“我不在乎他,他丫的就是一合作夥伴,他娘的崔大想睡哪個女人就睡哪個,想讓哪個女人懷孕就讓哪個女人懷孕,我、我他娘的統統不在乎,”
蕭南反複在心底如此催眠自己,然而她明白,所謂‘不在乎’的言論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因為她該死的在意。
回想過往,當她聽到崔幼伯納了武五娘做貴妾的時候,當她聽聞武氏有了身孕的時候,她胸中充滿了對武氏的嫉妒和對崔幼伯的恨。
有愛才有恨啊,十年夫妻,朝夕相處,生兒育女,共同經營一個家庭,蕭南怎麼可能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崔幼伯?!
吧嗒、吧嗒,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她枕著的手臂上,而後沒入身下的精致竹編涼席中。
寂靜的深夜裏,一聲聲輕不可聞的啜泣聲響起,直接敲打在崔幼伯的心頭。
娘子哭了,向來堅強的娘子竟然哭了,他愈發愧疚難安,咽了咽吐沫,繼續道:“娘子,我還要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不管是武氏也好,畢力術也罷,他們雖是小人物,但若不是因為娘子從心底裏信我,極有可能讓他們這幾個小人離間了咱們夫妻的關係,進而毀掉咱們的家園啊!”
這話雖有誇張的成分,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因為倘或蕭南真的信了武氏、畢力術的謊言,便會對崔幼伯心生怨恨。眾所周知,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在絕大多數的女人看來,感情遠比什麼權謀、什麼家族更重要。
或許你可以說她們沒見識、心胸狹窄,隻顧自己而不顧大局,但女人們卻不這麼想。
大局?
誰的大局?
若是為了贏得所謂的大局而輸掉自己的丈夫、乃至家庭,這樣的大局她寧肯不要。
所以,千萬別小看女人的這種‘感性’,一旦女人感性起來,極有可能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舉動,什麼親者痛仇者快、什麼損壞大局利益……等等,這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蕭南若信了武氏或是畢力術的話,誤以為崔幼伯真的背叛了她、甚至還想要她的命,那麼她在‘憤怒’之下還真有可能會順著平安的意圖,與崔幼伯決裂,乃至與整個崔家決裂,為了報複崔幼伯,甚至還會做出一些有損大局的蠢事來。
蕭南在京中的地位不低,在皇帝與長公主製定的計劃中亦充當著重要的角色,若是她亂了陣腳,那麼整個計劃也將受到衝擊,失敗或許不至於,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順利。
這一切能順利進行,全都虧了蕭南對崔幼伯的信任——這廝或許風流了些,但絕對不傻,定不會再做寵妾滅妻的傻事。
話雖這麼說,可在蕭南看來,崔幼伯還是‘背叛’了她,武氏和那個孩子的存在,仿佛一根刺死死的釘在了蕭南的心口。
蕭南抽搭了下鼻子,甕聲甕氣的嗤道:“哼,說得好聽,我且問你,武氏是怎麼回事?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聽了蕭南的質問,崔幼伯反倒鬆了口氣,說實話,他並不怕蕭南問他,相反他最怕她什麼都不說,人家啥也不說,他辯駁也無從辯駁起呀。
崔幼伯悄悄的向前膝行兩步,垂首湊近蕭南的耳朵,低聲道:“娘子,我納武氏進門隻是為了套取情報,絕無半點私情。而且——”
他頓了頓,將聲音壓得更低:“不管你信不信,我並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更談不上什麼親熱。”
“什麼?”蕭南猛地坐起身子,險些與崔幼伯低垂的頭撞在一起,她不敢置信的盯著他:“你說什麼?你沒有碰過她?怎麼可能?”
旋即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冷冷一笑道:“郎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連這樣的話都相信?武氏又不是死人,你若真的沒有碰過她,她豈會不知?”
要知道,武氏提及崔幼伯時的那副‘甜蜜’模樣並不似作偽,蕭南都能感覺到武氏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與幸福,那是一種倍受丈夫寵愛的小女人才會露出來的神情呀。
看到蕭南憤怒的模樣,崔幼伯一點兒都不著急、更不驚慌,反而從容的起身下了炕,從一側的櫥櫃裏摸出一個小包袱。蕭南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當她看到那個小包袱的時候,立刻便認出來了,此物是崔幼伯從鄯州帶回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卻被他寶貝一樣的藏了起來。
崔幼伯拎著小包袱重新回到炕上,當著蕭南的麵兒,輕輕解開,露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匣子。他打開匣子,隻見裏麵整齊的擺放著十幾塊大拇指頭大小的香料。
蕭南的雙眉微微一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崔幼伯隨手拿起一塊香料遞給蕭南,下巴一抬:“聞聞!”
蕭南更覺疑惑,不過還是按照他的話接過那香料湊在鼻端細細聞了聞。沒多久,她臉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這、這香料——”有問題呀,竟混入了安神、迷情的西域秘藥。
若不是這兩年王佑安做起了香料生意,從西域各國弄來許多珍奇的香料,蕭南還真辨認不出來呢。
崔幼伯見蕭南已經發現了這香料的秘密,他得意的笑了笑,道:“娘子也知道,我在鄯州招攬了一些出身江湖的奇人異士,此物便是一個江湖有名的采花賊提供的方子,為夫稍加改良製成了這助眠的香料。”
“……”納尼,采花賊?!
蕭南無語了,這廝還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竟然什麼人都敢用。
崔幼伯還嫌不夠,繼續道:“每日與武氏同房的時候,為夫都會事前燃上此香……所以,娘子,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有碰過她。”
蕭南已經信了五六分,但還有個疑惑:“你若真的沒有碰她,那、那她怎會懷孕?”
她曾經詢問過為武氏診脈的大夫,武氏確實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推算時間,應該是在鄯州的時候懷上的呀。
崔幼伯依然掛著一絲淺笑,隻是那笑容並沒有延伸到眼底,他用極冷的聲音道:“鄯州前別駕郭繼祖有一幼子,今年剛好二十有三,武氏借住郭家的時候,曾與此子——”當初扳倒郭繼祖後,他在郭家可是查到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呀。
“好了,不要說了,我信你!”
蕭南感覺到崔幼伯極力掩藏的羞憤,她忙打斷他的話,轉移話題道:“武氏的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反正她也落了罪,聖人體恤,沒有將她與韋氏逆賊關到一處,而是發還咱們崔家、任由咱們懲處,以前我還顧忌、既然她這般行事,那就不要怪我——”
她明白崔幼伯此時的憤怒與羞惱,他雖沒把武氏當自己的女人看待,可武氏終究頂著崔氏侍妾的名頭,結果她卻行此醃臢之事,嫁入崔家前與郭小郎勾搭不清也就算了,成為崔家婦後竟還與那淫賊藕斷絲連(算著她懷孕的月數,應是嫁與崔幼伯一個月後才有的身孕),之後竟還想把與野男人的孩子賴在崔幼伯的頭上,這、這對崔幼伯,絕對是天大的羞辱呀。
作為一個受傳統士大夫教育的大唐男子漢而言,武氏的行徑,崔幼伯無論如何是無法忍受的,他更不能忍受的便是有第二個人知道此事。
可為了消除蕭南心底的懷疑,他還是照實說了,蕭南很清楚,這對崔幼伯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
感受到崔幼伯的這份心意,蕭南不禁生出幾分感動,所有對他的懷疑也都煙消雲散了。
這倒不是說蕭南隨意輕信了崔幼伯的話,而是她在古代生活了兩輩子,與崔幼伯夫妻多年,對這個真正的古代男人還是非常了解的。
崔幼伯沒有必要拿這種事兒開玩笑,就算找借口,他也會找一個光鮮些的做借口。而且吧,不管崔幼伯還是個中二玉郎的時候,還是現在,他不管是做荒唐事、還是正經事,從未刻意隱瞞過蕭南。
用文藝一點兒的方式說,那就是崔幼伯哪怕是個壞蛋,也是個光明磊落的壞蛋,絕不是什麼偽君子。
崔幼伯的這一特點,蕭南還是非常確定的,所以她信了他的說辭。
“不,這事兒娘子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想讓你手上沾上血腥,”
崔幼伯感覺到蕭南對他觀感的改變,也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心疼,心裏一暖,他伸開手臂環住妻子的肩膀,柔聲道:“過去我不在家,許多事娘子不得不親自出麵。如今我回來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與娘子分離,是以這樣的事兒全都交給為夫處置,如何?!”
“以後咱們都在一起,不再分離?”
鼻端縈繞著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氣息,蕭南有種莫名的心安,她僵直的背脊不由得軟了下來,直接依偎在那個溫暖又厚實的懷抱裏,她喃喃的說道。
“嗯,”崔幼伯環著她肩膀的手,順著她的手臂捉住她白皙的小手,輕輕揉搓著嫩若春蔥的指頭,道:“從此以後,你、我、還有孩子們,再也不分離。就算去赴任,我也要帶著你們,絕不會再將你們獨自留下。”
經過這次的事件,崔幼伯充分感覺到了家庭、家人對他的重要,尤其是回到家後,親眼看到自家葳蕤院被燒成焦木的慘狀,他直覺的一陣陣的後怕——當初若不是娘子計劃得當,被大火焚燒的,可就不單單是家裏的房子,他的幾個小兒女們極有可能受到傷害啊。
“嘁,又胡說,待孩子們大了,他們都會離開咱們各自組建自己的家庭,還‘再也不分離’,你又哄我?”
心底最後一絲芥蒂消除了,蕭南與崔幼伯的感情前進了一大步,這會兒,她也有心思開玩笑了,嬌嗔的輕啐一口,笑著跟崔幼伯抱怨道。
“娘子英明,為夫哪敢哄娘子呀,”
誤會解除,自己的心意也清楚的傳達給了妻子,夫妻感情邁上新台階,崔幼伯大大的鬆了口氣,握著蕭南那細若凝脂的小手,故意湊到她的耳邊說話:“說到孩子,長壽他們都四歲了,咱們是不是該給他們再添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呀!”
一邊說著話,他還一邊朝蕭南的耳朵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