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音樂家
人生是多麼短暫!我必須做、必須想、必須說的還有多少啊!我們老是拖拖拉拉。可就在此時,也許死神正在附近的某個角落窺探著我們!——柴可夫斯基
難忘的旅美演出
1891年3月,柴可夫斯基接到美國的邀請去參加為紐約卡耐基新音樂大廳落成而舉行的音樂節。在這期間,柴可夫斯基將在美國幾個大城市進行旅行演出。
在到達美國之前,柴可夫斯在巴黎舉行了個人作品音樂會。他成功地指揮演奏了《第三組曲》、《斯拉夫進行曲》、《第二鋼琴協奏曲》、《如歌的行板》、《憂鬱小夜曲》等作品。音樂會受到熱烈歡迎。柴可夫斯基幾乎成為巴黎公眾矚目的中心。
但這時候的柴可夫斯基因為家中的瑣事而鬱鬱寡歡。而且在他所乘坐的客輪起錨後沒有多長時間,就有一個青年跳海自殺,這更加劇了他心中的悵惘。他乘坐的“布列塔尼號”是艘豪華的客輪,“簡直像一座浮在海麵上的宮殿”。海上航行中,總是大浪不止,船身劇烈顛簸,每個乘客都很擔心。柴可夫斯基的神經高度緊張,甚至感到“戰栗和恐懼”,加上劇烈的暈船,他覺得“像在受難”。柴可夫斯基經過一個星期的海上顛簸,終於在4月25日到達了紐約港。
柴可夫斯基被送到紐約最著名的諾曼底飯店。這家飯店坐落在百老彙東南角的第三十八號街上,距大都會歌劇院隻有一個街區。紐約的摩天大樓、繁華的街景使柴可夫斯基感到陌生。
身在異國他鄉,無論多麼熱鬧的場麵也無法驅散鬱結在他心底的哀愁。他懷念遙遠的祖國,牽掛故鄉的親人。命運對他接二連三的打擊使他感到十分沮喪。他心情的灰暗與眼前這個現代化城市的生機勃勃形成強烈的反差,他覺得萬分孤寂,一個人在房間裏哭了起來……
而美國人的熱情溫暖了柴可夫斯基。5月5日在卡耐基音樂廳舉行的盛大音樂會在《地久天長》的聖歌聲中隆重揭幕。美國的社會名流、財團大亨都出席了大會。柴可夫斯基在這次音樂會上指揮演奏了《加冕進行曲》,這個曲子是他為亞曆山大三世登基而創作的。樂曲熱烈歡快的旋律和隆重典雅的風格很受美國聽眾的歡迎。
柴可夫斯基在滿堂喝彩聲中感到了欣慰。在這期間,柴可夫斯基的4場個人作品音樂會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為紐約音樂廳開幕慶祝活動增色許多。
在美國巴爾的摩和費城舉行的幾場柴可夫斯基作品音樂會也使他的名聲大振。在華盛頓,柴可夫斯基出席了大都會俱樂部為他舉行的宴會,宴會氣氛友好、熱烈。俄國駐美大使館為了歡迎來自祖國的傑出作曲家,也安排了一場音樂會,當地的俄羅斯僑民都來參加了。他鄉遇故知的興奮,使柴可夫斯基感到了力量倍增。此時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俄羅斯的光榮和驕傲。
柴可夫斯基在美國紐約愉快地度過了自己的51歲生日。在當天舉行的音樂會上,他指揮演奏了《第三組曲》。他一上台,雷鳴般的掌聲響徹了大廳,盡管他已無數次地指揮過這首樂曲,但卻感到超乎尋常的緊張。
充滿好奇心的美國人民不僅熱愛他的音樂,還很注意欣賞他的外表,在他所到之處,人們總是從上到下把他仔細打量一遍。現在,他站在指揮台上,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演出結束時,掌聲和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美國觀眾的熱情很張揚,也很有感染力。柴可夫斯基感到幾個月來鮮有的開心。
生日這一天,柴可夫斯基還得到了一件禮物,那是一尊自由女神像的袖珍複製品,這是美國鋼琴製造商歐內斯特·納布贈給他的。柴可夫斯基非常欣賞這件寓意深刻、做工精美的藝術品。他希望能把這尊自由女神帶回祖國。
音樂節結束以後,柴可夫斯基去遊覽了著名的尼亞加拉瀑布。隆隆的瀑布聲吸引著他。
他兩次到那裏散步,遠望氣勢雄偉的白色瀑布,他感到有些膽怯。他換上一件比較隨便的衣服,坐上吊車,直下到瀑布底部,穿過一段隧道後,隻見瀑布如一巨大的白色幕布傾瀉而下。他曾在日記中這樣說道:“這景象非常迷人,可也有點令人膽寒。”
柴可夫斯基在美期間,收到來自美國各地的表示邀請、祝賀、要求簽名的信函。他都一一認真給予回複。記者、劇作家、作曲家更是抓住他不放,對他進行頻頻采訪,希望與他進行密切交流。美國公眾的熱情好客,使柴可夫斯基非常感動,讓他久久難忘。他確信,他在美國比在歐洲聞名百倍。
柴可夫斯基在給外甥達維多夫的信中總結了他的訪美印象:
美國方麵未經我的同意便把演出的範圍擴大到費城和巴爾的摩。但美國人的真摯熱情、殷勤好客使我感到愉快,尤其是紐約的4場音樂會,我獲得了極大成功。
紐約、美國習俗、美國人的好客、城市風光、異常舒適的環境,這些都很合我的心意。如果我再年輕一些,大概會因為來到一個有趣的新天地而感到十分愉快,但我卻仿佛是在受一種舒服的罪。我的意向隻有一個,那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同老友的深厚友誼
尼古拉·德米特裏耶維奇·康德拉契耶夫是柴可夫斯基在法律學校讀書時的同班同學。
1870年冬季,康德拉契耶夫一家搬到莫斯科過冬,他們開始密切來往。康德拉契耶夫和柴可夫斯基的兩位胞弟莫代斯特、阿納托利也都很熟識。
康德拉契耶夫從事法律工作,他博學多才,各方麵都很有修養。他酷愛文學、繪畫,會說幾種外語,也很喜歡旅行,到過許多地方。
他在哈爾科夫省有自己的尼茲莊園,1871年至1879年間,柴可夫斯基經常到他這裏來住,尤其是夏天,他會住上3個月。康德拉契耶夫的家裏有兩間房子是專為柴可夫斯基預備的,他可以在這裏專心致誌地進行創作。
每次,康德拉契耶夫接到電報知道柴可夫斯基快要到來時,全家人都要興奮一陣子。柴可夫斯基的馬車一到,康德拉契耶夫和他的妻子,他們家的女家庭教師,還有住在康德拉契耶夫家的親戚以及在莊園裏服侍的人們都熱情地前去迎接他。
柴可夫斯基總是非常親切地向左右的人們行禮致意,向所有的人問好。因為他待人溫厚、平易近人,這裏的人們對他都有特別的好感。
在康德拉契耶夫的尼茲莊園居住時,柴可夫斯基的起居是很有規律的:每天7點起床後,去房前的小河裏洗澡,康德拉契耶夫也去洗澡,早晨他們會在河邊相遇。之後回來和大家一起用早點,柴可夫斯基常常是一杯茶、一杯牛奶,再吃一些自家做的餅幹點心。
早點以後,柴可夫斯基和康德拉契耶夫就一起去散步,沿著小河穿過一個很大的花園,經過菜地再從一條小路繞回家,每次散步都要用很長時間。
散步回來後,柴可夫斯基和大家聊聊天,看看當天的信件。中午12點大家在涼台吃午飯。
柴可夫斯基是位美食家,每頓飯他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夏天喜歡吃帶鮮魚的波特文尼亞湯或者鱘魚肉和幹鹹魚,這些東西都是從城裏買來的。
午飯以後大家各自回自己的房間。柴可夫斯基常常去康德拉契耶夫的小女兒屋裏,聽她朗讀,給她出作文題,然後帶她去大廳,那裏有架鋼琴。柴可夫斯基讓她彈奏自己會彈的曲子,教她識譜。
柴可夫斯基彈幾首曲子讓小女孩猜曲名和調式,有時也和她四手聯彈。他和小女孩周旋一陣子以後,就回到自己房間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下午5點後,柴可夫斯基和康德拉契耶夫一家相聚在一起吃晚餐。飯後一塊散步,有時乘馬車兜風。回來以後喝茶、吃水果、喝酸奶,這是柴可夫斯基最喜歡的。晚茶以後,柴可夫斯基和大家一起玩牌,經常玩到夜裏12點。
莊園裏恬淡安適的生活使柴可夫斯基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他覺得很愜意。
當然,這隻是清閑時的柴可夫斯基。一旦創作靈感到來時,他就會變成另外的樣子。他顯得很抑鬱,不和任何人講話,早晨匆匆喝兩杯牛奶,拿上紙、鉛筆,帶上小狗多戈,一個人出去散步,直至晚上才回來。
白天,柴可夫斯基把一些樂段隨便寫在紙上,晚飯以後坐在鋼琴邊把白天散步時寫的樂曲彈奏出來。
柴可夫斯基對自己要求非常嚴格,常常對自己寫的東西不滿意,那時他會把寫有曲譜的紙揉作一團,生氣地一扔,第二天又開始另寫。
也有的時候他散步回來已覺得非常疲倦,但卻非常愉快,晚飯後他說:“朋友們,到大廳去,我給你們彈一段,請你們給我提提意見!”
許多的浪漫曲、鋼琴曲,柴可夫斯基都是在康德拉契耶夫的莊園裏完成的。
莫代斯特和阿納托利也常常和柴可夫斯基一起來康德拉契耶夫的莊園。阿納托利是抒情男中音,他唱哥哥寫的歌尤為好聽,像《可怕的時刻》、《淚在顫抖》,他唱的這些優美動聽的歌是在歌劇院都難以聽到的。
柴可夫斯基穿著俄式繡花襯衣給弟弟伴奏,阿納托利唱得飽含深情。悠揚的歌聲在烏克蘭靜夜中回蕩,大家屏息靜聽,沉浸在無限溫馨美好之中。
當創作靈感過去之後,柴可夫斯基又恢複了常態。他還是花大把的時間出去散步。當時康德拉契耶夫有5個學生,他們都是當地農民的孩子,他就教這幾個孩子學知識,送他們去城裏中學上學,後來把他們都培養成才。康德拉契耶夫在和柴可夫斯基一塊散步時,常帶上小女兒蒂娜還有這幾個學生。
柴可夫斯基喜歡和別人開玩笑,他的玩笑開得得體,從來不會傷害別人。小蒂娜有時會被柴可夫斯基逗惱,柴可夫斯基立刻走過來,拉著她的小手,親吻她,愛撫地說:“算了,親愛的蒂娜契卡,別生老朋友的氣,你是知道的,我在開玩笑。”
於是馬上雲開霧散,一大一小又像老朋友似的繼續說笑了。
法律學校的同學阿布赫金和其他同學也常來這裏。他們聚會在一起,度過愉快時光。
當鈴蘭花盛開時,更是柴可夫斯基最開心的時候。早飯後,他們坐上馬車,一起到很遠的樹林裏去。穿過林子是一片遼闊的田野,田野上彌漫著蕎麥和野花醉人的芳香,銀色的鈴蘭花布滿大地。
柴可夫斯基采摘大把大把的鈴蘭,興奮不已。大家坐在嫩綠的草地上開始野餐:包子、小菜、水果、烏克蘭酒,還有各式各樣的家裏做的美味吃食。朋友們開心地吃著、談著、唱著,俄羅斯和烏克蘭民歌是他們最喜歡唱的。
柴可夫斯基居住在康德拉契耶夫的莊園時,若趕上柴可夫斯基的生日,大家就會給他隆重慶祝。雖然柴可夫斯基不喜歡任何排場和慶典,但在這一天他也隻好服從大家的意願,允許人們為他慶祝。
生日的前一天,康德拉契耶夫的幾個學生已經把柴可夫斯基的房間布置好了,在屋子的正麵牆上掛滿用綠葉和野花編成的花環,到處張燈結彩,在屋門口的上方擺著用花拚成的柴可夫斯基的名字。小蒂娜從媽媽的房間裏拿來花瓶,插滿各種她喜歡的花朵擺放在柴可夫斯基房內的桌上。
生日當天早晨7點,廚師端上來一塊寫有柴可夫斯基名字的大奶油蛋糕,還有一些甜點心和小麵包。
柴可夫斯基洗澡回來後,餐桌已擺好,大家來向他祝賀。他邀請所有的人喝咖啡、吃蛋糕。這天早餐後,他沒有出去散步,而是和大家同坐在涼台上聊天、玩台球,這是他喜歡的一項運動。
從城裏來的客人們午飯以前陸續到來。午飯準備的都是柴可夫斯基愛吃的菜,大家共同品嚐一道道美味菜肴,一麵喝香檳酒祝他長命百歲。
晚上,當天空開始出現星星的時候,也燃起了彩燈。拴有彩燈的花環上柴可夫斯基的名字也在閃亮。
在這月明星稀的夜晚,柴可夫斯基的親友們都到河邊放焰火,火樹銀花騰空而起,為節日增添了更多喜慶。柴可夫斯基的屋子裏也很熱鬧。他吩咐將所有的服務人員都請來,他要親自招待他們。大家也都非常喜歡他,在他的生日都來為他道賀。
柴可夫斯基受到人們的擁戴。他常常鼓勵安慰別人,給發生爭執的人們勸和,給別人提好的建議,他願意幫助所有的人,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幫助,他都很慷慨。
村裏的人們都盼望他來,高興他來,而當他要離開的時候,人們也依依不舍。
康德拉契耶夫家搬到聖彼得堡以後,他們一家人和柴可夫斯基也常常見麵,有時仍在一起度過夏天。
1886年,當柴可夫斯基搬到梅達諾沃以後,康德拉契耶夫在柴可夫斯基的住所旁邊也租了一處住房,在那裏住了一年。他們兩家仍然時常共用午餐,傍晚一起去散步。
1887年7月的一天,柴可夫斯基收到了康德拉契耶夫在德國病重的消息。
當時,柴可夫斯基正和莫代斯特還有阿納托利夫婦在波爾日霍姆鄉間休息,他立刻前往德國去探望老友。
柴可夫斯基在康德拉契耶夫身邊陪伴了一個月,直到這位好友離世。
之後,柴可夫斯基精神大受打擊,他為好友的去世感到深深的遺憾和悲哀。他在日記中寫道:
人生是多麼短暫!我必須做、必須想、必須說的還有多少啊!我們老是拖拖拉拉。可就在此時,也許死神正在附近的某個角落窺探著我們!
柴可夫斯基久久思索著關於上帝、生命、死亡這些使他困惑的問題。一種生命的緊迫感在催促著他。
康德拉契耶夫逝世後,柴可夫斯基與朋友的家人仍然保持密切的聯係,柴可夫斯基經常去看望他們,他們也把柴可夫斯基看作最親近的人。
無論柴可夫斯基在哪裏,他都時常給他們寫信。康德拉契耶夫的女兒蒂娜的生日,他總是不忘送禮物和拍電報祝賀,每次他從國外回來也會帶些有趣的東西送給蒂娜。
柴可夫斯基把《第一交響曲——冬日的幻想》獻給了康德拉契耶夫,獻給康德拉契耶夫妻子的是寫於1882年的《沙龍華爾茲》,獻給蒂娜的是寫於1893年的《玩具華爾茲》。
與梅克夫人決裂
1890年夏季,柴可夫斯基在伏羅洛夫斯克居住期間,除完成了歌劇《黑桃皇後》的配器外,還創作了一首弦樂六重奏《回憶佛羅倫薩》。
這首樂曲可由兩把小提琴、兩把中提琴、兩把大提琴演奏。這是他第一次嚐試寫弦樂六重奏曲,是為聖彼得堡四重奏協會創作的。這首曲子他寫得很快,隻用兩個星期就完成了草稿。
8月下旬,柴可夫斯基來到卡緬卡探望亞曆山德拉。因妹妹病重,家中充滿了憂鬱氣氛,昔日歡樂、溫暖的卡緬卡已無處尋覓,柴可夫斯基感到失落惆悵。
隨後,柴可夫斯基去了第比利斯,和阿納托利夫婦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
第比利斯優美的風光常常使他想起威尼斯的美景。這裏四季常青,繁花似錦,街道熱鬧繁華,到處顯得生機盎然。
第比利斯的音樂家們的盛情也使柴可夫斯基感動。為了歡迎他,在歌劇院舉行了音樂會,演出的都是他的作品,作曲家也親自指揮了一些樂曲。到處是喝彩、歡呼和鮮花,他感到由衷的喜悅。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
10月4日,就在這充滿喜悅、一片光明的時日,來自梅克夫人的一封信有如晴天霹靂把柴可夫斯基驚呆了。這是一封充滿悲涼曲調的來信。
信中梅克夫人說,由於遇到了麻煩,她麵臨破產,她覺得非常遺憾,從此以後不得不停止對柴可夫斯基的資助。信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您有時還能想起我。”這最後一句話也等於告訴柴可夫斯基,他們之間的通信也就此終止。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使柴可夫斯基感到震驚。他對梅克夫人麵臨的處境深感焦慮不安,立即寫了回信。
首先讓梅克夫人不要為他擔心,雖然停止資助,不可能完全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但這種影響絕不嚴重。而讓他擔心的是梅克夫人失去了財產以後該怎樣生活。
事實也是如此,當時柴可夫斯基自己的經濟收入已比過去增加了很多。柴可夫斯基的創作稿費和演出收入,加上國家每年給他的津貼,足夠他自己的生活開銷,甚至他還經常把許多錢花在別人身上。
他對自己的親人、朋友、學生,甚至是困難的路人都非常慷慨,時常給予無私的援助。對梅克夫人停止資助,他並不太在意。他感到不快的是“希望您有時還能想起我”這句話。
他在信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