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眾人出行已過一月半,行過了冬末,迎來了初春。荒漠道上,二十餘人或騎馬或步行,吞吞地走著。一路上足足累死了八匹駿馬,人倒是都活著,但個個灰頭土臉,疲憊不堪。
前邊數十裏外就是三川郡,過了三川郡就快到函穀關,一旦入了關中,就能與守衛的鹹陽軍隊彙合,柳三指懸著的心也能就此放下。
“都打起精神來。”柳三指鼓舞著士氣,“前方就是三川郡,咱們去城裏好生休息一日,買幾匹快馬入關,屆時誰也攔不住我們了。”
“竹子,竹子。”少女從車內探出頭來問,“你怎麼看?”
冬竹是下了馬步行的人之一,滿臉都是風吹沾滿的塵土,他環顧了四周,說道:“郡尉說的不錯,要是能順利進了三川郡,就沒人能攔下公主了。”
“太好了。”車裏有女孩歡呼,應當是那位丫鬟。
冬竹聽得,神情卻異常凝重,道:“但同樣的,如果有人要下手,這裏也是最後的機會。”
這話他前日就與柳三指說過,然柳三指覺著此處視野開闊,不宜埋伏,並不放在心上,其他護衛過了一月的安逸日子,更是無人相信他所言,待到了鹹陽,或許還要聯名治他殺死趙貫的罪。
看出了冬竹的落寞,少女悄悄對他說道:“我相信你。”
冬竹擠出一絲微笑,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歹人就此出現,自己不如就帶著公主遠走高飛,去過神仙般的日子。
他晃了晃頭,連忙拋開這荒誕的想法,少女古怪地瞧他幾眼,問:“怎麼啦?”
他尷尬地揮揮手擋住了臉道:“起風沙了。”
確是起風沙了,遠處的一陣風,卷起了地上的塵土,稀稀疏疏遮起了青藍色的天空,這是今日的第七次了,護衛們呸呸吐著嘴裏幹澀的黃沙,細碎地抱怨著。
撲通,一個步行的護衛踉蹌幾步跌倒在地上,旁邊人以為他是脫水累倒,走過去扶他。
“喂,堅持下,別昏過去。”那人拍拍他的臉,發現對方麵朝下躺著,全無反應,那人怕滾燙的沙子燙傷他的臉,就把用力將他翻過身來。
“這!”那人發出一聲驚呼,聞聲又過來幾人,皆驚懼地看到他胸口深**著一支鵝毛的利箭。
刷刷刷,不及他們稟報,耳邊就聽得下雨般的聲音,抬起頭,看見薄薄那層風沙後麵,黑壓壓撲來烏雲般的箭雨,密密麻麻遮蔽了陽光,呼嘯著朝眾人傾瀉而下。
“敵襲!”不知誰喊了一聲,下一息就聽到有人被亂箭射中倒在了地上。冬竹揮劍劈落近身的箭矢,餘光瞥見幾個騎馬的滾落馬下,用馬身去擋飛來的箭雨。步行的人就淒慘些,沒掙紮幾下就被紮了個通透。
車廂內傳出少女的尖叫,冬竹回頭一看,見拉車馬匹倉皇逃竄,馬車板上數不清的羽箭。他連忙幾步上前解開馬繩,一步躍入馬車,張手摟過少女在懷,背靠著車板縮到角落。丫鬟先是一愣,然後也屈身鑽過來擠到一塊。車板上不時露出射穿木板的尖銳箭頭,車窗那塊更是飛入數不清的利箭。三人依偎在一塊,聽著車廂被箭矢射得咚咚作響。
箭雨來勢洶急,去得也快,車廂壁上撞擊聲戛然消止,冬竹探頭張望了一下,向倆女孩示意暫時安全。
“呀。”少女驚呼,見到冬竹背上被刺出好些個血窟窿,車內如果沒他擋著,這些傷都要落到自己身上。
“不礙事。”冬竹淡回,他沒工夫理會這點小傷,當下要緊的是,放冷箭的敵人還有多久趕到。
三人下了車,柳三指晃晃悠悠從一具馬屍下爬出來,啐了口血痰罵咧:“還活著的,給老子出聲!”
稀稀拉拉響起幾聲回應,他數了數,隻有十一聲。見冬竹和兩位女眷從車上下來,他有些愧意,若聽了冬小鬼的話,或許就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踏得地麵轟隆作響,高坡上揚起了漫天的煙塵,循聲而望,見百騎重甲奔騰而下,氣勢驚人。柳三指當機立斷,把唯一一匹能動的馬交給冬竹,急說:“快,按說好的,帶上公主先走。”
“那郡尉你們……”冬竹語塞,他這一走,光腳麵對百騎的柳三指一行必死無疑。
“軍令如山,還不快走!”眼見凶騎就要趕到,柳三指氣急大吼。
“諾!”冬竹咬牙抱拳,拉上少女就要上馬,卻見柳三指伸手把少女拖回,反把丫鬟塞到他身邊。
“郡尉,這是?”
“她才是公主,沒時間解釋,快走!”
冬竹悟然,原來狸貓換太子的真身竟是不起眼的丫鬟,這出戲從入遼的那刻就已經開演,除了柳三指和她二人,其他護衛都被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