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衛撂下話就走了,冬竹吃力地爬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兩月沒碰葷腥,每日就吃半個饅頭,身體虛得禁不起看船小兵的隔空一腳,他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自身難保,還妄出頭。”
“真弱啊。”那妖桀桀地笑起來,嬰兒哭般毛骨悚然。
冬竹無言以對,忽然眼珠子一動,嘴角閃過不易察覺地一絲微笑,那妖剛琢磨他這笑是什麼意思,一隻拳頭嘭得就砸在了冬竹臉上。
拳頭是冬竹自己打的,異常用力,他的臉頰刷得通紅泛腫,嘴上也留出血來。
“你幹嘛?”那妖大抵是愣了,聲音有些慌張。
“我要是死了,你會如何?”冬竹突然問。
“當…當然是無恙了。”那妖說得結巴,毫無底氣,冬竹一笑,揮臂在另一邊臉上又來了一拳,頓時唾沫摻血,碎紅飛濺。
“住手!”那妖急道,“給我停下。”
冬竹淡回:“你又無恙,我打自己與你何幹?”
腦袋裏隱約傳出呼呼響,像是生氣時從鼻孔出來的聲,那妖憋了好一會,終於認道:“你死,我亡。”
冬竹腫脹的臉鼓起一道笑弧道:“跟我講講共生。”
“威脅我這筆賬,我記下了。”那妖一記鼻哼,徐徐講道:“既你我一條性命,便同你講講。世間生物皆分身與魄,無魄之身稱傀,無思無心,宛如行屍,那破道凡人身邊的女子就是一具傀。而無身之魄稱魂,脆弱如沙,風吹既散,若不能馬上找到肉身寄托,不消片刻便會魂飛魄散。那****被凡人毀了肉身,本想抓了那女娃娃做替,結果誤打誤撞進了你的體內,當時你已是將死之人,我不得已耗盡妖力給你續命,之後一覺睡到今日。”
“既然進錯,出去換具身子不就得了?”
“你以為我願意呆著?”他懊惱地說,“化形之上才有肉死出竅的能力,我被那凡人重傷,附體後境界跌破丹成無力脫殼,這才便宜了你這短命的小鬼。”
“那咱現在可是一隻螞蚱,你不給出出主意?”冬竹戲道,雖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可他必經曾是化形之上,當下也唯有向他求助。
“什麼主意?”
冬竹把兩月來的境遇說了一遍,其實不過在腦中回想一度,那妖先是好奇,然後吃驚,繼而倒吸冷氣,最後沉默不語。他先前認為這小鬼能活著全靠自己的一口妖力吊著,聽完發現即便再來兩口,這樣帶傷無食的境地常人也難以支撐兩月之久,這是何等的毅力堅持。他若有汗,此刻定是一身冷汗,昏睡期間居然日日都是生死一線,他對冬竹的看法也就此發生了巨變。
“你現在,需要食物,尤其是肉。”那妖說道。
“你有辦法?”聽到肉字,冬竹兩眼放出了光。
“我能弄到肉,但醜話說前頭,你若不吃,我奪了你的身也要強迫你吃。”他的聲音仍如啼哭,卻透出不允回絕的強硬。
冬竹抿抿嘴唇,笑說:“就是人肉,我也吃。”
“人肉又酸又苦有甚好吃?隻有骨頭還算能嚼出點味道。”那妖嘀咕,冬竹失笑,都說妖喜食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你等著。”那妖說罷,沒了動靜,沒過半柱香的時間,外頭嘰嘰喳喳傳進來細碎的響動。然後屋裏竄進來好些老鼠,滴溜溜地圍著冬竹打轉。
這定是那妖施展妖術引來的鼠群,冬竹抬腿一頓踩踏,那些老鼠不躲不閃,都呆呆任他踩死了去。
他拎起一隻,明白了那妖所言之意,這是要他生吃老鼠。船上的老鼠,又髒又腥,毛上還沾著黑乎乎的血,瞧著那叫一個惡心。冬竹雖說了吃人這樣的話,然真真的老鼠晃在嘴前卻怎也下不去口。
“小子,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動手了啊。”
冬竹鎖起了眉頭,他不下口,那妖就會牽著他的嘴張口去咬,但他試了幾次,實在咬不下去,於是念頭一動,想出個法子。
他把老鼠放下,說:“肉生吃易肚疼,你會不會生火,我煮熟再吃。”
那妖見他磨磨唧唧,沒好氣道:“我妖力不夠,生不起來。”
冬竹猜他是在推脫,便說:“那你教我個法術,我自個兒生。”
“哦?”那妖笑道,“小子,施術可是需要天分的。”這話自然是在嘲諷他術力貧乏,資質愚鈍。
冬竹當然知道自己這方麵天賦不行,當年薑少植教大夥千裏傳音,全府上下就他沒能學會,他撓撓耳朵,厚著臉皮說:“先試試唄,死馬當活馬醫,萬一成了呢?”
那妖又笑了幾聲,道:“成,你等著,我給你找找。”
“找找?”冬竹納悶,這家夥就剩一個妖魂了,上哪找找?
“我兩千多年來吞了不少人,肚子裏藏了不少東西。”那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