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失業與就業(2)(1 / 3)

四、菲利普斯曲線與自然失業率

菲利普斯曲線的聲名鵲起,是在被新古典綜合引入宏觀經濟學之際,而且幾乎引致了凱恩斯主義的滅頂之災。

當菲利普斯把英國將近一百年的貨幣工資率與失業率的實際變化繪成圖表時,陳述了一個經濟事實:貨幣工資率與失業率呈現負相關,貨幣工資率高,失業率低;貨幣工資率低,失業率高。這一經驗總結似乎沒有任何人提出過異議。

平心而論,菲利普斯對英國這一時期經驗數據的歸納,並不算什麼偉大的發現,但是,薩繆爾森和索洛得知它則如獲至寶,他們不僅認為美國的經驗數據也能吻合菲利普斯曲線,更重要地在於,他們改造了菲利普斯曲線,把貨幣工資率轉化為通貨膨脹率,使菲利普斯曲線可以如意地解釋通貨膨脹與失業的替代關係:要獲取低通脹率,要以容許高失業率為代價;要實現低失業率,必須以高通脹率作犧牲。這就為凱恩斯主義主張的政府的積極的需求管理提供了理論依據。

其實,菲利普斯本人未必同意薩繆爾森和索洛對菲利普斯曲線的解釋,利普西也確認,菲利普斯不能容忍以通貨膨脹為代價來降低失業率水平。菲利普斯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當對勞動力的需求增加時,勞動力的價格——工資會上漲。這用一般的供求關係就能說明,但它是順向的,不可逆的。我們能夠說,需求增加,價格上漲;但我們不能說,價格上漲,需求就會增加;當然更不能說,工資上漲,對勞動力的需求一定會增加。不能倒果為因。另則,菲利普斯所分析的那一時段,絕大部分時間裏資本主義的自由經濟占據主導地位,混合經濟才初現端倪,因之貨幣工資率與失業率的數據呈現出市場經濟的自發形式,真實地反映了勞動力供求關係的變化。菲利普斯並沒有做錯。如果分析的時段完全放在混合經濟時期,情況或許會不同。

薩繆爾森肯定不會置粗淺的供求關係於不顧,更不會簡單地認為增加工資就一定會增加就業,他聰明地把貨幣工資率轉化為通貨膨脹率,而通貨膨脹率的上升意味著物價的上漲,企業眼見物價上漲便會增加商品的供給,而商品供給的增加意味著增雇工人,從而提升就業率。在這裏我們看不到倒果為因,看到的是順向的供求關係:商品供給的增加,引起對勞動力的新需求,就業率因此上升。然而,薩繆爾森的聰明被弗裏德曼看出了破綻,弗裏德曼在他享有盛譽的《貨幣政策的作用》中,運用適應性預期,指出菲利普斯曲線在短期內或有負相關,而在長期中則很難說,他得出的結論是:“在通貨膨脹與失業之間,永遠都存在暫時性的替代,但並不存在永久性的替代。這種暫時性的替代並不是來自於通貨膨脹本身,而是來自於沒有預期到的通貨膨脹,一般來說,就是來自於不斷提高的通貨膨脹。”更令人信服的是,弗裏德曼的分析在爾後70年代的滯脹中得到了證實,這極大地鞏固弗裏德曼在經濟學界的地位。

薩繆爾森太急功近利了,他把菲利普斯曲線作了凱恩斯政策意義上的解釋,贏得了凱恩斯主義者們的喝彩,在1968年,主流的美國凱恩斯主義者都傾向於薩繆爾森和索洛對菲利普斯曲線的解釋。菲利普斯曲線就像一匹特洛伊木馬,被薩繆爾森作為戰利品帶入了凱恩斯主義的大本營,當凱恩斯主義還在慶賀他們的勝利時,弗裏德曼卻從木馬中殺了出來,弄得凱恩斯主義陣營人仰馬翻,許久都沒有緩過氣來。

戰鬥遠沒有結束,貨幣主義和新古典主義繼續擴大他們的戰果,盧卡斯擺弄理性預期,認為隻有在由於不完全信息而造成通貨膨脹未被預期到的情況下,才會產生通貨膨脹和失業的短期替代,一旦通貨膨脹被預期,不論短期還是長期,通貨膨脹和失業都不存在有用的替代,這也就是說,在理性預期的前提下,菲利普斯曲線是垂直的。這不僅比弗裏德曼更進了一步,而且得出了一個對凱恩斯主義更具殺傷力的武器:政策無效性假說。

貨幣主義和新古典主義不夠厚道,他們認為隻有在適應性預期或理性預期不存在的時候,才會有通貨膨脹與失業的替換,政府的通脹政策才會取到緩減失業的作用,因此,政府要用隨機行走的方式製定政策,才不會被理性的經濟人預期到。這無異於說,政府隻有施行欺騙,薩繆爾森意義上的菲利普斯曲線方能奏效。其實,貨幣主義和新古典主義完全可以直接說,根本不存在薩繆爾森—索洛所解釋的菲利普斯曲線,薩繆爾森—索洛所解釋的菲利普斯曲線是對原始菲利普斯曲線的誤讀。但是不,貨幣主義和新古典主義繼續玩弄薩繆爾森—索洛版本的菲利普斯曲線,他們一會說這種版本的菲利普斯曲線在短期內是有效的,在長期內無效;一會又說,不管是短期還是長期,隻要被預期到,都是無效的。在貨幣主義和新古典主義的聯合擠兌下,凱恩斯主義隻好舉手投降,承認長期菲利普斯曲線是自然失業率上的一根垂線。但是凱恩斯主義者想過沒有,這條垂直的菲利普斯曲線,還能有什麼政策意義?還能表達貨幣工資率與失業率的真實關係嗎?還是菲利普斯的原意嗎?

說到弗裏德曼對菲利普斯曲線的批判,不能不提到自然失業率,從中我們還能看到,相比於薩繆爾森,弗裏德曼的精明之處。自然失業率是弗裏德曼首先提出來的,他借鑒了維克塞爾和費雪關於自然利率、名義利率和實際利率的分析,認為就業市場也存在一個自然失業率,當實行擴張性的貨幣政策時,市場的失業率會暫時地低於自然失業率,但隨著人們的預期適應於這種貨幣政策後,失業率又會上升到自然失業率的水平;反之亦如此。因此,總的趨勢是,無論是通貨膨脹還是通貨緊縮,失業率隻能圍繞自然失業率上下波動。

弗裏德曼比薩繆爾森精明,他不像薩繆爾森那樣,抓住菲利普斯曲線就作出明確的界定;他提出自然失業率,卻給它預留了很大的空間。自然失業率的存在,也許是由於“市場的不完善性、需求和供給的隨機可變性、收集工作空缺和勞動可獲得性信息的成本、轉換工作的成本等”決定的;自然失業率不是永遠不變的,也不是完全自然的,它要受人為的或政策的因素的影響;而且我們不知道自然失業率到底是多少,也不能設計出任何一種方法來準確、迅速地估計自然失業率。

弗裏德曼的精明帶來了明顯的利好。失業的客觀存在,把它說成有一個自然失業率的存在,沒有多少人會反對;自然失業率的寬泛定義,可以讓不同流派的經濟學家各取所需,就連一些凱恩斯主義者也在津津樂道,把自然失業率理解為“非加速通貨膨脹的失業率”;新古典主義尤為高興,自然失業率的提出,不僅迎合了新古典自由放任的一貫主張,而且給凱恩斯主義的政府幹預以迎頭痛擊。

但是,弗裏德曼的精明難免會遭到一些人的詬病,羅傑森指出,自然失業率等於“長期的、摩擦的、平均的、均衡的、正常的、充分就業的、穩定狀態的、最低可維持的、有效的、具有霍德裏克—普雷斯科特趨勢的、自然的”失業率,這隻能產生更大的混亂;索洛就把這種定義寬泛、捉摸不定的自然失業率視作不堪一擊的葡萄;加爾布雷斯、艾利斯蒂、科蘭德等人則對自然失業率概念的有益性表示質疑;托賓認為自然失業率純粹是一種猜測,任何人都沒有作過任何證明。即使從較為肯定的方麵來看,就算存在一個自然失業率,提示人們不要妄圖改變它,任何改變自然失業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這又能怎樣呢?至多告訴人們自然失業率是客觀的、無法改變的。然而,對於一個未經嚴格證明,且又遊移不定的自然失業率,人類的經濟學智慧就止步不前?我們麵對普遍的失業現象,麵對失業所引致的社會苦難,難道就束手無策?

五、決定就業市場的諸多因素

對於薩繆爾森—索洛版本的菲利普斯曲線,對於用通貨膨脹對換就業率的企圖,自然失業率是一個有警示意義的教案,它告誡人們不要曲意地解讀經濟現實,不要帶價值取向地規範經濟理論,更不要提出有違經濟規律的政策主張。但是,如果認為自然失業率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如果認為市場經濟必須自發地自由地運行,是不是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由於弗裏德曼對自然失業率定義含混,容易讓人產生誤解,莫迪利亞尼和派帕戴默斯用“非通脹的失業率”,更貼近弗裏德曼的原意,也為更多的經濟學家所采用。用NAIRU表示自然失業率,讓就業或失業問題與通貨膨脹脫鉤,排除了貨幣因素對就業問題的外在幹擾,有助於我們對失業問題的本質理解,也有助於我們對失業問題的討論。

弗裏德曼是在列舉貨幣政策力所不能及的方麵時提出自然失業率,他側重強調通脹政策不能降低失業率。他雖然沒有證明自然失業率,但也沒有說自然失業率是恒定的、不變的,更沒有說自然失業率是自然的、人力不可變易的,而是明確地說:“決定自然失業率水平的許多市場特征都是人為的或政策造成的。”循此,我們可以對失業問題作更深入的探討,可以著重探討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失業問題。

假定自然失業率的客觀存在,那麼是哪些因素決定自然失業率呢?

我們在論證工資時,曾經說到勞動力成為商品有一個曆史前提,“勞動者自由得一無所有”,這既包含勞動者是自由的,是自己的勞動力的所有者,又包含勞動者沒有生產資料,與生產資料相分離。這個曆史前提,到資本主義初期才普遍出現,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拉開了曆史的序幕。在這個曆史前提中,己經隱含了勞動者與生產資料所有者的對立,已經包含了勞動力商品成交與否所體現的就業與失業關係。因此,我們前麵說失業是一個現代的病症,蓋因於它隨著資本主義的產生而產生,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而發展,可以說,這個曆史前提也是就業與失業的曆史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