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輝煌(1 / 3)

創造輝煌

一個勞動者的形象,一條耕地上的犁溝,一片沙灘,廣闊的海洋與天空,都是美的。終生從事於表現隱藏在它們之中的詩意,確實是值得的。——凡·高

創造自己的天地

在1888年2月,凡·高終於抵達了阿爾。一路上的風塵仆仆,絲毫沒有影響他的興致,他一找到住處,就給提奧去了一封信:一是表達自己不辭而別的歉意;二是向他表達自己到達阿爾的喜悅之情。他在信上說:

旅行途中我一直思念著你。我想,你將來也許會到這裏來。在巴黎經常有朋友來打擾,使我沒有地方安靜地作畫,真令人頭痛!如果不早些離開,恐怕會弄得一團糟。

阿爾的城鎮並不太大,這兒附近的積雪有60公分厚,而且小雪仍在飄舞。

在抵達塔拉斯康之前,舉目所見的全是奇形怪狀的黃色岩石,在這些岩石的狹穀裏有些小村落,狹穀裏長滿了橄欖樹,還有枝葉茂密的大樹林。

種植葡萄的赤色土地實在很迷人,山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好像日本人畫的冬景一樣。

阿爾這個地方什麼都好,除了生活費。這裏最便宜的旅店一個月也要花費45法郎,飯菜上更是貴得嚇人,一頓最便宜的飯菜也要3法郎。如果按照這樣的標準,那麼提奧每個月寄給凡·高的錢就所剩無幾了。

為了能夠節約出更多的錢買畫布、顏料等,凡·高把自己的夥食標準壓到了最低,他每天隻是吃少量的麵包片,加上些熱咖啡。

生活的窘迫絲毫沒有影響文森特的創作熱情,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蒸汽機,每天忙忙碌碌地穿梭在街頭巷尾、田間野外,不停地揮動自己手中的畫筆,畫呀畫呀!在短短兩個月之內,他已經畫完了5本素描、速寫和一些油畫。

積雪消融後的阿爾更是讓凡·高目眩神迷:藍得耀眼的天空上,檸檬色的太陽竭盡全力地燃燒;紅色的土地上,散布著玫瑰色的果園和延伸到地平線的綠色田野;閃爍的陽光在羅訥河麵上盡情地變幻色彩……

凡·高忘記了修拉的點彩法、高更的原始裝飾畫、勞特雷克的充滿仇恨的線條……現在,在這裏,隻有一個人在作畫,那就是文森特·凡·高。

就在凡·高為阿爾越來越炙熱的天氣而歡呼的時候,他發現這裏的人們變得狂躁、煩悶。

一天,他拉住一個和他熟識的好友——郵差魯森,問道:“為什麼這裏的人們現在變得這麼狂躁? ”

魯森看了凡·高一眼,歎了口氣道:“難道你不知道這裏是普羅旺斯遭受烈日酷曬、狂風鞭笞最凶的地區嗎?隨著夏日的到來,這裏的鬼太陽,能夠把你的腦子全部烤幹的。還有那可惡的西北風,總是沒完沒了的刮,一年有365天,它能陪伴你200天。真難以想象我怎麼能夠在這裏居住這麼久。”

“可是我覺得阿爾最美的地方就是太陽啊!這是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陽光,到處是橙色、古銅色、金黃色或者是硫黃色,與蔚藍的天空融合在一起,這是一種多麼令人愜意的美麗的景色!”

看著凡·高一臉陶醉的樣子,魯森哈哈笑了起來:“要不大家都說你是瘋子呢,也隻有你才能看得出太陽的顏色。”

凡·高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有答理魯森的嘲諷,他更加期盼著酷熱的夏天到來。

阿爾真的是個好地方。一次,凡·高在田野裏作畫,太陽曬得他頭暈目眩,分不清田野的綠色和天空的藍色,但是畫完回來一看,他卻驚奇地發現,他竟然把大自然的輝煌燦爛真實地描繪了下來。

一次,他畫一幅果園時,正值狂風大作,樹上的花朵紛紛飄落,太陽在狂風間隙中射出光芒,照得樹上的花兒閃閃發亮。畫完時,他又驚喜地發現,自己無意之中竟把西北風畫在了上麵。

隨著驚喜連連,凡·高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希望在巴黎的、他的那些誌趣相投的朋友也來到阿爾,和他一起分享這裏的美景,從而能夠建設一個畫社,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畫社。

凡·高寫信給勞特雷克道:

首先要告訴你的是這裏的新鮮空氣、色彩明朗,這些都令人想起日本的風景。

水麵呈現出碧綠的波紋,就像我們所看見的日本版畫一樣,青綠色的風景使人著迷,橘色的黃昏把土地染成了橘色。在這裏,每天都可見到金黃色的陽光,女性的服裝也都很鮮豔,尤其是星期天漫步在街樹下的情景更是令人陶醉。如果是在夏天,這景象會更為迷人!

這裏的物價比想象中高,起初,我每天花5法郎,現在,準備縮減到4法郎。

將來,我想找一處較為便宜的房子。如果有幾個人合住的話,可以更節省。重視太陽與色彩的藝術家,如果搬到法國南部來,一定會很適宜。

倘若日本人在這期間沒有進步,那麼他們的藝術大概可以在法國翻版。

在信箋上端的,就是我現在的速寫練習。又大又圓的黃色的太陽,照射在樣式古怪的吊橋上,水手們偕同情侶走向橋的另一端。另一幅也是以吊橋為背景,橋下的婦女們在洗衣服。

你現在在做什麼?今後打算何去何從?請你務必詳細告 訴我。

凡·高想找間大點的房子的想法剛有不久,魯森欣喜地告訴他,在他家附近有一間大房子準備出租,房租才15法郎,而且寬敞明亮,屋外的景色也非常迷人。

聽見這個好消息,凡·高連忙將旅店的費用結清,並將那所大房子租了下來。

看著自己的新家,凡·高的心裏暖暖的。他破天荒地抽出了一天的時間用於裝修房子、買家具。晚上,他在自己的家中煮了湯和咖啡,他從來就是個食不知味的家夥,今天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凡·高一邊吃一邊想:“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該有多好。如果這裏能夠再添幾個人就更好了,當然了,我並不奢望是女人,看來我這輩子是和家庭無緣了,再來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就很開心了。”

那天晚上,凡·高躺在床上做了一個美美的夢:夢中他的那些好友高更、勞特雷克、修拉等,都來到了阿爾。

他們一起居住在這間大房子裏,白天一起出去畫畫,晚上回來一起討論畫中的感悟。慢慢地,他們的畫藝越來越高,他們的作品終於得到了世人的認可。

終於有一天,提奧來了,他向大家宣布,在巴黎,在法國,在歐洲,甚至在整個世界他們的畫已經成為了世人矚目的作品。

凡·高在夢中開心地笑了。

割耳的悲劇

在阿爾每天都能夠看見這樣一個鏡頭,一個渾身沾滿了油彩的紅頭發的男子,背著沉甸甸的畫箱子,在街上急急地行走。他常常是眼睛盯著前方,好像在想什麼問題。突然之間,他又手舞足蹈起來,好像是想起了什麼讓他興奮的事情。

不用問,這個人就是凡·高,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他的畫。他每天早晨4時30分左右起床,背著畫箱匆匆出城,沿著羅訥河畔或者隨便的一條小溪流行走,他喜歡逆流而上,流水與步行的反差造成行動神速的感覺令他尤為興奮。他的行動永遠是激進的,超乎一個常人應有的閑適的心態。

然後他被某一個地方吸引住,迅速支好畫架,雙眼牢牢地、緊張地攫住他所發現的景致,就像一個釣魚的人發現了浮標被魚牽動時的眼神,他得屏聲靜氣,全神貫注地捕捉到它。

他成了一個機械的人,他根本不考慮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這樣幹,他隻是不厭其煩地一幅接一幅地畫著。

春暖花開的時節,鄉村的自然景色太美了,凡·高隻感覺到時間的緊迫,他覺得應該把這些東西全部畫下來,甚至在睡夢中常常半夜驚醒,全身虛汗淋漓。

他夢見阿爾的果樹花一瞬間被西北風卷起,消失在地中海的上空,留下一片黑暗和荒涼。

這是人的自然屬性,就如同貪心的淘金者忽然在某一個地窖裏找到了一個金庫,而他又無法一下子搬走它,所以就拚命地運載一樣。這種占有欲是永遠也不會滿足的。

每天不知疲倦地作畫,嚴重地損耗了文森特的健康,他的胃有時會劇烈地疼痛,他的牙齒開始一顆顆地脫落,他的頭發也在一把把地往下掉。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繪畫的熱情,他在給提奧的信中這樣說:

我認為,我還未瀕臨死亡但已感覺到這種真實情況:我的價值微不足道,為了躋身藝術家的行列,我正在付出很高的代價,包括健康、青春、自由等方麵,沒有一樣我能從中得到快樂,隻是像套車的馬,拉著滿滿一車外出踏青的人們。

未來的藝術是存在的,而且是多麼的可愛,多麼的年輕,即使我們為它獻出青春,也必須心平氣和地為它而奮鬥。

寫下這樣的話也許是多麼愚蠢,但我的感受就是這樣。在我看來,你像我一樣,眼看著青春像過眼煙雲一樣消失。痛苦不堪,但是,如果你幹的事業中,青春再現,恢複生機,那麼什麼東西也沒有失去,創作的能力就是另一種青春。

雖然凡·高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但是當他接到高更的來信,知道他窮困潦倒,並且疾病纏身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他做點什麼,於是他寫信給提奧:

我收到高更的來信,他病了半個月,躺在病床上。因為負債的關係,他已身無分文了。

他想知道你的店裏是否已經把他的畫賣出去了,錢少一點也無所謂。他目前很需要,他甚至表示自己的作品打折出售亦不要緊。

高更真是命運坎坷,令人同情。他是不是病得很久了呢?我非常擔心,也很憐憫他。

他說,在人生各種苦痛裏,沒有比缺錢更為可惡的了。

在目前的情況下,隻有一個辦法可解決他的困境,你們店裏可否先把他那幅《海景》承購下來?如果你們能夠答應的話,他就能暫時安定下來了。

在我們這群朋友中,大部分都嚐盡苦頭了,當然也包括我和高更兩人在內。未來還會困難重重吧!我堅決相信自己終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對藝術家來說,能不能享受這份恩澤呢?會有更舒服的日子來臨嗎?

提奧接到凡·高的信後很快就給高更寄去了50法郎,高更寫信給凡·高表示感謝。

凡·高讀著高更的信,看了看自己寬敞的房子,心想:“如果邀請高更來這裏,是不是會好些呢?這樣,兩個人的生活都有了著落,而且不會多花費提奧多少錢。如果可以,讓高更將自己的作品寄給提奧,以頂替他的夥食費,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吧!”

想到這裏,凡·高給高更寄去了一封邀請信,希望他能夠來阿爾和自己一起生活。

就在凡·高等待高更來臨的時候,他得知了毛威去世的消息。雖然毛威和他最後關係決裂了,但是在凡·高的心底早已經原諒了毛威,並且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老師。

為了表達自己的哀痛心情,凡·高挑選了自認為最好的一幅畫,寄給了毛威的妻子,並在最後寫上“紀念毛威——文森特和提奧”。

一天,西北風刮得實在是太大了,出去別說是畫畫,簡直連站立都困難,於是凡·高選擇了在屋中畫靜物。

一個藍色搪瓷咖啡壺,左邊放著一隻品藍、金黃雜色的杯子,一個牛奶罐,呈淡藍色和白色小方格;右邊放著白色杯子,有藍色和橘紅色的圖案,置放在一個灰黃色的陶盤中;一個藍色底子上配著深淺不一的紅、綠、褐色圖案的意大利陶罐;最後還有兩個橘子、三個檸檬。

凡·高將這一切都擺放妥當,然後開始坐下來,揮動畫筆,將各種不同的顏色塗在畫布上。

正當他聚精會神地進行描繪時,突然在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嗨,老夥計,幹得不錯啊!”

凡·高一驚,他扭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卻連個人影也沒發現。他搖了搖頭,認為自己是神經過敏了,然後繼續繪畫。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怎麼?你沒看見我嗎?我就在你的身邊啊!我和你是老朋友了,我整整陪了你8年了,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凡·高有些慌了,忙問道:“你是誰?我怎麼看不見你啊?”

“我叫文森特,文森特·凡·高,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不可能!就一個我,就一個文森特·凡·高,你……你究竟是誰?”

“親愛的,你千萬別慌。我就是你,也可以說是你的影子,我看著你一步步地在繪畫生涯中成長,先是在博裏納日,然後是海牙,再後來是紐恩南、巴黎,現在到了阿爾,是我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的。”

凡·高聽著他的描述,覺得和自己的經曆完全一樣,不禁有些相信了,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明白,接著問道:“可是,你在哪裏,我怎麼看不見你啊?”

“我在你的心裏啊!睜大你的眼睛,你會看見我的。就像你能夠看見別人看不到的美一樣。”

凡·高睜大了眼睛,使勁地搜尋四周,可是他仍然什麼也沒有找到。他懊惱地甩了甩頭,說:“你去見鬼吧!我根本看不見你,別來打擾我的工作!”

他的話還真挺管用的,那個聲音真的就消失了。

轉眼到了8月,高更來信說他一籌到路費就會來阿爾與凡·高相會。聽到這個消息,凡·高高興極了,他將整個大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將其刷成了黃色,然後還為高更騰出一間屋子,並且準備了嶄新的床和被褥。

凡·高滿意地環視了一下煥然一新的屋子,發現還缺少點裝飾品,怎麼辦呢?他突然想到了向日葵,這種遍地生長的巨大的金色向日葵千姿百態,既有緊閉的苞蕾,也有盛開的花盤,花朵的黃色呈現出豐富的色調,從深橙色到近乎綠色都有。

來到阿爾,向日葵就成了凡·高的崇拜物,在他眼裏,向日葵不是尋常的花朵,而是太陽之光,是光和熱的象征,是他內心翻騰的感情烈火的寫照。

於是他決定畫向日葵來作為飾物,同時也是迎接高更的禮物。

他在給提奧的信中說:

我想畫上半打的《向日葵》來裝飾我的畫室,讓純淨的或調和的鉻黃,在各種不同的背景上,在各種程度的藍色底子上,從最淡的維羅內塞的藍色到最高級的藍色,閃閃發光。我要給這些畫配上最精致的塗成橙黃色的畫框,就像哥特式教堂裏的彩繪玻璃一樣。

好,如果我完成了計劃,那將作為牆的表麵。所有的東西將因此成為藍與黃的交響樂。我每天從日出開始工作,因為那些花會很快凋零,哪怕中間有一朵打蔫都很麻煩。

凡·高作畫時,懷著極狂熱的衝動,追逐著猛烈的即興而作。他像閃爍著熊熊的火焰,是那樣豔麗、華美,同時又是和諧、優雅甚至細膩。那富有運動感的和仿佛旋轉不停的筆觸是那樣粗厚有力,色彩的對比也是單純強烈的。然而,在這種粗厚和單純中卻又充滿了智慧和靈氣。

在觀看此畫時,一種激動人心的畫麵效果,讓人的心靈為之震顫,激情也噴薄而出,無不躍躍欲試,共同融入到凡·高豐富的主觀感情中去。

那一團團如火焰般的向日葵,不僅散發著秋天的成熟,而且更狂放地表現出凡·高對生活的熱烈渴望與頑強追求,那一塊塊熾熱的黃色,不僅融集著自然的光彩,而且宣泄著凡·高對生命的盡情體驗與永久激動。

此時向日葵已不是自然的真實寫照,而是凡·高生命與精神的自我流露,是他以火一般的熱情為生活高唱的讚歌。他的藝術中那種狂放不羈的風格,那種充滿激情的色彩,那種暢神達意的線條,脫去了自然物象的束縛,而進入了頗為自覺的藝術狀態,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

有關評論曾經說:“如果說修拉令自然服從於自己的才智,凡·高則是張揚自然,使其應和自己的感情。”

凡·高描述了這次創作的開始三幅畫:“我畫了三次,第一次,三朵大向日葵在一個綠花瓶裏,明亮的背景;第二次,三朵,一朵枯萎並掉了葉子,另一朵是蓓蕾,背景是品藍。最後一幅是明亮的。我希望,開始創作第四幅。這第四幅有14朵花,黃色背景。”

當凡·高畫完第三幅向日葵的時候,高更終於來了。看見這位久別的朋友,凡·高高興極了,他特意騰出了半天的時間親自為高更做了一頓他認為非常豐盛的飯菜。

高更看著這些飯菜眉頭皺了皺,說道:“我親愛的朋友,難道你就是用這個來招待你遠方的客人嗎?何況我還是身體虛弱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