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所缺的一束新兵佩戴的鮮花,米勒太太也給他準備好了;幾天之內,她走到哪兒,就哭到哪兒,人都瘦了許多。
這樣,在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裏,一幅報效祖國的動人場麵出現在布拉格大街上。
一個頭戴軍帽的男子坐在由一位老婦推著的一輛輪椅上,他那嵌著奧皇標誌的帽徽閃閃發光,一束新兵入伍的鮮豔奪目的光榮花佩戴在外衣上麵,手裏還揮舞著一副拐杖。這人沿著布拉格大街,不住地揮動著拐杖大聲喊道:
“打到貝爾格萊德去!打到貝爾格萊德去!”
在帥克出發參軍的那所房子前彙集起來了一群人,開頭兒隻是一小群,後來越聚越多了。
帥克覺得,在向他致敬的人群中,還有一些是站在十字路口的警察。
在瓦茨拉夫大街上,跟在帥克輪椅兩旁的人又多了好幾百。一個戴製帽的德國大學生在克拉科夫拐角處挨了揍,因為他衝著帥克高喊道:“萬歲!打倒塞爾維亞人!”
一隊騎警從沃奇契科瓦街頭趕來把人群驅散了。
當帥克給巡警拿出那張證實他確實被召去征兵委員會的白紙黑字的公函時,巡警有點兒失望。為了防止他繼續擾亂治安,帥克連同他的輪椅被兩名巡警一起送到設在斯特舍列茨基島的征兵委員會。
《布拉格官方新聞報》就整個事件發表了如下報導:
殘疾人的愛國之情
布拉格人們在昨日午前聽見到的壯烈場麵,足以證明,死神逼主,忠君報主之最佳典範實為吾國男兒,亦希臘羅馬精神的康現。穆戚約斯?司開沃拉(公元前六世紀羅馬帝國的一名英雄)不顧緊要關頭,毅然參軍。一手持拐杖之殘廢者,昨日乘坐其老母所推之輪椅,投軍參戰,其愛國之熱忱不禁讓人潛然淚下。我捷克民族子弟人殘誌不殘,毅然投軍,願為我主拋頭顱、酒熱血。對該士兵“直搗貝爾格萊德”之呼聲行人皆報反應強烈,此情此景足見布拉格居民無限熱愛祖國與皇室。
這一事件也被《布拉格日報》以同樣的筆調描述了一番。文章的結尾寫道,一群德國人簇擁在這位自願從軍的殘疾人後麵,為使其免遭協約國(英、法、俄、意等國)在捷克的奸細的毆打,他們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
《波希米亞報》發表新聞,要求獎賞這位殘疾愛國誌士,並且說,德籍公民對這位無名英雄的捐獻該報社將代為接受。
這三家報紙認為,如此高尚的公民在捷克國土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然而征兵委員會的老爺們卻不這樣認為。
鐵石心腸的主任軍醫鮑茨大夫尤其不這樣認為。在他眼裏,所有的人因為不願上前線,害怕子彈和榴霰彈,所以都想用欺騙的手法逃避兵役。
他有一句眾所周知的名言:“所有的捷克人都是逃避兵役的匪徒。”
在十個星期裏,在一萬一千名經他親自檢查的壯丁中,裝病逃避兵役的有一萬零九百九十九名。剩下的那一個僥幸者,在鮑茨大夫喊一聲“向後轉”時中風死去了,否則也就會湊足一萬一千名整數,同他們一樣抓起來了。
鮑茨大夫確定那人已經沒救了之後說:“把這個裝病逃避兵役的家夥抬走。”
就在這天,帥克一絲不掛、赤身裸體地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鮑茨大夫麵前,難為情地用那副支撐身子的拐杖遮羞。
“這可真是一片無花果葉啊。”鮑茨說,“隻可惜在天堂裏還沒有過這種無花果葉呢。”“軍醫曾經檢查過此人,診斷其為白癡。”軍士看著公文檔案欄提醒鮑茨。
“你哪兒有毛病?”鮑茨問。
“報告長官大人,我的膝蓋腫了,我有風濕病。可即便是這樣,我粉身碎骨也要報效皇上。”帥克恭敬地回答。
鮑茨凶狠地瞪著好兵帥克,叫嚷道:“你這個裝病逃避兵役的!”接著又轉過身去,用冷冰冰的聲調對軍士說:“把這個家夥馬上關起來!”
於是,帥克被兩名扛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軍士押解到軍事監獄裏去了。
在橋上守著輪椅等候帥克的米勒太太,看到帥克被槍兵押解時,哭著丟下輪椅走掉了,再也沒有回去撿它。
但是好兵帥克卻在武裝行列之間驕傲地走著。
陽光下刺刀在閃閃發光,當走到小城廣場的拉德茨基(捷克血統的奧地利元帥)紀念碑前時,帥克回頭對走在後麵的隊伍喊道:
“打到貝爾格萊德去!打到貝爾格萊德去!”
紀念碑上拉德茨基元帥的塑像好像是用夢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好兵帥克,看著佩戴著新兵入伍的光榮花,拄著一副舊拐杖的好兵帥克一瘸一拐地走遠了。一位一本正經的先生就在這時告訴旁邊的行人說,他們押送的是一個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