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哥。”東兒輕聲道,可是眼睛卻有些濕潤了,這些年,父母常年不在國內,哥哥也是東奔西跑,可是她卻能感受到來自兄長的那份掛念。這個哥哥,就是平日有些油嘴滑舌,其他地方的確是一位稱職的哥哥。
“感不感動?感不感動!”林滄海又繼續他的嬉皮笑臉,“妞妞,聽說你要去吳伯伯家,我在那邊等你,你三天之內趕過來,我帶你逛蘇杭。”
東兒卻一針見血,戳穿哥哥的軌跡:“又不是從來沒去過?我和鳴佩姐姐玩就好,誰要你帶我去!晚安!”
不再理會電話那頭的叫囂,東兒果斷地掛了電話!
剛下火車,東兒瘋狂揮動折扇,小臉紅撲撲地張望著站台上的人海。時值盛暑,杭州雖然多雨,可是陽光一照,更顯得悶熱難耐。不過這些對於被關了一年,玩興正濃的林東韻不算什麼,眼下隻要不讓她關在書房裏,她就要膜拜各路神仙了。
“妞妞!”遠處傳來吳鳴佩熟稔的聲音,“妞妞”是林東韻在家裏的昵稱,所有林家世交都如此呼喊。
循聲望去,就看見鳴佩一身白色衣裙走來,冬兒忙提起行李——隻是一個小包和給吳伯伯一家的禮物——蹦跳著跑過去:“鳴佩姐姐!”
鳴佩拉住東兒向站台外擠去,這裏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出租車,鳴佩笑著解釋:“妞妞,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爸爸有會,沒法讓司機來接你。”
東兒不在乎地搖搖頭:“不會,這樣就很好。現在大學擴招,吳伯伯工作很辛苦吧?”
鳴佩接過林東韻手中的行李,邊走邊說:“自從這兩年教育部提出高校擴招,爸爸越來越忙了,整天開會批寫報告,有時候晚上好晚才回家。媽媽那邊也是,聽說學校錄取的很多學生都不合格,作為老師也很為難。”
吳伯伯名吳瀾,現任東郡大學校長,吳家和林家是世代交好的書香門第,據說可以前推到清末那會兒。兩家都是滿清政府送到日本的留學生,回國後又一起在燕大任教。後代還有一次通婚結好,可以說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兩家的交情沒有因為時間的磨洗而消磨,相反曆久彌新。當年常凱申政府去台灣前曾經力邀一批知識分子前往台灣,古先生甚至以手信相邀,兩家家長異口同聲拒絕了。他們選擇留在大陸,選擇了這塊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選擇為這裏貢獻自己的熱血和信念。而後在那場慘絕人寰的十年浩劫之中,兩家又被下放江南,關在一個牛棚裏,當批鬥他們的紅衛兵要求互相揭露罪行的時候,林家英和吳伯雅都顯示出了知識分子應有的氣節,吳伯雅——也就是鳴佩姐姐的祖父隻有一句話:“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1977年,春風吹暖,林吳兩家相繼平反,林家準備搬回燕大,畢竟那裏記載了自己的夢想和青春,而吳家卻不願再回傷心之地——身為老師,最痛心的莫過於來自學生的侮辱,便留在了蘇杭之地,頤養天年。對此,林家英不無愧疚,而吳伯雅不僅用補發的工資給老友買了一副狼皮護膝——批鬥的時候跪磚頭把膝蓋跪壞了,每到陰天下雨便會發作。並且親自揮毫寫下了“去留肝膽兩昆侖”的橫幅作為臨別贈言——這幅字至今仍然掛在林家的書房裏,回京後林家英請尚在家中休養的榮齋的老師傅親自裝裱的。隻是好景不長,浩劫損耗了祖父的身體,回京後帶了78年最後一屆訓詁專業研究生,東兒的祖父就溘然長逝了。
有了這些過往,林家吳家的關係自然是休戚與共,並著意加強兩家子孫的交往。據說,林滄海還小的時候,吳伯伯就曾經戲言要兩家結親,把鳴佩許給滄海,誰知滄海出國一圈抱得美人歸,燕大史上最無可爭議的校花徐展眉就那麼輕易地嫁給了林滄海。雖然讓兩家小小訝異了一番,但是礙於滄海和鳴佩之間年齡相距五年,兩家家長又比較開通,因此平穩過關,大喜之日吳家還送上一份大禮,沒有損害到兩家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