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走了一個小時,他沒有碰到門或鐵柵欄等阻礙物。但是拐了很多彎使他弄不清他正朝哪個方向走去。他停下稍微歇息了一會,又繼續朝前走,他不知何時才能走到盡頭,卻摸到前麵擋著的一麵牆。
這是一堵磚牆。
他四下摸了一遍,沒有發現一絲裂縫,也沒有發現有洞孔的跡象。
這竟是一條死路。
現在一切希望都破碎了,弗朗茲絕望地大叫一聲,身子癱軟,坐在牆下麵。
但此時他碰到一塊鬆動的磚頭,它在牆的最底層,說明這裏有個裂縫。
他興奮地叫起來:“有辦法了,就從這兒出去!”
他把磚頭一塊一塊慢慢抽出來,突然從牆那邊傳出聲音來。
他警覺地停下了。
那聲音持續不斷,突然一束亮光通過破洞射進來。
弗朗茲趴在洞口斜著眼向那邊看去。
這裏是城堡古老的小教堂,時光的流逝和長久失修使它破敗不堪!頂部塌掉了一半,壓得陷入的主柱支撐著天花板,兩三個尖頂拱窗即將掉落,窗梁上美麗的花欞七零八落;一塊塊灑滿灰塵的大理石板蓋在地上,下麵埋葬著科茲家族的先祖;中央豎立著祭壇,刻著花紋的屏風擋住了塌掉的屋頂以阻避風雨;大門頂上懸掛著一口大鍾,鍾繩一直垂到地麵——有時可以把鍾敲得悠久回蕩,引起維斯特人的恐慌。
一個人剛走進這個被廢棄了的曆經喀爾巴阡山脈中風吹雨打的小教堂,此人手中提著一個燈籠,亮光正映在他臉上。
弗朗茲立刻認出他來了。
是奧凡尼克,魯道夫在偉大的意大利城鎮客居時聘為惟一伴侶的人,那個在大街上指手劃腳自言自語狂妄古怪的人,那個憤世嫉俗的科學家,那個總在異想天開搞些稀奇古怪的發明家。他順理成章地把所有的發明都帶來給魯道夫服務。
要說弗朗茲開始對魯道夫在喀爾巴阡城堡裏還有所懷疑的話,甚至在絲蒂娜出現之後,那麼當他看見奧凡尼克時便深信不疑了。
夜半更深,他鬼鬼祟祟地來到這個破爛的小教堂有何勾當呢?
弗朗茲沉住氣,想看清楚他到底在幹什麼——奧凡尼克彎下腰,提起一個圓柱形的鐵塊,在那上麵纏了一根電線,接著他從一個放置在小教堂角落裏的繞線圈軸上把電線拽來。他對自己的工作如此全神貫注,所以他沒有發現年輕的弗朗茲伯爵,就算弗朗茲靠近他。
唉!為什麼沒有提前把洞弄大些能使自己鑽過去呢?如果弗朗茲能靠近他,猛地製服奧凡尼克,然後就可以挾持著他帶他去城堡主塔了。
但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假如一擊不中,魯道夫就會因怕秘密泄露而殺了弗朗茲滅口。
過了幾分鍾,又一個人走了進來。
此人那令人終生難忘的外貌一點都沒有變。他好像沒有變老,燈籠映照著他那陰沉蒼白的臉,他那長長的灰白頭發梳在耳後披散著,他的雙眼在那幽暗的眼窩深處閃著寒光。
魯道夫走上前去看奧凡尼克幹得如何了。
以下是這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語氣簡短而驚人。
絕妙的合作
“與小教堂的電線接好了嗎,奧凡尼克?”
“剛接好。”
“棱堡暗炮台內的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
“是的。”
“那現在棱堡與小教堂和城堡主樓串起來了嗎?”
“對。”
“儀器接通電流後,我們還有時間脫身吧?”
“有的。”
“你檢查過挖的那個通往烏爾幹山口的地下通道嗎?”
“是的。”
接著他倆沉默了幾分鍾,奧凡尼克舉起燈籠,照了照小教堂的縱深處。
“啊!我熱戀的古城堡!”魯道夫大聲地說,“你會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的,讓那些打擾我清靜的人!”
魯道夫用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聲調說出以上這句惡毒的話。
“他們在維斯特怎麼說你都聽到了?”魯道夫問奧凡尼克。
“50分鍾前這根電線使我得知他們在金瑪阡客棧是怎樣商定的。”
“他們在今晚攻擊嗎?”
“不,要到清晨。”
“這個羅茲科何時趕到維斯特的?”
“兩小時前,他還帶來了卡爾斯堡的警察。”
“嗯!既然城堡已經保不住了,”魯道夫又道,“但至少它會把弗朗茲和他的夥伴們埋葬在一片廢墟下。”
過了一會他接著說:
“如何處理那根電線呢,奧凡尼克?他們會不會發現是它把城堡與維斯特村連在一起的?”
“他們什麼都別想發現。我會拆除它!”
現在看來是應該解釋一下發生在這個故事中的某些現象的時候了,其真相不應再隱瞞下去了。
在這個時代——應該指出這個故事發生在19世紀末——電的利用剛剛被譽為“宇宙的靈魂”,已達到極其完美的程度。著名的愛迪生及其弟子們完成了他們最偉大的發明。
在許多奇妙的電器中,電話發達到更加精密的地步,以致於電話的膜片所吸收到的聲音不用靠耳機都能聽得非常清晰。說的話、唱的歌、低聲私語,在很遠的距離之外都能聽見,兩個相隔千裏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交談,就好像他倆肩並肩地坐在一起密切交談一樣。
多年以前,與魯道夫形影不離的同伴奧凡尼克,已成為了在電的實際應用方麵一切用品的第一個發明者。但是,前麵也講過,他的那些傑出發明並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學術界把他當作瘋子,而實際上在這個行業他的確是個天才,因此這位遭人們冷落的發明家恨透了那些俗人。
魯道夫男爵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了正處在貧寒孤獨中的奧凡尼克。他鼓勵他的發明,對他重金相贈,最終招納他作為他的職業隨從,條件是所有發明所得利益全歸魯道夫所有。
這兩個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習慣與嗜好,卻又同病相憐。自從他倆相互結識以來,便一直形影不離,甚至當魯道夫在意大利迷戀著絲蒂娜從一座城市跟隨到另一座城市時也沒有分開過。
當音樂狂魯道夫自我陶醉於無與倫比的女藝術家歌唱中時,奧凡尼克正專注於完成電學專家近幾年來的重大研究,完善電的應用,用來獲取最非凡的榮譽。
發生了那件聖卡羅劇院絲蒂娜慘死的事件後,魯道夫便銷聲匿跡了,沒人知道他後來怎樣了。其實,他離開那不勒斯後就在喀爾巴阡城堡裏隱居起來,他由奧凡尼克陪伴著,他十分樂意與魯道夫一同麵壁。
當決定在這個古老的城堡裏隱居時,魯道夫首先想到的是不讓本地的居民知道他回到了城堡,也不讓任何人來打擾他。當然他和奧凡尼克有辦法得到他倆的日常需求。實際上,在烏爾幹山另側的大路上有一條秘密通路,魯道夫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忠實可靠的老仆人就是通過這條道路給魯道夫和奧凡尼克弄來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用品。
實際上城堡的內部——特別是中央城堡主塔——沒有外觀上那麼破敗不堪,甚至比一般住宅更加舒適。這樣,如果有作實驗所需的所有材料的話,奧凡尼克就可以進行物理化學方麵意義重大的研究。他想利用這些研究成果阻止那些不受歡迎的來訪者。
魯道夫男爵對他的建議很感興趣,奧凡尼克製造了一個特殊儀器,利用它造出的隻能讓人認為是魔鬼在作亂的現象在這個地方製造恐怖。
但首先必須隨時讓魯道夫了解村子裏的內情。有什麼手段可以聽到村民們每天所談論的事情而又不會引起他們注意呢?對了,要是能在城堡和金瑪阡客棧的大廳之間安裝一個電話傳遞的通訊係統就好了,維斯特的顯赫人物幾乎每晚都在那兒聚會。
奧凡尼克幹得很漂亮,很隱秘,很簡單。一根包著絕緣材料的銅線一頭接在城堡主塔樓,銅線穿過納亞河底,延伸至維斯特村。第一步工作完成後,奧凡尼克喬裝成旅行者出了門,來到金瑪阡客棧投宿,並設法把電線接在客棧的大廳裏。他發現把電線的一頭從急流險灘上牽到那個很少打開的後窗很容易。然後他安上一台電話器具,電話機就藏在寬厚的樹葉後麵,他把它與電纜連接起來。因為電話器具有十分神奇地發音和接收聲音的功能,魯道夫可以聽見人們在金瑪阡客棧談論的所有話題,而且隻要他高興,他還能講話給他們聽。
從那以後的開始幾年裏,城堡的寧靜沒有遭到破壞,它的傳說足夠令維斯特人敬而遠之,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自打那個家族的最後一個仆人死後城堡就被廢棄了。但最終由於望遠鏡事件使城堡主塔煙囪裏冒出的煙被弗利克看到。從那一刻起,大家通過描述也都知道了,一時之間風雲又起。
用電波傳遞通訊的工具就是在那時發揮作用的,因為魯道夫和奧凡尼克可以及時得知村子裏發生的情況。他們就是通過這根電線得知尼克想來探索城堡,那個警告的聲音也是通過這根電線傳到大廳裏力圖阻止他的。當尼克執意前往時,魯道夫決定好好教訓他一頓,以便讓他今生再也不敢前來了。
那天夜裏,奧凡尼克那台時刻準備著的機器製造了那一係列純屬物理的現象,目的是使整個地區充滿恐慌;古老的小教堂鍾聲響個不停,摻拌了海鹽的耀眼光芒發射出來,使所有的東西都覆蓋上幽靈般的顏色,刺耳的汽笛聲是經過儀器處理了的,壓縮了的空氣泄漏時發出恐怖的呼嘯聲,那些鬼怪的影子是用巨大的反射器投影到雲層上的,鐵片被藏在護城河底的草叢裏,與電池連接起來,其中的一個鐵片吸住了帕塔克的鐵掌靴子,另一個在尼克的手抓住吊橋鐵環的那一刻接通了電流,給了他狠狠的一擊。
魯道夫原以為製造了這些奇觀,尼克的計劃遭到慘敗之後,恐懼會在這一帶達到極點;恐怕今後無論給多少金銀作酬報,也沒人敢再走近鬼怪顯靈的喀爾巴阡城堡方圓2英裏內。
魯道夫也自信再不會有人懷著好奇心來探訪城堡了,不料這時弗朗茲來到了維斯特村。
他一走進金瑪阡客棧,還有喬那斯、柯爾茲及村民們之間的談話都通過電線傳到魯道夫耳中,那不勒斯的舊事使魯夫重新燃起對弗朗茲的仇恨。他就住在幾英裏之遙的村中,還當眾取笑這些愚昧迷信的村民,並企圖揭穿喀爾巴阡城堡的密秘;甚至揚言要通知卡爾斯堡當局,隻要警察大舉來攻,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
於是魯道夫男爵決心把弗朗茲誘入城堡,大家已經知道了他是用什麼手段達到目的的。用電話的方式把絲蒂娜的聲音傳到金瑪阡客棧大廳,使得弗朗茲中途繞道去了城堡;絲蒂娜出現在棱堡頂上,使他產生了一種不可遏製的強烈的想進入城堡的衝動;城堡主塔的窗子裏射出亮光把他指引到門邊,再把門打開讓他進來;在這個燈光昏暗的地下室裏,他又一次聽見了那個美妙而渴望的聲音;他在那兒沉睡時有人給他添換了食物,在那個地處城堡縱深的地下室裏,牢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這樣弗朗茲已處於魯道夫的掌握之中。
這就是通過魯道夫和他的同謀奧凡尼克之間那令人拍案叫絕的合作所取得的成果。但是魯道夫知道羅茲科去報了警,這令他十分懊惱。他沒有陪伴他的主人進入城堡,卻跑去通知了卡爾斯堡當局。一個警察小分隊已抵達維斯特村,魯道夫男爵將要麵臨強大的對手。他和奧凡尼克將如何抵擋?他用來對付尼克和帕塔克的辦法顯然不夠了,因為警察才不相信有魔鬼哩。
於是他倆準備摧毀城堡,等時機成熟就行動。用電流引爆埋在城堡主塔、棱堡、古老小教堂裏的炸藥包,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這樣做是為了使魯道夫和奧凡尼克及其同夥有時間從暗道逃到烏爾幹山口的大路上。爆炸過後,弗朗茲和越過圍牆的人都將與城堡同歸於盡。他們會遠遁他鄉,人們將再也找不到他倆的蹤跡。
弗朗茲通過他們的對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現在他知道了在喀爾巴阡城堡與維斯特村之間有一個用電線連通的通訊工具。他並非不知道城堡即將被爆炸所摧毀,這爆炸會使他喪命,也會危及羅茲科及其帶來的警察。他明白魯道夫和奧凡尼克會有時間脫身——但帶著神誌不清的絲蒂娜……
啊,他為何不衝進教堂,撲向這兩個家夥呢?……他本可以突然襲擊他們,把他倆打垮,他本可以使那可怕的災難得以避免。
但是眼下還不能這樣做,要等男爵走出教堂之後才能行得通。等他倆離開小教堂之後,弗朗茲將尾隨其後,跟蹤他們來到城堡。如果老天有眼,他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魯道夫與奧凡尼克已經到了教堂門口,弗朗茲緊緊地跟著他們。他們從哪條路出去呢?圍牆的門還開著嗎?或者有暗道把小教堂與城堡主塔連接起來了?因為看起來所有城堡建築物相互之間都有連通,那沒什麼,隻要他不遇到無法克服的困難。
這時魯道夫同奧凡尼克說了幾句話:
“這兒沒什麼問題了吧?”
“沒了。”
“那麼咱倆最好分開走。”
“您還是想一個人留在城堡嗎?”
“是的,奧凡尼克,你立刻從暗道離開去烏爾幹山口的大道。”
“那您呢?”
“我要等最後一刻才離開。”
“說好了,我在比斯特茨等您嗎?”
“好——因為我還想再聽聽她唱歌——當我在喀爾巴阡城堡的最後一個晚上我想再聽聽她的歌聲。”
幾分鍾後兩人離開了小教堂。
盡管在他倆的談話中沒有提及絲蒂娜的名字,但弗朗茲心中明白:魯道夫剛才指的就是絲蒂娜。
罪有應得
災難就在眼前。弗朗茲隻有把魯道夫的計劃弄得不能實施才能阻止災難的發生。
這時已深夜11點鍾了,不用再擔心被發覺,他就繼續從牆裏抽磚把洞弄大,等這厚厚的牆能夠讓他鑽過去時已費了半個小時。
他鑽進去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夜光從坍塌的屋頂和窗孔中透進來,可以看到輕柔的浮雲和稀疏的星鬥,明媚的朗月從東方天際正緩緩升起。
弗朗茲迅速找到了小教堂後殿盡頭的那扇門,魯道夫與奧凡尼克肯定就是從那扇門出去的,因此斜著穿過中殿,他繼續朝教堂東側的半圓形拱頂配殿走去。
這裏四周遮得嚴嚴實實的,一絲光也透不進來,不時有殘裂的墓碑和碎石塊在腳下絆來絆去。他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轉過供壇背壁,來到配殿盡頭,摸到牆角上有一扇腐朽已久的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門的後麵肯定是一條通道。魯道夫與奧凡尼克就是沿著這條通道進入小教堂的,離去時也是從這條通道走的。
弗朗茲進門後又走進走廊,他發現自己仍處在一團漆黑之中。走廊彎彎曲曲,但既沒上樓也沒下地,他可以肯定他現在與內堡在同一水平線上。
走了半小時,黑暗好像沒那麼重了;清冷暗淡的月光從走廊側麵的幾個洞孔裏射進來。
這樣他可以走得快些了,他來到一個棱堡屋頂下,建在外圍牆左邊角落側麵的一個大暗堡。
這個暗堡上有密密的槍眼,月光從那些槍眼中照射進來。
對麵的牆上有一扇打開著的門。
但弗朗茲先湊在一個槍眼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他返身正想走開,突然發現在奧加爾高原的南端,月光籠罩著的大鬆林邊緣,晃動著幾個隱約的身影。
他擦擦眼睛,定睛再看。
那裏確實有幾個人在來回走動——肯定是羅茲科和卡爾斯堡的警察。他們是打算今晚突然襲擊、打魯道夫個措手不及呢,還是要等天亮時再行動呢?弗朗茲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忍住沒向羅茲科喊叫,羅茲科肯定能聽出他的聲音來。但是喊叫聲也會傳到城堡主塔,在警察進入城堡之前,魯道夫會很從容地讓機器開始運轉,然後從通道離開。
弗朗茲壓抑住了衝動,從槍眼走開了。然後,他穿過暗炮台,從另一扇門出去,沿著暗道繼續往前走。
走了500多步,他來到一個樓梯的前麵,樓梯在厚厚的牆壁夾層中攀緣而上。他到達了廣場中央的城堡主塔了嗎?他估計應該差不多。但這個樓梯可能不是通向各個樓層的主樓梯。它那又黑又窄的樓梯過道裏有一個盤旋而上的螺旋形樓梯。弗朗茲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側耳聽了聽沒有動靜;上了20級後,他在樓梯平台上站住腳步。那兒有一扇門通向樓頂平台,它環繞著與它齊高的城堡主塔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