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被他銳眼一掃,腳一軟便跪到地上。額上密密地出了一層細汗,卻仍舊硬著頭皮道:“啟稟皇上,姝小媛身旁的織錦在殿外候著……”
話未說畢,赫連宇便朝裏翻了個身子,背對著他冷淡道:“不見!”
“皇上!”李左一時慌了神,便將先皇後搬出來,“織錦手裏頭拿著先皇後遺旨,說是奉了先後娘娘的旨意。”
赫連宇騰地坐起來,一雙利眸掃向李左,“此話當真?”
李左叩了首道:“奴才不敢欺瞞皇上。”
他將腿跨下來,李左餘光掃過,忙膝行過去細細為他將鞋穿上。又理過一回發冠,披了罩衣方才起身出去。坐到上位,赫連宇端著茶吃過潤口,方才道:“宣她進來。”
不過一時,織錦便在李左牽引下進來。將那道遺旨高舉過頭頂,看著十分恭敬模樣。在堂下跪了,叩首道:“奴婢織錦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赫連宇見她如此動作,又見了那遺旨上一道鳳印,便知道是千筱伊遺旨無疑。乃道:“何事求見?”
“回皇上的話,”織錦道,“先後娘娘仁慈,想著尚且有一樁心事未了,特地囑托姝小媛娘娘,在她賓天之後,代為了結此事。”說著,便將遺旨給了一旁李左,經李左細細查探,方才交由赫連宇親觀。
赫連宇將那卷遺旨攤開,上頭確是千筱伊親筆無疑。不過寥寥數字,卻是句句入心,一字一句都是為著她深愛的王朝人民。
雖詭計陰謀所學頗多,她到底是王朝公主,有著一國公主應有的博愛與氣度。若是戰亂,所苦所累不過都是百姓,點點滴滴她都在裏麵說明,看到眼裏卻不過是幾個冰冷的字眼。
“登基時短,恐外戚為禍。唯後宮著手,以壓異心。可赦雪女罪,許婕妤之位,或能為所用。外戚不寧,則國不寧。封王之患,還須思量。”
赫連宇看得表情複雜,末了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滿臉苦澀。他朝著李左道:“李左,朕這個皇後,真是聰明。”
李左自然順著他的話說:“皇後娘娘自然聰慧過人。”
“你也覺得她聰明?”他手中捏著那卷遺旨朝李左點了點,道:“那你倒是說說,她聰明在哪裏?”
“這……”李左稍有遲疑,卻終究道:“皇後娘娘有匹夫不敵之謀。”
“匹夫不敵之謀?”赫連宇細細咀嚼這話,大笑出聲,起身道:“你說的很是,這樣的女子,朕不能放她在外麵。”
李左聞言大驚,他卻是站在那裏,無所無謂模樣。
赫連宇定了心思,方道:“傳朕旨意,赦雪美人無罪,出冷宮還善悅,晉為婕妤,以示安撫。”
“皇上?”李左更是驚惶,他已然許久未曾聽過雪美人這個名字,皇上又是如何想起?如此一想,想必又是先皇後的意思。
果然,赫連宇揮手道:“即刻去辦,你親自去傳旨。”
言至此處,李左再無旁的說法,隻得應了聲,下去準備聖旨同金冊寶印。
赫連宇見織錦仍跪到堂下,便問了一句:“你家娘娘一切可好?”
“回皇上的話,一切尚好。隻是因著皇後娘娘故去,總是心內淤塞。”
赫連宇因莫測微笑,道:“讓她放寬心思,失了的,未必就不能回來。”言至此處,竟已有些隱晦的示意。他卻不再說下去,隻道:“你不明白,你主子能明白,跪安罷。”
“是,”織錦應了聲便往外退,“奴婢告退。”
赫連宇起身走到臨璽宮門口,臨璽宮造得高,如此望下去,整個皇宮盡在眼中,一覽無遺。果然是君臨天下,手掌眾生的高高在上,自古統治者總愛如此彰顯自己的身份。將手負在身後,他緩緩轉動左手大拇指上的碎玉扳指,背影孤高冷傲。
說不出的落寞。
從他背後晃出一個身著淺綠宮裝的宮婢來,流蘇輕漾,花容月貌。卻是裁絹的麵貌。她因見了他落寞的背影,輕聲道:“皇上從這裏能看見屬於自己的江山,為何鬱鬱寡歡?”
赫連宇惆悵道:“朕有了江山,卻也覺得寂寞。”
“嗬……”裁絹的笑聲如此輕微,尚未凝聚便已被風吹散。“皇上這話說的好笑,紅宮佳麗三千人,如何有寂寞這個說法?”
“若能……她若能在朕身邊,三千弱水隻取她這一瓢,想必,也是暖的。”赫連宇目光看向西南方向,那是千筱伊離去的方向。“這道理,你不懂。”
“不懂?”裁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幾乎聽不見。“若是不懂,我又為何在這裏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