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浮屠塔(1)(1 / 3)

題記:這世上,聰明人太多,所以愚蠢就更加難得。

楔子

天人城往西望隱約能看到一座黑色莊嚴的塔。

初進天人城的人會以為那塔就在城外,實則那塔遠得很,在三千六百裏之外的黑水天牢的外頭,占了整座仙山,直直聳入了九重天外。

每逢上元節,我那個枯燥乏味的師父都會從碧梧仙山趕去天人城赴燈會。不像是凡間的燈,紅綠金紙糊幾個樣式,或猜燈謎或對對子,畢竟是天界,燈會上也實打實地看的是燈,能工巧匠用不同的材質和式樣做的燈,叫人看了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的。

我師父喜歡燈,是因為她曾在燈會上遠遠見過一盞燈,好似一隻倒扣著的藍蓮花,一人手上懸了跟絲虛虛地提著,花蕊處的光流淌著虹色的熒光。她著迷地在人群中跟著那人走了許久,最終被人潮衝散了,那人和燈如幻影般都不見了。

師父隻記得那人的背影,被燈光映得一片溫暖的淺蔥色,幹幹淨淨的,似我們碧梧山頂上那一色天。

從那後,師父除了在仙山修煉,唯一的愛好便是帶著我在天人城一帶流竄。

後來我長大些,看到了我小叔綿崖愛上了個凡間的女子,對那女子掏心掏肺,卻被那女子害了個灰飛煙滅。又見我姑姑為了我小叔的事公然跟天帝翻了臉下了凡間後,便愛上和一個凡間的封魂師對弈,後來那封魂師臨死也不知姑姑對他的心思。

我見多識廣,才終於得出個道理——所謂情愛,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犯賤。

而師父大約是天界最呆的女神仙,空練了身讓男人都聞風喪膽的好本事,尋覓了那麼些年都不自知,她哪是看上一盞蓮燈,不過是相中了持燈的人罷了。

可在天界隻憑著一盞蓮燈和淺蔥色的背影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也許早在人群中相遇了千萬次,他今日穿藍,明日穿綠,實則叼著個煙袋,滿臉麻子也說不準。

作為小輩的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找月老廟那個愛管閑事的月粼上仙給師父安排相親。

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我師父這樣老實又厚道的女神仙,可她又偏偏是武仙,氣勢淩人,往那一坐就帶了副高不可攀的精明相,讓相親的男神仙們坐不了一盞茶的時辰都擦著冷汗尋了由頭跑了。

於是,再後來在那些比長舌婦還嘴碎的男仙中就傳開了,碧梧仙山的寶珺仙姑那就是個吃人的母夜叉。

我師父聽了非但不難過,反而安慰我和月粼道:“隻為一層皮相迷惑的人,骨子裏也不過是些凡夫俗子,幸好我仙階低,他們不用顧忌我的身份虛與委蛇。凡間說大浪淘金,我又何必在乎那些匆匆而過的沙。”

想當年家主把我丟在碧梧仙山學藝時,仔細地叮囑我說,寶珺仙姑為人正派仙術高強,你那身懶骨頭也該緊一緊了。我還小心眼兒地心生猜疑,覺得家主是不喜歡我,所以才給我拜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師父。遇到細雨綿綿天還會應景地哭幾次鼻子,以示委屈之情。

此時我和月粼著實都心虛又崇拜了她一陣子,覺得她看得透,以她那身好本事怪不得混了幾萬年在天界也升不了仙階,原是根本就看不上。

直到很多年過去了,我性子已經極其勤勉了,把每日的睡覺時間縮減到了六個時辰,兩個時辰練功,剩下四個時辰用來吃飯。從麒麟穀來看我的侍人說,家主很欣慰,撫著你母親留下來的昆侖鞭哭了好幾回。

我母親不過是去守仙島去了,他卻找個機會就要哭個喪,搞得整個麒麟神族都懷疑他們表兄妹有一腿。

那日,師父從天宮回來,興高采烈地道:“天帝委派為師去凡間抓個人,你仙術已大成,可隨為師去曆練一番。”

我同樣也興高采烈,一拍手道:“好,我們這就去凡間觀光,說不定還能碰到我姑姑。”

師父帶著我,又浩浩蕩蕩地帶著一幹威風凜凜的天兵天將,猛一看非常的威風,其實這些沒用的也隻能裝點下門麵叫個陣什什麼的,真正打架隻有哭爹喊娘的份兒。

我們在雲頭瞭望整座狐隱山,凡間正值深秋,整座山都飄滿了荻花的白色絮羽,遠遠望上去好似落滿了雪。

狐隱山是狐族的地盤,那些狐仙無論男女,都是模樣出挑的美人。

我沒來得及欣賞這大好的秋色,就見山穀中一處已纏鬥成一團,各色仙光交織,打得好不熱鬧。被圍在其中的人,一身飄逸出塵的淺蔥色,起落間卷起荻花無數,無比養眼。我扭頭去看我師父,她已經看呆了,險些連法器都拿不住。

之後我問我師父,你到底看上他什麼?

師父說,好看啊。

我和月粼撲地不起,從此再也不敢輕易心虛和崇拜。這世上情愛是個矮小門檻,可經過的男女都被絆得人仰馬翻,可別真指望他們能老僧入定般指點江山。

那個狐仙叫雪霄,脾氣壞又傲氣是出了名的,小輩的神仙獸族們人前人後都叫他一聲“雪爺”。

本來他大禍小禍不斷,可狐仙族一向清高自傲,驕縱些也沒什麼。狼和狐二族從上古時期就爭端不斷,狼族處處壓製狐族,隻因為狼族好戰又戾氣太重,最後狐族躋身於龍族、鳳族、麒麟族之後的第四個神族。他這次闖了彌天大禍,殺了狼族的祖師爺連其幼子都屍骨無存。

狐族這群人做戲做得太假,念咒慢得讓人打瞌睡,甚至有人出幾個大招就跑去旁邊鋪著的虎皮墊子上喝侍從喂過來的酒。哪裏是纏鬥,根本就是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