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妖怪每月十五都要吃供奉,本鄉人夜裏會聚集在街上與鄉鄰互相謾罵詆毀,除非拿新的名字來換回自己的名字,那些人巴不得多來一些不懂事的外鄉人。這浮屠幻世再也不是祥和安居之地,終將成為口業地獄。”
莫嗔問:“他們不能離開這裏嗎?”
“對於外麵來說,他們隻是幻影,一出浮屠塔就會煙消雲散,能去哪裏?”
莫嗔又問:“既然這浮屠塔根本鎮不住你,為什麼你不離開?”
“我是戴罪之身,在這浮屠幻世也是來贖罪的,又能去哪裏?”雪霄說,“我早就無處可去了。”
這句話讓莫嗔沉甸甸的心往下又沉了沉,她咬著杏子,本是滿嘴清甜的汁水卻一瞬間舌尖紮了酸。
許多神仙都說狐擅魅惑之術又狡猾,不過是空擺著清高的姿態罷了,在四大神族裏是最上不得台麵的。
師父死後,她去過狐隱山,接待她的是一個叫月影的狐仙,走到哪裏都帶著隻白色的小貓妖,很是恩愛。月影和雪霄一樣是狐族的護法,隻是月影從小在狐隱山長大,雪霄卻在還未成年時就成了狼族的俘虜。不過那時,他們以為雪霄已經戰死沙場,並沒費心去尋他。
狐痛恨狼,狼同樣也痛恨狐狸,雪霄被抓去狼族腳腕子上扣了天奴鎖成了奴隸。他失蹤了一百多年後,帶著狐族的奴隸殺了礦山的看守,回到了狐隱山。雪霄對那一百多年的事絕口不提,隻是修煉法術更加勤勉,長老對他寄予厚望,想著將來把長老的位置傳給他。
倒是那位總是懶洋洋不作為的風眠殿下對長老說:你別指望雪霄,他的心沒帶回來。
後來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入狼族的領地殺了狼神及其幼子,帶了一身的傷回來,卻也隻有輕飄飄的一句話:起碼能太平個幾百年。
這些聽來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他卻做到了。
在黑水天牢裏的雪霄如是說:總有一日你會明白,這世上有明知道不對,卻依舊會去做的事。
即使現在,莫嗔也沒能弄懂這句話,她從不允許自己做不對的事。
大約就是因為如此,雪霄才在浮屠塔內,而她在浮屠塔外。
5
雖是月圓夜,天上也晴空萬裏,可天都黑透了,也沒見星辰圓月,整片蒼穹之內像是怪物的大嘴,連一絲風都不見。
因為有客人在,晚飯豐盛了許多,涼碟素菜外又蒸了條魚。莫嗔和幽曇已經熟稔了,被問起為何會來這裏,便坦然地道:“是為了尋個故人。”
“可惜我就沒有你這樣的故人,若是有的話,不知道有多好。”
“是嗎,可我來找的人不會那麼愉快的。”
幽曇聽了這話,心領神會地笑了:“你這故人哪裏開罪了你?”
莫嗔被問得一愣,竟答不上來。說是雪霄害死了師父,未免太過分了些,因為他們負責押解雪霄入浮屠塔,保護他是分內的事。
師父為他而死,他卻冷漠地丟了一句“愚不可及”,之後輕輕鬆鬆地就忘了個幹淨。可憐師父竟癡癡愛他,臨終也沒一絲後悔。她隻知自己憎恨雪霄,竟說不上個完整的理由來,隻因為“愚不可及”那四個字,說出來未免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