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玉龍蓮恨得入骨,若不是靠著一株竹子,險些要癱倒在地,無比狼狽,“玉紅珠,回溯泉內竹息將欲枯竭,你還要如何狡辯?!”
族人們麵麵相覷,玉紅珠收起了笑容看了他半晌,身邊的人這才發現,原來玉紅珠不笑時,耷拉著眼角,眼珠漆黑,竟是另一副陰沉沉的相貌。
隔了半晌,玉紅珠才慢慢地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師兄,你為何從開始就討厭我?”
“反常即為妖。”玉龍蓮一字一字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玉紅珠故作驚詫地看了他半晌,又彎起眼笑了:“啊,你不說我都要忘記自己跟你們同宗不同族,隻是不小心把你們當做了食物而已。”他有些苦惱地用右拳一下下敲著左手心,“本想著再過幾百年,你們就一點點地虛弱下去,毫無所知地徹底枯竭呢。現在可如何是好呀?”
單單是這一句話,便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動起手來,族人們才驚詫地發現許多人竟虛弱到無還手之力。
而平日裏把族長當得稀裏糊塗的師父,第一次拔出了劍。
“劍?”白寒露捕捉到一絲不同的意味,“若是我沒猜錯,這個竹精應該是寄生類的精靈,根須已經纏繞住了這片竹海地下的所有根須,你的師父應該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所以那一定不是一把普通的劍。”
玉龍蓮尊重滿腹學識的人,讚賞地看了白寒露一眼,點頭道:“那把劍是九天玄鐵打造,但珍貴稀有的材料打造的兵器比比皆是,它與眾不同的是,這把劍在淬煉時將一隻死去的九尾狐的靈魄封印作為劍靈, 劍是九尾狐,九尾狐便是那劍,已是認主的靈武。”
之前他以為那劍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劍,因為師父從來都是隨意地掛在門口,都落了一層灰。可這樣的一把劍,卻能召喚出最霸道的劍靈,一團燃燒成狐形的火焰跳下劍刃。
“你錯了啊。”
玉龍蓮看向玉紅珠,卻聽族長哭道:“龍蓮,你錯了啊。”
族人們紛紛看向他們的族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梨花帶雨:“我這次可是活不成了,族長給你做吧,我死後,你就帶著大家好好過日子。”族長說完這句話,拿著劍哭著跳進了回溯泉。
身為族長卻能在族人麵前哭成那個樣子,也不嫌丟臉的,他也隻見過師父一個了。
絕無僅有的一個。
“師父跳入了回溯泉,玉紅珠也跟了進去,而後我們族人都朦朧地感知到,岩洞中起了大火,我們卻毫發無傷。而後泉水枯竭,岩洞坍塌,師父、玉紅珠連同那把九尾狐,一同消失了。”
長溪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白寒露的腰,靈劍沒了主人,自然會亂跑,直到再被收服。不知是什麼因緣際會落到了白氏封魂師的手裏,想來也是宿命,如今又跟著白寒露回到翠竹穀,想來也是宿命。
玉龍蓮陷入重重往事中。失去了族長,失去了水源,族人元氣大傷。玉紅珠消失後,不過是一夕之間,茵茵翠綠的翠竹穀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枯竹葉,在山穀間紛飛像蝴蝶。他咬著牙,忍著心中的哀慟,跑去隔著一座山崖的狐隱山去求水源。狐仙族的族長將狐隱山下的水脈分出一支給了翠竹穀,從此水脈一榮俱榮,一枯俱枯。
“師父說我錯了,那些年我根本就不懂,他為什麼說我錯了。後來玉竹青踏紅月而生,我才想通了,師父為什麼說我錯了,他總認為事在人為。而我也明白過來,我沒有做錯,因為人心難測。”
玉龍蓮堅定地望著白寒露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回去後告訴阿青,我是欺騙了他,也對不住他,他能活著我很高興,可若是再來一回,我還是會那麼做。”
4
聽玉龍蓮說了這麼長的一個故事,卻始終跟玉竹青沒什麼關係,白寒露也不用幫他帶話。一朵彼岸花圖騰的花朵就盤繞在他的頸邊,玉龍蓮說了什麼,竹仙一字不落地全都聽著,也並不覺得傷心。
深夜月光微涼,灑下的光輝給穀地染上了銀白清霜,竹仙的靈魄從花藤的庇護中走出來,坐在露台上曬月亮。月光下竹仙的靈魄周圍縈繞著淺紅色的光屑,回到離別了太久的家鄉,竟覺得陌生又冷清。
“一個沒有庇佑的靈魄即使碰到一個普通的閃電說不定也會魂飛魄散的。”
聽到聲音竹仙回頭,白寒露和長溪抱著酒壇走上來。竹仙一看那酒壇就知道,酒是他之前還住在這裏時釀的,就沉在瀑布下的水潭裏,酒壇還是他帶著胖狐狸去城中玩耍時買的。
竹仙怔了怔,而後大怒:“你們怎麼知道潭底有酒?!”
“你有次睡覺說夢話,突然坐起來大罵‘老子釀的紫星酒還沉在水潭裏’,醉夢軒周遭沒有水潭,紫星花又是紫國才有的東西,來到這裏又看到瀑布下的水潭,隨便想一想就知道了。”白寒露坐下開了酒壇,經過時光淬煉過的清冽山野之氣的酒香飄出,不止是勾引味蕾而分泌的口涎,連骨頭都要酥透了。
長溪那張一句好話都不會說的嘴,難得這麼深情款款:“在冰冷的水潭裏藏了幾百年的紫星酒,要是喝一壇的代價是要把那根醜竹子娶了,本座也認了。”
白寒露斬釘截鐵地點頭:“我也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