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竹樓上頭飛過的靈鴉聽了差點從天上一個掉下來,連忙撲閃了幾下翅膀,小心翼翼地飛過。
被他們一攪和,竹仙那最後一點點的悵然的心緒蕩然無存。也罷了,如今他的故鄉已遠在瑤仙島,他的家也隻在醉夢軒。
次日,醉夢軒的眾人就去了竹海深處去尋找竹仙的根。
據竹仙回憶,那日天降雷火,直直地劈入了竹海深處,將一大片竹林劈成焦黑。竹精的根息受重創後便陷入休眠,即使竹仙本人也感知不到竹根在哪裏,隻能踩在根上時才會和休眠的根係有微弱的感知。
三百多年那片焦黑的土地早就長出新的竹林,一片壯麗疊翠。
他們找了大半日,太陽快落山時回到竹樓,隻見竹樓的露台上一個仙姿卓越,目似琉璃,嬌嫩如露珠一樣的狐仙少年急匆匆地踏風而下,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好似有人欠了他五百兩銀子沒還。
少年奔走到他們麵前,找不到他想見的人,大急:“玉竹青呢?在竹林沒回來嗎?”
白寒露上下打量他兩眼,即使是少年的形體,可耳朵和尾巴都在,是未成年的幼狐。雪白如上等絲綢的耳朵尖和尾巴尖上卻是翡翠色的絨毛,再看這泠泠的翡翠色狐狸眼,無疑是珍稀的翡翠狐。
遊兒看到同族,一看這氣質就是高貴的狐仙,哪像他這種一抓一大把的紅毛小狐狸,頓時羨慕嫉妒恨的心緒一同湧來,跳起來跟他吼:“你對著我家主人嚷嚷什麼,臭竹子沒來,我們是來挖他的根的。”
“根?”那少年猶如被重擊般傻傻地看了麵前的狐狸一會兒,接著搖頭,像是心神大亂已經魔障了似的,惶惶然地倒退了幾步,咬牙道,“你們都騙我,玉龍蓮說他沒來,你們也說他沒來,我才不信!玉竹青呢!他到底在哪?”
一時間遊兒也被嚇到了,抓著白寒露的衣服藏在了他的身後。
“為什麼要挖根呢?為什麼呢?”
少年說著竟忍不住大哭起來,哭得白寒露和長溪麵麵相覷,可白寒露頸邊的彼岸花一動不動,竹仙鐵了心裝死,一時間這些老油條們也不知如何才能麵對這種孩子氣的率真。
少年哭得太傷心,竟一口氣噎住突然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5
即使暈了過去,在睡夢中少年也一直傷心地哭。
而竹仙像是真的死了一樣,藏在彼岸花裏一動不動的。
少年醒來時,已是三更。一盞氣死風燈高掛,露台上白紗飄飄,一時間夢境與現實,他隻看到案幾前坐著個人,恍恍惚惚間就已經撲了過去,一頭紮進了那人的懷裏複又大哭。
“哥哥,對不起,哥哥……”
白寒露本想提著領子把他拽開,聽他叫得悲切,心一軟,反手摟住他,輕輕順著少年頭發。
少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指尖都陷入白寒露的皮肉裏,抱得密不透風。思念之情並不甜美,而是疼痛猶如跗骨之蛆。少年拚盡了力氣一樣抱住他,口中顛三倒四地說著胡話。
長溪和遊兒去水潭中取了個酒的工夫,回來就看到這種異常情深的場景。
長溪沒動,就連性子暴躁的遊兒都抱著酒壇呆呆地沒動,因為不止是那少年,白寒露也盯著遠方的某一處,眼中是隱隱的傷心,不知在想什麼。
那少年好好地哭了一場,慢慢清醒過來,這人不是他的哥哥,味道和懷抱都不是。
這三百多年,他難受得睡不著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抱他哄他,可那味道和懷抱也都不是。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玉竹青就不行啊。
他在陌生人麵前心神大散,丟盡了臉麵,隻因為不是玉竹青就不行啊。
少年慢慢回過神,用衣袖抹去眼淚,撫平身上的衣褶,慢慢地坐好,端莊矜貴的狐仙族少年的樣貌又重新展露。
“失禮了。”少年把雙手舉到眉前深深一拜,“家兄承蒙各位照顧,請受解憂一拜。”
白寒露心歎,夠狠啊,玉竹青。
這些年朝夕相處,不知你和師祖白孔雀什麼淵源,不知你為何會被族人絞殺,更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個與你情同手足的狐仙。你看似坦蕩無情,可你的內心裏到底埋著什麼樣的往事呢,你又怎樣的痛過呢,玉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