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神不定地等待著夜幕降臨。大約在上次出門的同一個時刻,我把鬥篷夾在左臂下麵,前往赴約。鍾敲響十二點時,從黑暗裏走出一條人影來到我的跟前。這顯然就是昨晚那個人。

“披風你帶來了嗎?”他問我。

“帶來了,先生。”我回答說,“但它花了我整整一百個金幣。”

“這我知道,”那人回答說,“看著,你將得到四百。”

我跟他來到橋欄旁邊後,他就開始不停地數起金幣來。整整四百個,在月光中亮晶晶的發出金色的光芒,我不禁心花怒放。唉,沒想到這竟是我心靈中的最後一次快樂。我把錢放在衣袋裏,很想趁機把這位慷慨的陌生人好好看一看。但他臉上戴著一個假麵具,露出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望著我,很嚇人。

“謝謝您的賞賜,先生。”我向他說道,“現在您有什麼吩咐?不過我先向您說明,我不能做非法的事情。”

“不必多慮,”他回答說,同時把鬥篷披在肩上,“我需要你的醫術幫忙,但並非處理一個活人,而是死人。”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吃驚地回答。

“我和我的妹妹來自遙遠的國度,”他一邊述說,一邊招手,示意我跟他走,“我和她住在我的一個朋友家裏。我妹妹昨天暴病而亡,親戚們想明天埋葬她。但是,根據我們家族的一種古老習俗,所有的人都要安葬在祖先的墓室裏。很多人死在異國他鄉以後,其親人也要千方百計經過一定的防腐處理運回家鄉安葬。現在,我同意把她的軀體交給我的親戚帶走,但是我無論如何要把她的頭帶給我父親,讓他再看她一眼,她畢竟是他的女兒。”這種把親人的頭顱割下來的習俗,雖然使我感到恐懼,但是我不想提出反對意見,怕得罪這個陌生人。因此,我對他說,給屍體進行防腐處理,我可以做,請他引我到死者那裏去。但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這些事情都一定要在夜間秘密進行呢?他回答說,他的親戚認為這種做法太殘酷,如果白天做,他們會反對的。但是一旦把她的頭割下來,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他雖然可以把頭割下來,但是一種天然的感情使他不忍心下手。

不知不覺中,我跟著他來到了一幢豪華的大廈前。我的同伴指著它對我說,這就是我們夜間散步的目的地。我們經過大廈的正門,進入一扇旁門。進門後,陌生人隨即小心翼翼地把門關好,在黑暗中登上狹窄的螺旋式樓梯。這個樓梯通往一條燈光暗淡的過道,然後進入一個房間。在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燈,燈是點亮的。房間裏放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具屍體。陌生人把臉轉過去,似乎是不想讓我看見他流淚。他指著床上,暗示要我幹淨利落地把事情辦完,然後迅速走出門。我把作為一個醫生常帶在身上的手術刀取出來,向床邊走去。屍體隻露出一個頭,這個頭很美,我看了後不禁從心底裏感到惋惜。烏黑的頭發結成長長的辮子向下垂,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我按照醫生截肢手術操作規程,先在皮膚上切開一個口子,然後拿出我最銳利的刀子,一刀就把喉管切斷。多麼可怕!死者睜開眼睛,又立刻閉上,發出長長的呻吟聲。她的生命氣息看來到這時才完結。與此同時,一股熱血從傷口噴湧而來。我深信不疑,是我剛才把這個可憐的女子殺死了。因為她已經死亡,所以毫無疑問,她受了這樣重的傷,是沒有任何辦法挽救了。麵對這種情況,我猶豫不決,呆呆地在那裏足足站了好幾分鍾。我想,難道是我被那個披紅鬥篷的人騙了?難道他的妹妹原來是假死?後麵的設想在我看來,可能性似乎大一些。但是,有一個想法不能對死者的哥哥說,那就是,假如手術稍微慢一點點做,也不至於把她殺死。想到這裏,我就想幹脆把頭完全割下來。但是,死者又呻吟了一次,痛苦地動了幾下,才真正死去。

我當時嚇得手足無措,精神麻木,在神情恍惚中,跌跌撞撞衝出了房間。可是,過道上的燈已經熄滅,一團漆黑,同來的那人不知去向,隻好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螺旋樓梯。我跌跌撞撞下了樓梯,下麵同樣沒有一個人。我發現門是虛掩的。到達街上時,我的呼吸才平和一點。在那間房子裏,我差點嚇死了。在恐懼感的驅使下,我跑步回到家。一頭鑽進被窩裏,想把剛才幹的這件可怕的事情忘掉。可是我再也睡不著了,天亮後才漸漸恢複平靜。這時我才意識到這是一種暴行。我想,引誘我去幹這件事的人,總不至於出麵告發我吧。我立刻決定到店裏去做生意,盡可能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仔細一想,糟糕——以前我還沒有注意到這上麵——我的帽子、腰帶以及刀子都不見了,不知是忘記在死者的房間裏呢,還是在我逃跑時丟失了。前者的可能性最大,人們因此會發覺我是凶手的——天啊!

不管怎樣,我盡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因此,我像往常一樣按時開了鋪門,我的鄰居馬上向我走來。他是個健談的人,每天早上都要和我侃一會兒。

“哦,您怎麼看,”他開口說道,“關於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我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一片愕然。

“怎麼,滿城都沸騰起來了,您竟會不知道?您當真不知道:佛羅倫薩最美麗的一朵花,比安卡總督的女兒,昨晚被人謀殺了!唉!昨天我還看見她高高興興地和她的未婚夫坐著車從街上經過,因為他們原本今天就要舉行婚禮的。”鄰居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入我的胸膛。痛徹心肺,而且沒有止境,一陣剛過,一陣又來,因為每一個顧客都向我說起這件事,越說越可怕;然而誰也不能說得像我親眼看見的那麼可怕。

中午時分,一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走進我的鋪子,叫我把閑人支開。“紮羅伊科斯先生,”他說,一麵取出我遺失的物件,“這些東西是您的嗎?”我考慮了一下應不應當完全否認;但當我從半開的門戶中看見我的房東和幾個熟人時,我恐怕他們會出來作證,我決定不讓一句謊話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就承認這些東西都是我的。穿製服的人叫我跟他走,把我帶到一所高大的房屋裏,我馬上看出就是監獄。他在裏麵暫時指定一個房間讓我呆著。

我一個人呆在監牢裏,想起我的處境,覺得可怕極了。即使是出於無意,我也是殺了人。這個念頭老是在腦中重複出現,揮之不去。我也不能不承認,金錢的光芒晃瞎了我的眼睛,否則我也不會盲目地去幹這件事。

兩個小時之後,有一人開了門,讓我跟他走,經過幾道樓梯,來到一間大廳堂裏。堂上擺著一張長桌,桌上蒙著黑布,周圍坐著十二個人,大半是白發老人,大堂兩邊擺著一長串條凳,坐滿佛羅倫薩的上流人物——高高的樓廂上擠滿觀眾。當我走到黑桌子前麵時,一個麵容很淒慘的人站了起來。這就是總督。他向在坐的人說,因為他是死者的父親,不能審判這件案子,這一次他讓給年紀最大的議員。這個議員至少有九十高齡,彎腰屈背地站著,兩太陽穴披著稀疏的白發,兩隻眼睛還燃著熊熊的火焰,說話的聲音也很有力、清朗,他開口問我,承不承認謀殺人命。我請求他聽我辯護。於是我勇敢地侃侃而談,把我做的和知道的事全部講了出來。我看見,當我申辯的時候,總督的臉色一會兒發白,一會兒發紅。我一說完,他就怒衝衝地跳起來說:“怎麼,你這惡棍!”他向我叫罵道,“你還想把謀財害命的罪過推到別人身上去?”

老議員責備他不該插言,因為他已自動將他的權力讓給了他;而且說我謀財害命,也沒有證據,因為根據他自己的話,死者的東西一樣也沒有丟失。他還進一步向總督說,他得交代一下他女兒以前的生活情況,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斷定我的口供是否屬實,同時他宣布今天停審,等總督交來死者的信件參考一下再說,於是我又被帶進監獄。監牢的生活實在難熬,慘不忍睹,我時刻都在渴望著早一天能弄清楚死者和紅衣人之間的關係。

第二天,我滿懷希望地走上法庭,桌子上放著好幾封信。年老的議員問我這些信是不是我的親筆。我把信看了看,發現信和我收到的兩張便條筆跡相同,無疑是一個人寫的。我向議員們說明這一點。他們好像並不重視我的話,反而說兩者都可能,而且必定都是我寫的,因為信後的簽署清清楚楚是一個字,正是我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信上寫的都是恐嚇死者的話,並警告她停止正擬舉行的婚禮。

總督大約對我的人格作了別有用心的說明。因為這一天,他們對我殘忍、嚴厲多了。我根據我的兩張便條力辯,我還以為這兩張便條仍然在我的房間裏呢;誰知他們說是已經全麵搜查過,沒有發現什麼便條。這一來,當天開庭完畢時,我的一切希望也完了。第三天,我又被帶到法庭上。他們向我宣判,硬加給我謀殺人命的罪名,決定處我死刑。我竟得到這樣的下場。親人離散,家鄉遙遠,年紀輕輕的就得無辜死於刀斧之下!

這個可怕的日子決定了我命運的終結。晚上,我坐在寂寞的死牢裏,一切希望都已消失,我的全部思想嚴肅地集中在死上。這時牢門忽然開了,走進來一個人,默默地看了我好久。

“我又找到你了,你是紮羅伊科斯?”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沒有認出他。但是他的聲音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對,是瓦勒蒂,是我在巴黎求學期間結識的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他說,他是碰巧到佛羅倫薩來的,他父親住在這裏,是個很有聲望的人。他聽說了我的事情後,便再一次來看看我,並向我本人了解情況,弄清楚我怎麼可能犯這麼重的罪。我把整個過程從頭到尾向他述說了一遍。他似乎對此感到非常震驚,並且要我對他和盤托出,不包含隻言片語的謊言。我向他發出最莊嚴的誓言,保證我所說的情況句句屬實。我隻有一個過錯,就是讓金錢的光芒照瞎了眼睛,從而沒有識破那個陌生人的花言巧語。除此之外,我沒有過錯。

“如此看來,你真的不認識比安卡?”他問。

我敢向安拉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漂亮的小姐。瓦勒蒂對我說,這件事情中恐怕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總督非常急切地要把我置於死地。現在人們中間已經流傳著一種謠言,說我早就認識比安卡,是為了報複她準備嫁給別人才把她殺死的。

我毫不隱瞞地對我的朋友說,這個謠言完全適合那個紅衣人,但我拿不出證據來證明他與這件事有牽連。瓦勒蒂擁抱著我,失聲痛哭。他答應盡一切力量,至少要挽救我的性命。盡管我對此並不抱多大希望,但我知道他是個聰明人,精通法律,而且他是會盡量想法營救我的。我在半信半疑、惶恐不安中度過了漫長的兩天之後,他終於出現了。

“我為你帶來了寬慰,雖然這也是一種痛苦。但你將保全生命,並得到釋放,但要犧牲一隻手。”

我真誠地感謝我的朋友救了我的命。他對我說,總督堅決拒絕重新審理此案,但他為了避免產生不公正的印象,最後還是同意,隻要在佛羅倫薩史書上有類似案例的記載,他就同意按那個案子的方式,對我作出判決。他說,他和他父親日夜不停地翻閱古書,終於找到了一個類似我的案例。書上記載的案情是:犯人的左手要被砍掉,財產被沒收,本人永遠被流放。這次對我的懲罰也是如此,我現在隻好等待我的那個痛苦時刻的到來。我不想給你們描繪那個可怕的時刻。那時,我在露天市場上把手伸到刑台上,我的鮮血彎彎曲曲流遍了自己的全身。

瓦勒蒂把我接到他家。我康複後,他慷慨地送給我盤纏,因為我千辛萬苦賺來的一切,都變成了法院的戰利品。我從佛羅倫薩來到西西裏島,從那裏隨便乘上一條船到君士坦丁堡。我寄希望於拿到我存在朋友手中的那筆錢,我還請求他允許我住在他家。使我驚訝的是,他反而問我,我為什麼不住自己的家。他對我說,一個陌生男子在希臘區以我的名義購買了一棟房子,並且告訴我的這位朋友,說我很快就會回家。我和我的朋友立刻到那裏去,受到我所有的老朋友的熱烈歡迎。一位老商人給了我一封信,這封信是為我買房子的人留下的。

我念道:“紮羅伊科斯!世界上有兩隻手正在不停地工作,以使你不至於感覺到喪失了一隻。你眼前這所房子,以及房子裏所有的東西,全都是你的。每年都會有人給你送來許多錢,你將屬於貴國人的富翁之列,但願你寬恕一個比你更為不幸的人!”我早就猜到這是誰寫的,老商人回答我的問題時也說,據他看來,此人是個法國人,穿一件大紅鬥篷。——不用說,這個陌生人還沒有完全喪盡天良。

在我新房子裏,各種東西都很齊備,還有一個鋪麵,堆滿了貨物,比我原有的貨物還要齊全、漂亮。從那時起,迄今已有十年了。我一直繼續外出經商,這並非因為生活的需要,而是由於我有這種老習慣。但我從來沒有再去佛羅倫薩,這是個使我倒黴透頂的城市。每年我都如數收到一千金幣。不過,雖然我很高興,知道這個倒黴鬼還有良心,但他也不能用金幣把我心靈上的憂鬱購買去,因為比安卡被殺死的那副慘相永遠浮現在我的腦海裏。自私的巨人

王爾德

孩子們在放學以後總跑到巨人的花園玩上一陣。

這是一個可愛的大花園,園裏長滿了柔嫩的青草。

除此之外還有數不勝數的各類鮮花,及十二棵桃樹。小鳥們坐在樹枝上唱出悅耳的歌聲,它們唱得那麼動聽,孩子們都停止了遊戲來聽它們歌唱。“我們在這兒多快樂牎”孩子們互相歡叫。

就在孩子們玩得正高興的時候,園子的主人——巨人從外地趕了回來。他原先離家去看他的朋友,就是那個康華爾地方的吃人鬼,在那裏一住便是七年。在七年間,他已經把他要說的話說盡了(因為他談話的才能是有限的),他便決定回他自己的家園去。他到了家,看見小孩們正在花園裏玩。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他粗暴地叫道,小孩們都跑開了。

“這是我的私人地方,怎能讓別人隨便進入。除了我自己以外,我不準任何人在裏麵玩。”所以他就在花園的四周築了一道高牆,掛起一塊布告牌來:

不準擅入

違者重懲

他是一個非常自私的巨人。

那些被巨人趕跑的孩子由於巨人的回來再也不能、也不敢到園子裏來玩了,無奈之下,他們跑到街上去玩。可是街道塵土飛揚,到處都是堅硬的石子,他們不喜歡這個地方。他們放學以後常常在高牆外麵轉來轉去,並且談論牆內的美麗的花園。“我們從前在那兒是多麼快活啊牎”他們都這樣說。

春天又一次光臨了這座小城,小城內到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但奇怪的是,巨人的花園卻儼然一幅嚴冬的氣像。鳥兒不肯在他的花園裏唱歌,因為那裏再沒有小孩的蹤跡,樹木也忘了開花。偶爾有一朵美麗的花從草間伸出頭來,可是它看見那塊布告牌,禁不住十分憐惜那些不幸的孩子,它馬上就縮回在地裏,又去睡覺了。覺得高興的隻有雪和霜兩位。她們說道:“春天把這個花園忘記了,所以我們一年到頭都可以住在這兒。”雪用她的白色圍巾蓋著草,霜把所有的樹枝塗成了銀色。她們還請北風來同住,他果然來了。他身上裹著皮衣,整天在園子裏四處吼叫,把煙囪管帽也吹倒了。他說:“這是一個好地方,我們一定要請雹來玩一趟。”於是雹來了。他每天總要在這花園屋頂上鬧三個鍾頭,把瓦片弄環了大半才停止。然後他又在花園裏繞著圈子用力跑。他穿一身灰色的衣服。他的氣息就像冰一樣。

“春天怎麼還沒有來牽”巨人坐在窗前望著窗外他那寒冷的、雪白的花園自言自語,“我希望一切都在改變著。”

時間過去了很久,不但春天沒有來到巨人的花園,夏天和秋天也不肯光顧這裏。“他太自私了。”秋天這樣說。因此冬天永遠留在那裏,還有北風,還有雹,還有霜,還有雪,他們快樂地在樹叢中跳舞。

就在這一天,巨人被一陣優美的歌唱聲驚醒了,他從來沒聽到過這麼動人的歌聲。他以為國王的樂隊在他的門外走過。其實這隻是一隻小小的梅花雀在他的窗前高聲歌唱,但是他很久沒有聽見一隻小鳥在他的園子裏歌唱了,所以他覺得這是全世界中最美的音樂。這時雹也停止在他的頭上跳舞,北風也不叫吼,一股濃鬱的清香飄過開著的窗來到他的鼻端。“我相信春天到底來了。”巨人說完便跳下床去看窗外。

他看見了什麼呢?

他驚訝地發現有許多孩子正從牆上的一個小洞爬進他的花園,並爬上了每一棵樹。樹木看見孩子們回來十分高興,便都用花朵把自己裝飾起來,還在孩子們的頭上輕輕地舞動胳膊。鳥兒們快樂地四處飛舞歌唱,花兒們也從綠草中間伸出頭來看,而且大笑了。這的確是很可愛的景象。隻有在一個角落裏冬天仍然留著,這是園子裏最遠的角落,一個小孩正站在那裏。他太小了,他的手還挨不到樹枝,他就在樹旁轉來轉去,哭得很厲害。這株可憐的樹仍然滿身蓋著霜和雪,北風還在樹頂上吹叫。“快爬上來!小孩牎”樹對孩子說,一麵盡可能地把枝子垂下去,然而孩子還是太小了。

巨人被眼前這動人的情景感動,他由衷地說道:“我是多麼自私啊!現在我明白園子裏為什麼還是冬天的景象。我要把那個可憐的小孩放到樹頂上去,隨後我要把牆毀掉,把我的花園永遠永遠變作孩子們的遊戲場牎”他的確為他從前的舉動感到十分後悔。

巨人決定用行動證明這一切,他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孩子們見巨人出來,非常害怕,一哄而散了。花園裏又現出冬天的景象。隻有那個最小的孩子沒有跑開,因為他的眼裏充滿了淚水,使他看不見巨人走過來。巨人偷偷地走到他後麵,輕輕地抱起他,放到樹枝上去。這棵樹馬上開花了,鳥兒們也飛來在枝上歌唱,小孩伸出他的兩隻胳膊,抱住巨人的頸項,跟他接吻。那些逃跑的孩子見巨人變得如此和藹可親,便又都跑了回來。春天也就跟著小孩們來了。巨人對他們說:“孩子們,花園現在是你們的了。”他拿出一把大斧,砍倒了圍牆。中午人們趕集,經過這裏,他們看見巨人和小孩們一塊兒在他們從未見過的這樣美的花園裏麵玩。

就這樣,巨人和孩子們玩了起來,一天很快過去了,小孩們便來向巨人告別。

“可是你們那個小朋友在哪兒?我是說那由我放到樹上去的孩子。”巨人最愛那個小孩,因為那個小孩吻過他。

“我們不知道,他已經走了。”小孩們回答。

“但你們要替我告訴他,我歡迎他明天來園子玩。”巨人囑咐道,但是小孩們說他們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而且他們以前從沒有見過他。巨人覺得很不快活。

於是,孩子們仍像以前一樣放學後來園子找巨人玩,巨人也對他們非常好。可是他非常想念他的第一個小朋友,並且時常講起他。“我多麼想看見他啊!”他時常這樣說。

許多年過去了,巨人也蒼老起來。他不能夠再跟小孩們一塊兒玩,因此他便坐在一把大的扶手椅上看小孩們玩各種遊戲,同時也欣賞他自己的花園。他說:“我有許多美麗的花,可是孩子們卻是最美麗的花。”

又一個冬天來到了,望著窗外那白雪銀霜,巨人已不覺得她們十分討厭了,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春天在睡眠,花在休息罷了。

就在這時,巨人發現了不該發生在冬天的一個奇異的景象,在他園子最遠的一個角落的一棵樹,枝上開滿了可愛的白花。樹枝完全是黃金的,枝上低垂著碩大的銀果,在這棵樹下赫然站著他所愛的那個小孩。

巨人歡喜萬分,他忙跑出了屋,來到那個小孩麵前,等他挨近小孩的時候,他的臉帶著憤怒漲紅了,他問道:“誰傷害了你牽”因為小孩的兩隻手掌心上現出兩個釘痕,在他兩隻小腳的腳背上也有兩個釘痕。

“說,是誰傷害了你,我要去為你報仇。”巨人叫道。

“不,”小孩答說,“這是愛的傷痕啊。”

“那麼你是誰?”巨人說,他突然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敬畏的感覺,便在小孩麵前跪下來。

小孩向著巨人微笑了,對他說:“你有一回讓我在你的園子裏玩過,今天我要帶你到我的園子裏去,那就是天堂啊。”

就在那天,孩子們放學後又跑來找巨人玩,卻發現巨人躺在一棵樹下麵,安靜地死去了,臉上還帶著微笑,身上蓋滿了白花。鬼迷亨利

柏吉爾

亨利是鎮上洪醫生的車夫兼傭人。有時候他得給洪醫生駕車到鄉下去看病,或給病人送藥去,他在黑暗中總看見鬼,因此人家給他個名字叫“鬼迷亨利”。

冬天的一天,斯但堡地方的旅館老板生了病,黃昏時分,洪醫生讓亨利帶一瓶藥送去。途中要經過一片森林。天黑下來時,亨利點了一個大風燈,緩步行去,一路上平平安安。後來他跑出了樹林,走到一個空曠的高原上,那裏正飄浮著一層迷霧。

氣候非常寒冷,亨利把風燈往雪地上一放,想戴上手套。當他剛把手套戴好,抬頭間,大吃一驚,頭發根根直豎了起來!在他前麵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巨大的人,黑黝黝的一角,沒有輪廓,像用黑紙板剪成的。他的身體像屋子一般高,在迷霧中望去,很不清楚,但他是個真實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那裏。

“天啊!”鬼迷亨利的腳好像生了根似的不敢動一下,生怕那個人跑過來惹他。“天啊!這是個什麼鬼?可惜洪醫生不在這,否則可以讓他親自來看看這種夜間在山林中往來的鬼怪。等到明天我告訴他的時候,他一定會大罵我:‘你這個人為什麼這樣笨!’”

亨利注視著那黑色怪物,一邊悄悄地伸了伸臂膀,豈料那個怪物也立即把臂膀伸了出來,似乎要來抓他,這可把享利嚇得魂靈出竅,急忙轉身拔腿就跑,不小心把背後的風燈踢翻了,火也滅了。他像野兔般奔下山腳去。等到喘過氣來向四麵一望時,他停在樹林邊,那巨人並沒有追上來,連一點影子也沒有。

“可惜我沒有把風燈帶了來,我得把它拿回來,不然在黑暗的林中還不知有多麻煩。”亨利想著,鼓起勇氣,很小心地走回高原去,那風燈還好好留在那裏。他很慶幸,魔怪並沒有把這燈拿走,連魔鬼也不知去向了。隻有那濃密的霧,仍像一堵白色的牆,飄浮在那裏。

鬼迷亨利想把那風燈再點起來,繼續趕路,到旅館老板那兒還有一刻鍾路程,或許怪物已經離開這裏了。

風燈又燃點起來了,亨利蹲在燈前,想裝一鬥煙來吸,他趁機偷偷地向四周一望:啊!那可怕的黑色怪物,就蹲在後麵不遠處,而且比以前更大了。享利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想偷偷走開,可是那怪物也站了起來,高得直碰著天。現在自然隻有逃走了!鬼迷亨利提起了風燈快步奔下山去。

他奔了不遠的路,突然前麵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今天總是該死了,”亨利想,兩腳動不得了,“後麵一個大鬼,前麵一個小鬼!使你要防備也無法防備。”突然,那小鬼走進來說話了:“亨利,你這個壞坯子!”

亨利聞聲嚇破了膽,等他看清楚來人是醫生時,他罵起自己來,“我真是笨牛!”原來旅館老板差人來傳言,他的病更重了,於是洪醫生隻好親自走一趟。等到他知道亨利並未到過那裏,非常詫異。於是亨利就把恐怖的經曆說了出來。

“你這個人為什麼這麼笨啊!你同我一起去好了,保證不會再有巨人了。”洪醫生說。

他們爬上高原,不久就到了方才出現怪物的地方,濃霧還未散,但那個魔鬼卻不見了。

“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醫生說。

“唉,是這樣的。”亨利把風燈放在和以前同樣的地點,突然叫道:“你看,他又在那裏了,而且現在更變出兩個來了!”

果然,兩個巨大的黑影站在對麵的濃霧中。醫生突然發出一陣大笑來,“你這人為什麼這樣笨!糊塗蟲,這就是你自己的影子啊,燈放在你背後,你的影子自然投射到霧壁上去了;所以你實在是給你自己的影子趕走的,隻不過這影子是投射在你麵前的霧壁上罷了,因為你的燈是放在地上的。”

現在亨利完全弄明白了,他垂頭喪氣地走在醫生旁邊。其實,亨利所見的怪物,是山裏所常見的東西,它的名稱叫做“山魁”或“布洛根魅影,”布洛根是哈爾資山的最高峰,在那裏山魁是常常出現的。一年中每當密密的霧綃圍住山頂的季節,初升的太陽就把東西的影子投射在霧壁上,這種霧壁有時候離我們很遠,所以那影子就顯得異常巨大。魔壺

日本童話

有一位老人,住在一間日本中部高山上的小屋內。他的小屋很整潔,牆上糊著漂亮的紙,地下鋪著潔白的草席。老人住在裏麵很愜意。每當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就會敞開門窗,讓屋內充滿樹木和新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