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進城了

安徒生

從前,有一個非常會講童話故事的人,孩子們都非常喜歡他。不過,有一天他說的這些童話都悄悄地離開他走了,他決定去把這些童話找回來。

他到鄉下去找,到樹林裏去找,到廣闊的海灘上去找。他說:

“腳沒有踩過的地方,路是不會出現的!”

他來到鄉下一個古老的花園裏,發現那裏隻有鳳尾草和蓉麻,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童話。

這時,有無數隻烏鴉從天上飛來,它們在一些古老粗大的樹上盤旋,同時不停地叫著:

“它就在那裏!它就在那裏!”

於是他走出花園,越過花園外麵的小河。在小山丘的後麵有一片草地,這時,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草地上升起了煙霧,沼澤女人開始釀酒了。

他找了一所安身的房子,從窗口可以看到大海、草地和沼澤地。

這時,他的窗子上傳來了重重的敲擊聲。一個老太婆伸進頭來朝裏張望。他對老太婆說:

“你是誰?你來這裏尋找什麼?”

那個老太婆說:

“我是沼澤女人!我是會釀酒的沼澤女人!我正在釀酒!”

說完,一閃就不見了。

他搖搖頭,剛要伸手去關上窗子,不料沼澤女人又忽然出現了,她說:

“好了,現在我已經釀完酒了。你好像有什麼心事,你需要知道些什麼事嗎?”

他聽了老太婆的話,忙說:

“我想知道你在路上是不是見到過童話?”

沼澤女人說:

“我覺得童話對於你來說是無足輕重的,你難道不知道,現在連小孩子們都不需要什麼童話了。男孩子們最喜歡的是一支名牌香煙,女孩子們最喜歡的是一條新裙子,這才是他們的需要呢。聽什麼童話,嗨,你快點把它忘了吧!”

他聽了這話十分生氣,對沼澤女人氣憤地說:

“你什麼也不懂,你看見的隻有沼澤裏的青蛙和鬼火!”

沼澤女人說:

“是的,你說得一點也不錯。不過,請你還是當心點鬼火吧!它們已經出來了,它們肯定會跑到你們中間去的。”

他滿不在乎地說:

“我不管什麼鬼火,我最關心的是詩歌和童話。特別是童話,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它們了。”

沼澤女人說:

“不,你還是應該關心一下更重要的東西。你還不知道,現在鬼火已經進城了。上帝啊,我怎麼把秘密泄露出來了,你記住吧!鬼火進城了,它們會在那裏搗亂,你們可千萬要當心啊!”

他生氣地說:

“你這個巫婆在胡說些什麼?”

沼澤女人歎了口氣說:

“好吧!請你安靜地坐下來聽吧,我現在把一切都告訴你。昨天晚上,這裏有一個非常大的集會,有十二個鬼火出生了,它們得到了允許,可以跑到人世間去,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這可是沼澤地上從來沒有過的一件大事。這些鬼火長得很快,不一會兒就能長成你父親和你叔叔那麼大了。它們全身發出像螢火蟲那樣的光。如果它們附到了誰的身上,就能代他講話,替他行動。而且鬼火還能隨便以任何形式出現。它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人引到邪路上去,讓人都變成壞蛋。如果哪個鬼火做到了這一點,它就能夠得到魔王的獎賞,可以穿上深黃色的衣服,從口中噴出火來。假如一個鬼火在一段時間內沒能把人引到邪路上去,那麼這個鬼火就要受到懲罰,被魔王監禁在一塊朽木頭裏,隻能閃出藍光,從此一動也不能動。因此,這十二個鬼火想盡一切辦法引誘人們上當,去做壞事,變成大壞蛋。”

他津津有味地聽著,然後說:

“你講的倒像一個完整的童話故事。”

沼澤女人說:

“是的,不過這隻是童話的開頭。你想知道鬼火是怎樣把人引到邪路上去的嗎?你想知道它們是如何做的嗎?”

他說:

“這個我倒知道一些,人們也知道許多,甚至可以把它們寫成一部鬼火傳奇,分成十二卷,每卷講一個鬼火。”

沼澤女人說:

“好吧,那就讓別人去寫吧。世界上要做的重要事情還多著呢!你已經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他說:

“是的,我現在已經知道,鬼火已經進城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知道我現在如何去做才行。因為,如果我對人們說:‘你們瞧呀,鬼火正穿著威嚴的衣服在那裏活動。’人們一定會以為我瘋了。他們會圍上來狠狠地打我一頓。”

沼澤女人說:

“但是,它們也會穿著裙子活動呀!你要明白,鬼火可以用各種形式,在任何地方出現,它能鑽到教堂裏去,附在牧師的身上讓他胡說八道;它也能在人們選舉時,讓他講有利於自己的話。

“總之,它們要想方設法去做壞事。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一位詩人,讓全城的人馬上都知道!”

他說:

“你又想錯了。城裏的人們會一點也不在乎,誰也不會驚慌。因為,當我以非常嚴肅的態度對他們說:‘澤沼女人說過,鬼火已經進城了,你們千萬要小心啊!’人們會哈哈大笑,認為這隻不過是我給他們講的一個新童話罷了!”小鬼和太太

安徒生

某地的鄉下有一個美麗的大花園,有一個園丁管理著它。園丁有一位十分有學問的太太。他的這位太太不僅能背誦許多詩篇,而且自己也能寫出很動人的詩來。

園丁有個外甥,是一所專科學校的學生,他的名字叫塞路普。這一天,他到鄉下來看望舅舅和舅媽,無意中,他在桌上看到了舅媽寫的詩,饒有興趣地讀了起來,認為寫得很有意思。

於是,他對舅媽說。

“舅媽,你真有才氣!你寫的詩,說的話,簡直與那些真正詩人一樣美妙。”

園丁聽了外甥的話,心中非常不高興,氣衝衝地說:

“你這是胡說喲,請你再也不要說這一類的混話了,你不能把這種思想灌到你舅媽的頭腦中去。她隻是一個園丁的老婆,一個又愚又笨的女人!”

太太聽了園丁的話,便對他說:

“你也很有才氣呀,你看,你種的花長得那麼好,這些不就表現了你的才氣了嗎!”

園丁卻不那樣認為,對太太說:

“你還是去看看你的飯鍋吧!”

說完,他就自己到花園裏去了,他非常愛自己種的這些花,因為他很清楚,這些花不僅展現了他的才氣,而且還是他的飯碗,他隨時都要好好地照料它們。

塞路普見舅舅走了,坐下與舅媽談論起詩來,他對舅媽的“大地是美麗的”那句詩發表一通議論,他說:

“大地是美麗的,人們說,征服它吧,於是人們就成了統治者。不過,有的人用精神來統治它,有的人用身體來統治它。我覺得你說‘大地是美麗的’,並且說總是穿著節日的服裝。這件事本身就是一首充滿了哲理的詩,一首讓人深思的詩!”

園丁太太說:

“孩子,你說得太好了,你會有很遠大的前途的。我真是太幸運了,有你這樣一位有才氣的外甥。一個人跟你談過一次話以後,就能完全了解自己。”

他們越談越有興致,就像遇到了知音一樣。不過,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廚房裏有一個小鬼正與一隻貓在談話。小鬼穿著一身灰衣服,戴了頂紅帽子。它是專門守在廚房裏,看護飯碗的。小鬼對園丁太太一慣不滿意,因為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在聖誕節的餐上給它一勺稀飯吃。這可真是太不應該了。這是小鬼的祖先們和人達成的一個起碼的協議。從前的時候人們還會在飯裏加上一點黃油和奶酪呢。小鬼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隻大黑貓聽得口水都流到胡子上去了。

小鬼覺得還沒說完,於是又說:

“這位太太居然說我們小鬼的存在不過是人們的一種迷信。她的丈夫說:‘快去看稀飯鍋吧,當心稀飯焦啦!’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好吧,現在我就讓這鍋稀飯燒焦了,給她瞧瞧!”

此刻,園丁太太仍在十分熱烈地和塞路普討論著詩歌。

小鬼對那隻大黑貓說:

“看來,園丁太太是吃多了迷魂湯,有些發瘋了。這樣吧,在平常的時候,我是不準你偷吃廚櫃裏的奶酪的,現在我同意了,你快去吃上幾口吧,如果你不吃,我可就要吃了。”

大黑貓聽小鬼一說,馬上跳到廚櫃上,把頭伸進了奶酪罐子裏。

小鬼又跑到院子裏去逗那隻看家狗,它趴在狗窩旁邊的草堆上,把兩條小腿擺來擺去。不論看家狗跳得多高,但總也夠不上小鬼。這一下可把狗惹火了,於是它又叫又咬,在院子裏吵翻了天。

盡管小鬼耍了許多花招,可還是沒能把園丁太太引到廚房裏來。於是小鬼幹脆走到園丁太太和塞路普談話的門口。直直地站在那裏。但是他們都看不見小鬼。小鬼卻能看見他們,聽到他們的談話。

園丁太太說:

“塞路普,現在我要請你看一樣東西,這東西就是我寫的幾首小詩。不過有幾首很長。我們起了個名字,叫‘小鬼集’。”

說著,她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本子,它的封麵是淡綠色的,十分雅觀精致。

小鬼聽到園丁太太詩集的名字叫《小鬼集》,不禁暗暗吃驚。它想,啊,原來她在寫與我有關的詩呢!她不是說我不過是迷信的產物嗎。我要捏她,捏她的雞蛋,捏她的小雞,我要把她肥牛犢身上的膘捏掉,看我怎麼想辦法來對付她吧!

這時園丁太太又說了:

“這本詩集中寫的都是我的真情實感!”

塞路普說:

“舅媽,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詩嗎?”

園丁太太說:

“我喜歡詩歌,是因為它迷住了我,它統治了我。你知道,古時候人們有個迷信,認為屋子裏有一個小鬼總是不安分。我想,我自己就是一個屋子,我身體裏麵的感情和詩就是一個不安分的小鬼。這個小鬼主宰著我,於是我就用詩來歌唱它的威力。”

塞路普開始朗讀園丁太太的詩。太太非常認真地聽著,小鬼也在偷偷地聽著。

當小鬼聽到它是怎樣光榮、怎樣具有魔力、怎樣地統治著園丁太太的時候,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它的眼睛裏放射出歡快的光彩。其實,小鬼哪裏知道,人家園丁太太說的是詩,而不是它。

此時,小鬼太高興了,它說:

“太太真了不起,真有才氣,真有教養。我真對不起她,她把我放在了她的詩集中,不久就會印出來,於是全世界都來閱讀,所有的人也就都知道了我的威力,我必須馬上製止那隻饞嘴的大黑貓,不能再讓它吃奶酪了。而且,以後我會加倍努力補償我的過失,盡量去幫助這位有非凡才氣的太太。”三個手藝人和魔鬼

格林

從前有三個人,從一座城裏出發,到另一座城裏去找事做,在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個穿得很闊氣的人。那個人問他們幹什麼去,他們說:“去找事情做。”那個人說:“如果你們肯聽我的話,照我說的去辦,你們不用做事情就可以變成富翁。”一個人說:“你是一個魔鬼吧?”“你說得對。”魔鬼說,“不過,我不會傷害你們的靈魂,我要找的是另外一個靈魂,那個靈魂有一半已經屬於我了,現在,隻要他作惡到了極點,另一半靈魂就也屬於我了。”

三個人聽說自己的靈魂不會受到傷害,就問魔鬼有什麼要求,魔鬼說它的要求很簡單:第一個人對任何人的問話都要回答:“我們三個人。”第二個人要回答:“要錢。”第三個人要回答:“對,對。”不準說別的話,如果違背了戒律,就要受到懲罰。如果他們一直不說多餘的話,就會得到一隻總是裝滿錢的大袋。魔鬼講完它的要求,給了三個人滿滿一大口袋錢,指定讓他們到城裏的某一個旅館去住。

三個人走進旅館,老板迎上去,問:“你們要吃東西嗎?”第一個人說:“我們三個人。”老板說:“是啊,我看出來了。”第二個人說:“要錢。”老板說:“那當然。”第三個人說:“對,對。”老板興高采烈地說:“那一定是對的。”於是,他們三個人坐下來吃飯。

這時候,又來了一個大商人,他見三個人穿得破破爛爛,就對老板說:“請你把我的錢藏起來,我擔心這三個窮小子會偷我的錢。”老板說:“行啊。”他把大商人的背包拖進了一個秘密的房間裏,然後到漆黑的地下室給三個人安排了睡覺的地方。

半夜裏,老板把大商人殺死了。第二天早晨,旅館裏的客人都一起跑來看倒在血泊裏的商人,老板問三個人:“是你們三個人幹的吧?”第一個人說:“我們三個人。”老板說:“你們為什麼要殺他?”第二個人說:“要錢。”第三個緊接著說:“對,對。”於是,他們被關進了監獄。

法官審判他們的時候,問:“你們是凶手嗎?”第一個人說:“我們三個人。”“你們為什麼要殺商人?”“要錢。”第二個人說。“你們知道這是犯罪吧?”“對,對。”第三個人說。於是,他們被帶上了斷頭台,劊子手拿著明晃晃的刀站在他們的身後。旅館老板站在人群裏偷看。三個人害怕極了。

忽然,一輛四匹馬拉的車子駛來。車子裏的人喊:“赦罪!赦罪!”魔鬼對三個人說:“現在我得到了我要的靈魂,你們自由了,你們一輩子都會有錢用的。”

這時人們看到,旅館老板躺在地上,用最後的力氣說:“商人是我殺的。”說完就死了。斷手的故事

豪夫

我從小出生在君士坦丁堡,並在那裏長大。我父親在宮廷中做事,空閑時間經營一些香料和絲綢,賺了不少錢。在我成長過程中,父親的耳濡目染,使我無形中學到了許多東西,他在親自啟發開導我的同時,又讓我去教士那裏聽課。當我稍大一些的時候,他決定要我接管他的商店,但是,當我顯露出來的才華高出他的期望值的時候,他又決定按朋友們的建議,要我學醫。因為,一位醫生的醫術如果高於一般的江湖醫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機遇是很多的。同時,也是非常受人歡迎的。

有一天,我家來了許多法蘭克人,其中一人勸我父親把我送到他的祖國去,到巴黎去學習。在那裏,學習這種專業是免費的,而且能夠學得最好。他甚至想在他回家時把我帶去,不要我出錢。我父親年輕時也喜歡旅行,就欣然同意了。這個法蘭克人對我說,我可以在三個月內做好出發的準備。能到外國生活,這使我高興得有點忘乎所以,恨不得馬上就上船出發。那個法蘭克人終於做完了生意,準備上路。

出發前夕,父親把我領到他的小臥室。在那裏,我看見桌子上放著漂亮的衣服和武器。但是對我的目光更有吸引力的,還是一大堆金幣,這麼多金幣放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擁抱我,對我說:“親愛的孩子,我給你買了旅途上穿的衣服,那些武器是給你的,是我出國時你祖父給我掛在身上的。我知道你會使用。但是,在沒有受到攻擊的時候,決不要使用它。要打的時候,就一定要狠狠地打。我的財產不多,親愛的,我把它們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你的;第二部分是我的生活費和備用金;第三部分對我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財產,那是供你救急之用的。”我的老父親這樣對我說,兩眼淚光盈盈。這或許是一個不祥之兆吧,因為我從此就再沒有見過他。

我們一路上非常順利,平安抵達。不久就到了法蘭克人的國家,又走了六天才抵達大都市巴黎。我這位法蘭克朋友替我在巴黎租了一間房子,勸我不要亂花錢——這時我身邊共有兩千銀幣。我在這個大都市住了三年,學到了作為一個名醫必須具有的醫術。但若是說我很願意留在巴黎,那我就是撒謊了,因為這個民族的風俗習慣並不適合我,同時,我在巴黎交到的好朋友也寥寥無幾,不過都是些高貴的青年人罷了。

我的思鄉之情終於變得更加強烈了——三年來我一直沒有得到我父親的任何消息,因此,我抓住一個好機會,回家去了。

這時法蘭克斯坦正要派遣一個使團到東方,我應聘作為外科醫生加入使團的隨員團中,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君士坦丁堡。但我發現我父親的房子上了鎖。鄉鄰們看到我都很吃驚,他們告訴我,我父親已於兩個月前去世了。在我幼年時代教導過我的那位教士,給我送來了鑰匙。我孤零零地走進那所荒涼的房子裏——我父親留下來的東西全都沒有動,隻有他答應死後送給我的錢不見了。我向教士追問這筆錢。他鞠了一個躬,說道:“您父親是作為一個虔誠的聖徒死去的,因為他把他的這筆錢捐贈給教會了。”對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弄明白。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沒有證據反駁教士。而且值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把所有房子和父親的貨物當作捐獻物品。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的不幸。可是自從那時起,打擊一個一個接連不斷,我作為一個醫生,一直沒有把名氣傳出去,因為我很清高,不好意思到市場上去推銷自己。我沒有父親的處世能力和社交才能。他如果還健在,肯定會把我介紹給富貴人家的。這些人再也不會想到我這個可憐的紮羅伊科斯了。父親的貨物也找不到市場,因為自從父親去世後,老客戶們紛紛走了,新的客戶得慢慢尋找。

當我對這種處境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我在法蘭克的時候,經常看見我國同胞,他們走遍全國,在各個城市的市場上展銷商品。我記得很清楚,當地人喜歡購買他們的商品,因為他們的商品來自異國他鄉。做這種買賣,可以獲得百倍利潤。我很快作出決定,變賣父親的房子,把所得的一部分錢交給一位可靠的朋友保管,又從剩下的財產中拿出一些購買法蘭克所缺少的物品,例如圍巾、絲織品、化妝品和食油等。我在一條船上租了一個艙位,踏上了第二次赴法旅程。

出了達達尼爾海峽,我的運氣似乎來了。我們的航程短,而且順利。我走遍法蘭克的大小城鎮,發現各地顧客踴躍購買我的貨物。我在伊斯坦布爾的那個朋友不斷發來新鮮貨,我一天一天地富起來,終於積蓄了足夠的財富,深信可以大膽地做一筆較大買賣了,便帶著貨物來到了意大利。有一點我也必須承認,那就是:我之所以賺了不少錢,還得益於我的醫藥知識。我每到一個城市,都請人張貼廣告,宣傳來了一位希臘醫生,治愈過好多人的病。我的藥膏和衝劑確實幫我賺了不少錢。於是,我來到了意大利佛羅倫薩市,打算在這個城市多呆些時間,一方麵,我在這裏感覺很好;另一方麵,在長期奔波勞累以後,我也想得到充分休整。我在聖克羅齊區租了一個門麵,門前很寬闊,人流也比較多,非常適合賣東西。在不遠的一家旅店租了幾個漂亮的房子,房子外麵有一個陽台。一切安頓好了之後,我馬上貼出廣告,說我在這兒行醫兼經商。我的鋪子剛一開張,顧客就川流不息地湧來。雖然我要價高一點,但還是比別人賣得多,因為我對顧客很殷勤、和藹。

我在佛羅倫薩市很愉快地度過了四天。有一天晚上,當我已經打洋,正要照例盤點時,突然發現一個小盒子裏有一張便條。我不知道這是誰放進去的。我打開紙條一看,原來是邀我今晚十二點整到一座橋上去,這座橋大家稱為古橋。我考慮了很久,請我的人是誰呢?既然我在佛羅倫薩一個人也不認識,這人想必是要暗中帶我去看一個什麼病人——這樣的事本來是屢見不鮮的。因此,我決定前往,但為了確保安全,我把父親以前送給我的佩刀也帶上了。

快到十二點鍾的時候,我獨自動身前往,很快到了古橋。橋上不見人影,我決定等到他出現的時候,相信他會叫我的。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月光如水。我俯首觀賞阿爾諾河水,見它在月光中泛著微波。市教堂的鍾聲敲響了十二點。我直起身來,眼前出現了一個彪形大漢,一件紅色鬥篷把他全身裹住,鬥篷的一角遮住了他的臉。開始,我有點怕,因為他過於突然地站到了我的背後。但是,我馬上控製住了自己,對他說:“既然是您把我叫到這裏來,那麼我想問你,有什麼吩咐?”

披紅鬥篷的人轉過身去,慢慢地說:“跟我走!”

天啊!單獨同這樣一個陌生人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這的確使我有些膽寒。我站著不動,說道:“這樣不行,親愛的先生,您首先得告訴我上哪兒去。另外,還要煩您稍露尊容,讓我看看,您是否對我懷有好意——不然的話,我隻好說:‘恕不奉陪。’

披紅鬥篷的人對我的話似乎不當一回事。“如果你不願前往,紮羅伊科斯,那就不用來了。”他一麵回答,一麵向前走去。

我忍不住火冒三丈。“您以為您是誰,”我大叫道,“憑我這樣的人會隨便讓一個渾小子捉弄嗎?您以為我會在這種寒冷的夜晚白白等人嗎?”

我一個箭步快速來到他背後,一手抓住他的披風,咆哮如雷,同時另一隻手握住刀把。可是,披風雖然抓住,人卻從前麵第一個轉彎處溜走了。我的怒氣漸漸平靜下來。披風尚在我手裏,這就會使我找到線索,弄清這件奇怪的事情。於是,我把它披在肩上,向住所走去。走出大約還不到一百步遠的時候,突然有人緊緊地貼著我旁邊跑過,用法文悄悄說道:“當心些,伯爵,今晚上幹不成了。”

正當我想回頭看時,那人已經跑過去了,隻見一道黑影在房子上一晃即逝。我知道這話不是向我說的,而是向這件披風的主人說的,但我仍然沒有找到弄清真相的線索。第二天早晨,我考慮了對策。最初,我打算拿著鬥篷去叫賣,就好像它是我撿來的一樣。但這樣一來,那個陌生人有可能通過第三者取走,我就得不到弄清事實真相的線索了。我一邊思索,一邊更細心地觀察這個鬥篷。麵料是紫紅色的熱那亞厚天鵝絨,邊料是阿斯特罕毛皮,上麵繡滿了金線,鬥篷的豪華使我產生了一個想法,我決心把這個想法付諸實施。

我把鬥篷帶到街上自己的店子裏去出賣,給它定了很高的價格,我相信找不到這樣肯出錢的顧客。我的目的是,對凡是來打聽這件皮貨的人,我都仔細觀察,因為失去鬥篷的那個陌生人,雖然當時是一閃即逝,但畢竟露了一下臉,即使在成千上萬人中,我也會把他認出來。有興趣購買的人很多,它極其漂亮的款式吸引著所有過路的顧客,但是沒有一個人的模樣像那個陌生人,沒有一個人願以二百枚金幣的高價買那件鬥篷。我特別注意到,當我問起,佛羅倫薩是否做過這樣買賣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說沒有,並且肯定,從來沒有見過一件這麼名貴的、這麼令人愛不釋手的工藝品。天快黑了,走進來一個年輕人,他經常光顧我的商店。今天,他出很高的價買這件鬥篷,把一個錢袋往桌子上一放,高喊:“上天作證,紮羅伊科斯,我一定要買下你的鬥篷,就是去當乞丐也在所不惜。”

他一邊喊,一邊不停地數金幣,這真讓我進退兩難。我把鬥篷掛出來,完全是為了引起那個陌生人的注意。誰料到來了個傻小子,竟然願意出異乎尋常的高價買它。遇到這種情況,我有什麼辦法?不賣也得賣。仔細一想,覺得賣有賣的好處,可以作為對於我那個夜晚冒險行為的一種補償。那小子披上鬥篷就走,可是還沒有出門又折了回來,把一張貼在鬥篷上的紙條揭下來,扔給我,說:

“這裏,紮羅伊科斯,掛了一件東西,看樣子不是鬥篷原有的。”

我信手接過紙條,並不在意,隨便看了看,隻見上麵寫道:

“今晚十二點請將鬥篷送到橋上,四百金幣相謝。”

我被這一消息驚呆了,雖然我開始沒有當一回事,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跑了出去,快步追上了那個買走披風的小夥子,遞給他二百金幣。我說:“請收回你的金幣,朋友,把鬥篷還給我吧——我不賣了。”

起初他以為我在開玩笑,後來看見我是認真的,不禁火冒三丈,破口大罵,最後我們竟打了起來。僥幸的是,在搏鬥時我從他身上把鬥篷搶到了手。我正要跑開時,這小子喊起警察來,並把我拖到了法院。法官聽了控訴很驚異,隨即把鬥篷判給了對方。於是,我對這個青年說,如果他把鬥篷讓給我,除了退還他二百金幣外,我還另外再給他二十個……五十個……八十個,最後加到一百個金幣。——錢是萬能的。他終於收了我的金幣,我拿著鬥篷得意洋洋地走了,全佛羅倫薩的人都把我當作神經病,我隻好裝作沒聽見。別人的意見我並不放在心上——畢竟,我比他們知道得更清楚:在這件買賣上我還是賺了一大筆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