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家的房子屬於當地建築公司建造的職工宿舍,獨棟而立,並不能算小區,公司老總與林父相識,當年便將五樓一單元賣給了他,位置離工廠近,林父也是圖方便。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工廠換了老板,這一帶卻依舊有些偏僻荒涼,夜間出入時需格外留心。
樓房的鐵門大敞,漆黑空曠的空地上停了數輛自行車和摩托車,再往裏便是建築公司,因時常有貨車出入,樓底便挖了空。樓外門麵是間雜貨店,此刻已經關門,樓梯在右側最裏處,一旁是建築公司的傳達室,室內的老大爺正在聽收音機,戲曲有些吵鬧,在這裏沒有電視機,因此這是他唯一的樂趣。
林初下了出租車,立時便聽見一道噪音覆蓋了哼唱的戲曲,不過片刻噪音便貼到了近處,盈月下隱約能見到一個讓她暴躁的輪廓。
江晉摘掉頭盔,理了理微亂的發型,“終於護送你到家了,林小姐,你家不太好找啊,這麼偏!”
林初抑製著怒氣,笑道:“江先生,你真是太敬業了,我差點兒以為是有什麼猥瑣男跟蹤我呢,以前我們這一帶有一個露|陰|癖,後來被抓起來了,我剛還想是不是又把他放出來了,也幸好是你,多謝了,回去路上小心。”說罷,轉身便走。
幽黑夜幕下,四周未點路燈,隻有零星月光灑落照明,江晉鐵青著臉的模樣並未叫林初看清,隻是壓抑的呼吸聲卻格外清晰,樓裏頭飄來的戲曲似乎隨風散在了空中,餘音抓也抓不住。
江晉跨前一步,擋在林初麵前,林初的腳步收勢不急,猛地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膛,林初連忙後退。
江晉笑道:“林小姐,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那些鄰居們說話躲躲閃閃,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他們知道什麼,卻不想說出來,比如劉紅梅和他丈夫之間有很多矛盾,這些矛盾足以作為殺人的導火索!”
林初頗為無力:“你這話說的,真像電視劇裏的橋段,引導證人證詞?”她麵無表情道,“江記者,我跟死者隻是非常普通的鄰居關係,我們無論是背景學曆還是工作方麵上的差異都非常大,換作是你,你會和他們有多熟悉?你現在的行為足以構成騷擾,我不保證我不會去南江晚報投訴你!”
林初繞過江晉,疾步往樓梯走去,瘦小的背影轉眼消失在黑洞洞的樓梯口。
江晉突然想起林初那日舉起話筒的模樣,在一句話揭露城投集團的行徑之後,又用雙倍的字數表明自己的忠心,直到剛才,他總結出了四個字——牙尖嘴利,與她溫和無害的模樣大相徑庭。
江晉掃視四周,仿佛身臨荒郊野外,黑壓一片,四樓和五樓都亮著燈,也不知林初住在哪戶,江晉笑了笑,跨上機車離開了。
開出這片沒有路燈的區域,街道突然寬敞起來,前方的建築工地和新造的樓房緊鄰,不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丘,亮堂的夜燈下仍能看清禿了的地方露出一塊塊的黃土,再往前便是國家級風景區,一輛黑色商務車從那頭駛出,與江晉隔著遠遠的距離,擦肩而過。
林初一進屋便被林母教訓,十分鍾的車程竟足足耗了十五分鍾,林父啃著西瓜,含糊不清道:“五分鍾你也說!”
林母回頭瞪視:“死老頭子,你說什麼!”
林父立時唯唯諾諾,側過身繼續啃西瓜,隻在轉身前特意朝林初眨了眨眼,林初忍住笑,捂著肚子喊“餓”,林母這才作罷。
飯菜端出微波爐,熱氣騰騰,林母卻唉聲歎氣:“我們家這個位置真倒黴,前麵小路邊上的那排房子都輪上拆遷了,剛好就切到我們家,拆不了!”她讓林初去網上掛牌,索性將這房子賣出去。
林初卻陰奉陽違,飯後偷偷與林父商議,林父說道:“你媽就是最原始的那種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這好好的房子賣了它幹嗎,說不定還能輪上拆遷呢!”
林初卻笑道:“拆不拆遷都是另說,前麵的景區不都差不多改造好了嗎,周圍也全都拆了重建,我們家雖然離景區還有些距離,但總能蹭一蹭房價,到時候就算出租,也能有個好價錢。”她小聲道,“不過跟老媽說不通,我就騙她說已經掛牌就是了!”
林父點點頭,保守秘密。
周六林初去了一趟爺爺奶奶家,看望二老後又在家附近的水果攤買水果。攤販們都聚在一起議論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拆遷傳聞,都說這一帶將來會合理規劃,以後便無法經營小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