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香軟玉誰人不喜,林父有時候借酒消愁,抱著林初說林母的壞話,把林初逗得“咯咯”笑。
林父的應酬多,但再忙他也顧家,爭取每天都能回來吃飯。家裏住在五樓,林初人小腿短,每次都耍賴不肯爬樓梯,林父接她放學,把公文包挎在胳肢窩裏,或者背著她,或者抱著她,哄她:“下次就要自己走了,被媽媽看到又要罵!”
後來林初不記得是哪一天,也許是三年級的一個周五,學校停電提前放學,她那時已經學會了自己回家,和同學在路邊買了炸雞翅,蹦蹦跳跳的往回跑,到家的時候雞翅剛好吃完,她開門進屋,見到林父隻穿了一件短褲,她那時還不懂什麼叫“神色慌張”,咧嘴叫了聲“爸爸”,奇怪爸爸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
突然就聽見臥室裏傳來了動靜,林初以為媽媽也下班回來了,撒腿就往臥室跑,林父攔也攔不住。
臥室連著陽台,林初衝了進去,卻沒有見到林母,隻看到一個陌生女人抓著陽台欄杆,睜大了眼睛一躍而上,在林初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她就跳了下去,那張臉像是慢鏡頭,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林初看得清清楚楚。
沈仲詢呼吸一滯,問向陽:“……死了?”
向陽靜默片刻,說道:“沒死,她抓住了欄杆,後來林初的爸爸把她提了上來。”
那天是周五,大白天,視線清晰,一個衣著暴露的長發女人吊在了五樓的陽台上,尖叫聲隨之而起,樓下的鄰居都抬起了頭,有人跑去報警,不過那時他們家中還沒電話機,底樓的小賣部也剛開張,什麼都沒來得及裝,好心人隻能跑去派出所,這一來一回,大夥兒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不過就是偷情的人被抓了個正著,慌不擇路想跳樓逃走。
可誰會這麼沒腦子,從五樓跳下來?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女人是個有名的瘋子,其實並不是怎樣瘋,她有精神病,偶爾神神叨叨,早晨買菜嘀咕一路,下午接女兒放學也嘀咕一路。
那時的褚錢並沒有規劃到南江市,還是一個小縣城,三教九流的人到處瞎混,光棍們對那瘋子很感興趣,因為瘋子長得太漂亮,大部分時候她都很正常,小毛病大家都可以接受,所以她的追求者並不少。
瘋子卻喜歡林父,在餐館端盤子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和林父勾搭上了。
鄰居們後來議論,那個瘋子裝瘋賣傻,看人真準,林父比那些混混有錢多了。
林母把家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指著林父的腦袋往死裏罵,偷人偷了一個神經病,這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林父吼她,神經病也比她漂亮,比她溫柔,他有錢有權,娶十個神經病也比娶她好。
林母翻出家裏的酒精,往自己身上灑,拿起打火機恨恨地盯著林父,撂下最後一句狠話,一把火將自己點著了。
小林初瘋了一樣跑去衛生間,提起拖地後舍不得倒掉的水桶,使勁兒潑到了林母的身上。
後來林母回到了娘家,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圍了一大屋子,潑辣的林母在那幾天特別溫柔,從早到晚以淚洗麵,離婚已成定局。
外婆已活到了盡頭,看遍世間百態,勸自己疼愛的小閨女:“原諒他一次,他記著你的好一輩子,他對你愧疚,以後什麼事兒都能聽你的,夫妻間總要磕磕碰碰,他小錯沒有,大錯犯了這一次,你繼續跟他好,還能有個完整的家,將來刀刀也長的健康,你要是離婚了,你想怎麼找呢?也就便宜了那個神經病!”
那時瘋言瘋語傳遍了小鎮,林母躲在鄉下的娘家,林父三天兩頭登門認錯,兩家人大吵了幾回,最後林父還是把林母接了回去,從此以後小吵不斷,林母摔這摔那,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這個家裏。
林初那時已經被送到了爺爺奶奶家,爺爺奶奶原本重男輕女,並不喜歡林初,對兒媳婦也沒多少好感,可經此一事,他們心存愧疚,對林初百般寵愛,林母有時候到爺爺奶奶家發瘋,爺爺奶奶也忍氣吞聲,絕不還口。
向陽繼續說:“我那個時候在學校,什麼都不知道,放假回來以後才聽說了這個事兒,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總對他們家指指點點,搬家?嗬,搬家哪裏這麼容易,所有的根基都在這裏,他們家買房子又裝修,哪裏還有錢,真當林初爸爸發財了嗎。”
於是那些小朋友們不分青紅皂白,大人們聊天的時候他們偷聽到,一傳十十傳百,林初在九歲那年第一次知道“人言可畏”這個詞,流言蜚語有多可怕,她在睡夢中還能次次被嚇醒。
向陽帶著小林初去大學裏玩兒,找到了學校裏的心理老師陪林初聊了聊,心理老師說林初太敏感,這個小孩子很早熟,什麼都懂,她希望家裏好,從來不在父母麵前哭鬧,敏感的小孩子看到了可怕的事情,這需要時間來治愈。
所以神奇的時間魔術,讓人們漸漸淡忘了林家的這樁醜事,每天都有這麼多新聞可以成為人們的談資,誰也不再關注林家。
隻有林初還躲在太陽照不到的角落,警惕地盯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