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圖書館的台階,熊貓轉身站定,不待米洲發問就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是叔讓我來找你的,他去醫院了。”
米洲感覺心被揪了一下,急切地抓住熊貓的胳膊問道:“他出什麼事兒了?”
熊貓飛快掃了一眼胳膊上搭著的白淨小手,米洲自覺失態,急忙收回手。“姐姐對叔真好……”熊貓垂下眼瞼,淺笑著,睫毛在臉上投下兩道淡淡的陰影:“叔沒事,是爺爺生病了,昨天晚上的事兒,好像是在外麵應酬的時候喝酒喝到昏迷,被送到醫院去了。叔讓我告訴你,不要生他的氣,昨天的問題等他回來再解決。”
理了半天的親戚關係,米洲才弄明白,昨天在她走後不久,葉綸就接到電話通知說他父親住院了,於是連夜趕去G市人民醫院。葉綸走得匆忙,手機在路上沒電了,因為電話號碼都存在手機裏,所以他聯係不到米洲。在醫院忙過之後,他就用他父親的手機給熊貓打了電話,讓熊貓轉告她一聲。今天早上,熊貓從女生宿舍一路找到了圖書館,其間也頗費了一番周折。
米洲沉默地跟熊貓走在圖書館外的長橋上,陣陣寒風從湖麵吹來,直往脖子裏鑽,像冰刀一樣。思緒退回到那天傍晚,夕照下葉綸望著操場上融融的一家人,臉上緩緩展露的笑顏,明明那麼溫暖,卻讓她覺得孤獨與脆弱。如果不是從心底深處滲出對親情的渴望,又怎會在冬日裏坐在冰冷的升旗台上看著不相幹的一家人微笑?如果不是心靈脆弱,又怎會用堅強冷漠、玩世不恭的外表來掩藏?他已經被媽媽拋棄了,又被父親疏遠,這麼多年心中的苦悶痛楚,她想她是無法完全知曉的,可是既便如此,她也可以想象他在接到父親昏迷病重的通知時的焦急與害怕。那層用來包裹脆弱心靈的堅殼,被殘酷的現實強硬地敲開一條裂縫,麵臨著一塊塊剝落殆盡的恐懼,如果沒有了堅殼的保護,尚不成熟的心暴露在寒夜裏將會發出怎樣的戰栗?一思及葉綸立在深夜清冷的候機大廳裏等待航班的倔強身影,米洲就覺得心口悶悶的。她仰頭望著青灰的天空,一隻飛鳥伶仃掠過。她不信神,但此刻,她祈求上蒼保佑葉綸的父親平安無恙。
走過長橋,米洲在橋頭頓住步伐,對疑惑轉身的熊貓說道:“我要葉綸現在的電話號碼。”
聽筒中是令人焦心的“嘟嘟“聲,米洲在寢室陽台上來回跺著腳,手心微微出汗。葉綸在遭遇這樣的變故時還不忘想方設法通知自己,其間的用心她不是體會不到的。想起今晨她還在為葉綸沒給她發短信而生氣,她不由為自己的小心眼而羞愧。電話接通的一刹那,她卻緊張得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這麼急切地給葉綸打電話是為了什麼,難道隻是為了說句安慰的話?可她一直不擅長安慰別人。
“喂,請問哪位?”電話中傳來的平穩聲調是那樣熟悉,可是卻陌生得讓她難過。昨夜或調侃或魅惑的聲音,此刻在千裏之外是那樣的疲倦不堪。
“喂?”葉綸的聲音透著疑惑和不耐煩。
米洲想起這是他父親的手機,必然沒有存她的電話號碼。她揉揉發僵的腮幫子,有些遲疑地開口:“葉綸,是我。”
電話那頭默了半晌,似乎不太敢相信:“米洲?”
“恩。”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米洲率先打破沉默,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一聲沉沉的歎息。米洲屏住了呼吸,就聽葉綸用淡淡的語調說道:“酒喝多了,現在還好,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了,隻是還沒醒。謝謝你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