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蛛的旅行
在母蛛背上趴了六七個月的小蛛,三月底就要告別母親,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作母親的仿佛早已料到有這麼一天,完全任憑它們自由地離去。對於小蛛們以後的命運,它就任其自由發展了,完全不需要再負什麼責任了。
在一個溫暖的日子裏,母蛛與小蛛決定在那天最熱的一段時間裏分離。小蛛們三五成群地爬下母親的身體。看上去絲毫沒有依依惜別之情。它們在地上爬了一會兒後,便以驚人的速度爬上我的實驗室裏的架子。母蛛喜歡穴居地下,它的孩子們,卻喜歡往高處爬。架子上恰好有一個豎起來的環,它們就順著環很快地爬了上去。就在這上麵,它們紡絲,搓著疏鬆的繩子,是那麼快樂,那麼自由自在。它們的腿不住地往空中伸展,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它們還想往上爬。它們長大了,一心想要看看天下有多大,想要到遠方去闖一闖,越遠越好。
於是,我又找來一根樹枝插在環上。它們立刻又爬了上去,一直爬到樹枝的梢上。在那裏,它們又放出絲來,攀在周圍的東西上,搭成吊橋。它們就在吊橋上來來去去,忙忙碌碌,但似乎還不滿足,還想再往上爬。
我又將一根幾尺高的蘆梗插在了架子上,頂端還伸展著細枝。那些小蛛立刻又迫不及待地蜂擁而至,直達細枝的頂端。在那兒,它們又樂此不疲地放出絲、搭成吊橋。不過這次的絲很長很細,在空中飄浮著,輕輕吹口氣就能把它吹得劇烈地抖動起來,所以那些小蛛在微風中好像在空中跳舞一般。這種絲我們平時很難看見,若有陽光恰好照在絲上,便可隱隱約約分辨出來。
忽然吹來一陣風,那些飄蕩的小絲被刮斷了,斷了的一頭在空中飄揚著。再看這些小蛛,它們在蕩來蕩去的絲上吊著,靜靜地等候風停下來。如果風大的話,可能把它們吹到很遠的地方,使它們重新登陸一個新環境,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連好多天,都會維持這種的情形。如果在陰天,小蛛們會保持靜止,動都不想動,因為沒有供給它們能量的陽光,它們不能隨心所欲,活動受到了限製。
這個龐大的家族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些小蛛紛紛被飄浮的絲帶到各個地方。原來背著一群孩子的母蛛榮耀一時,現在卻變成孤老了。母蛛並不為一下子失去那多孩子而感到悲傷和痛苦,相反,它更加精神煥發地到處覓食,因為這時候它背上再也沒有厚厚的負擔了,輕鬆了不少,反而顯得年輕了。不久以後,它將以祖母、曾祖母的身份出現,因為一隻狼蛛的壽命可以長達幾年呢。
通過對狼蛛一家的觀察,我們可以看到,有一種本能很快地賦予小蛛,不久又很快地而且是永遠地消失了,那就是攀高的本能。它們的母親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曾有這樣的本事,孩子們自己也會在不久的將來將這種本能徹底忘記。它們到了陸地上,做了許多天流浪兒之後,便要開始挖洞了。這時候,它們中間誰也不會把爬上一棵草梗的頂端作為夢想去實現。可那剛剛離開母蛛的小蛛的確是那樣迅速、那樣容易地爬到高處,在其生命的轉折時期,它曾是一個滿懷激情的攀登大師。我們現在知道了它這樣做的目的:在很高的地方,它可以攀一根長長的絲。那根長絲在空中飄蕩著,風一吹,就能把它帶到遠方去。我們人類有飛機,而它們的飛行工具就是絲。在需要的時候,它替自己製造這種工具,等到旅行結束,它也就把它忘得一幹二淨了。
迷宮蛛
被稱為紡織能手的是會結網的蜘蛛,它們用蛛網來獵取自投羅網的小蟲子們,可謂“坐享其成,得來全不費功夫”。還有許多其他種類的蜘蛛,它們的捕食方法聰明而特別,同樣可以以逸待勞,大獲豐收。其中有幾種蜘蛛在這方麵很有造詣,幾乎所有的有關昆蟲的書都會列舉它們的捕食方法。
有一種叫做美洲狼蛛的黑色蜘蛛,它們是住在洞裏的,就像我以前講到的歐洲狼蛛一樣。但是,它們的洞穴比歐洲狼蛛的洞穴要完備精細得多。歐洲狼蛛隻用一圈矮牆圍在洞口周圍,是用小石子、絲和廢料堆成的,而美洲狼蛛的洞口上有一扇活動門,是由一塊圓板、一個槽和一個栓子做成的。當一隻狼蛛回家的時候,落進槽裏的門便會自動關閉。如果有誰在門外想把它掀起來的話,狼蛛隻要用兩隻爪把柱子抵住,一切就被門關在了外麵,對裏麵的狼蛛絲毫沒有影響。
另外一種被稱為水蛛,它能替自己做一隻潛水袋,這隻潛水袋的性能很好,裏麵還貯存著大量的空氣。它在這裏麵等待獵物經過,同時也可以說是在避暑。在太陽像大火爐一樣的日子裏,這地方的確是一個舒適涼爽的避暑勝地。人類也曾經嚐試用最硬的石塊或大理石在水下造房子。不知大家有沒有聽說過羅馬的一個暴君泰比利斯,他生前曾經叫人為他造了一座水下宮殿,供自己尋歡作樂。不過到現在這個宮殿給人們留下的隻是回憶和感慨,而狼蛛的水晶宮,卻是永遠燦爛輝煌的。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觀察一下這些水蛛,我一定能在它們的生命史上添上一些未經記載的事實。但是現實迫使我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因為我們這一帶沒有水蛛。至於那美洲狼蛛,我也隻有在路旁看到過一次。而那時候因有別的事情要處理,而與它錯過了,沒有時間去看它。錯失這個良機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它。
可是,並不是值得研究的蟲子都很稀罕。普通的蟲子,如果好好地研究起來,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讓人快樂。我跟迷宮蛛的接觸機會極多,對它也很感興趣,所以對它作了一番研究,我覺得是很有收獲的。在七月的清晨,太陽還沒有焦灼著人的頭頂的時候,我每個星期都要去樹林裏看幾次迷宮蛛。孩子們對此也很感興趣,常常陪伴我的左右,為了解渴,他們每人還帶上一個橘子。
進入樹林,沒走出多遠,我們就發現了許多絲質建築物,它們都懸掛在高處,絲線上還串著不少露珠,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好像皇宮裏的稀世珍寶一般。孩子們看到後都感到非常驚訝,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美麗的“燈架”就是蜘蛛的宮殿,這讓他們幾乎忘記了他們的橘子。我們的蜘蛛的迷宮真算得上是一個奇觀!
太陽出來後半個小時左右,魔幻般的珍珠便隨著露水一起消失了。現在我們來仔細觀察一下它的網。在那叢薔薇花的上方張著一張網,大概有一塊手帕那麼大,周圍有許多線被攀到附近的矮樹叢中,使它能夠在空中固定住,中間這張網又輕又軟,猶如一層薄紗。
網由四周逐漸向中央凹陷下去,在最中間的部分像一根管子,大約有八九寸深,直達葉叢深處。
蜘蛛在管子的進口處坐著。它對著我們坐著,一點兒也不驚慌。它的身體是灰色的,胸部有兩條很闊的黑帶,腹部有兩條細帶,由白條和褐色的斑點相間排列而成。在它的尾部,是在許多普通蜘蛛中很少見的“雙尾”。
在管子的底部,我猜想一定有一個墊得軟軟的小房間,迷宮蛛將它作為空閑時候的休息室。可事實上那裏並沒有什麼小房間,隻有一個像門一樣的東西,一直是開著的。當它遭遇危險的時候,可以直接從這裏溜走。
由於迷宮蛛網緣的許多線攀在附近的樹枝上,所以看上去活像一艘暴風雨下拋錨的船。這些充當鐵索的絲線中,有長的,也有短的;有垂直的,也有傾斜的;有緊張的,也有鬆弛的;有筆直的,也有彎曲的,它們在離地三尺以上的高處雜亂地交叉在一起。這確實可以算是一個迷宮,除了最強大的蟲子外,誰都無法打破它,逃脫它的束縛。
迷宮蛛不像別的蜘蛛那樣可以用黏性的網作為陷阱,它的絲是沒有黏性的,而網的迷亂就是網的妙處所在。你看那隻小蝗蟲,它剛剛在網上落腳,便由於網搖曳不定,根本沒法讓自己站穩。一下子陷了下去,它開始焦躁地掙紮,掙紮不能使它擺脫這張網,反而越陷越深,好像掉進了可怕的深淵一樣。蜘蛛坐在管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倒黴的小蝗蟲垂死掙紮。它知道,這個獵物馬上會落入蛛網中央的陷阱,成為它的美味佳肴。
果然,一切都不出蜘蛛所料。它不慌不忙地撲到獵物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吮吸著它的血,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至於那蝗蟲,在蜘蛛咬它第一口的時候,蜘蛛的毒液就已將它殺死了。接下來蜘蛛就要從容地來吃完它了,而對於這隻蝗蟲來說,半死不活或者活活被蜘蛛撕成碎片遠遠比這樣死殘忍多了。
若迷宮蛛準備搬家,這就說明它快要產卵了。盡管它的網還是完好無損,但它必須忍痛割愛。它不得不舍棄它,而且從此以後不會再回來了。它必須去完成它築巢的使命。那麼,它把巢做在什麼地方呢?迷宮蛛自己當然知道得很清楚,而我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實在猜想不出它會把巢造在哪兒。我花了整個早晨在樹林中各個地方搜索。最後,它的秘密終於被我發現了。
我發現它造好的巢在一個樹叢裏,那裏離網很遠。那裏堆著一堆枯柴,草率而雜亂地纏在一起,顯得有點髒。揭開這個簡陋的蓋子,就看見一個做得比較細致、精巧的絲囊,迷宮蛛的卵就產在裏麵。
我有些失望地看著它那簡陋的巢。但是我想到了,這一定是因為環境不夠好。你想,在這樣一個茂密的樹叢裏,一堆枯枝枯葉中,哪有條件讓它做精致的活呢?為了證明我的推想沒有錯,我捉了六隻快要產卵的迷宮蛛,放在實驗室的一個鐵籠子裏麵,然後把鐵籠子豎在一個盛沙的泥盤子裏,將一根百裏香的小樹枝插在泥盤中央,使每一個巢有攀附的地方。一切準備就緒後,現在就看它們的行動了。
這個實驗做得很成功。七月底的時候,六隻雪白的、外觀富麗精致的絲囊就製作完成了。迷宮蛛在這樣一個舒適的環境裏工作,活幹得自然細致了許多。讓我來仔細觀察這些巢,它是一個由白紗編織而成的卵形的囊,有一個雞蛋那麼大。內部的構造也很迷亂,就像它的網一樣——看來這種建築風格在它的腦子裏已經根深蒂固了,所以無論在什麼場所,在什麼條件下,它都雜亂無章地建造它的宮殿。
這裏還是一個守衛室,是一個布滿絲的迷宮。在這乳白色的半透明的絲牆裏麵還有一個卵囊被包裹著,它的形狀有點像那些代表某一等級的騎士的星形勳章。這是一個很大的灰白色的絲袋,周圍還有圓柱做支撐,使它能夠在巢的中央固定住。這種圓柱都是中間細,兩頭粗,總共有十個,在卵室的周圍構成一個白色的圍廊。母蛛徘徊在這個圍廓裏,一會兒在這兒停住,一會兒又在那兒停住,時時聆聽著卵囊裏的動靜,活像一個馬上要做父親的人在產室外麵焦急地等待著孩子的第一聲啼哭。這樣一個卵巢裏麵,藏著的卵大約有一百顆,都是淡黃色的。
我將外麵的白絲牆輕輕移去,可以看到裏麵還有一層泥牆,那是絲線夾雜著小碎石做成的。可是這些小沙子怎麼到絲牆裏麵去的呢?隨著雨水滲進去的嗎?不對,因為外麵的絲牆上白得沒有一絲斑點,更不用說什麼水跡了,看來決不是從這牆上滲進去的。到後來,我才發現這個秘密,原來是母蛛自己搬運進去的,它為了怕卵受到寄生蟲的侵犯,所以特地把砂粒摻在絲線裏麵將這堵牆做得很堅固。
在絲牆裏麵的絲囊,才是盛卵的囊。我打開的這個巢,裏麵的卵已經孵化了,所以我能看到許多弱小的小蜘蛛,它們很快活,在囊裏不斷地爬來爬去。
但是,母蛛為什麼要舍棄那張還完好無損的網,而把巢築到那麼遠的地方呢?它的舍近求遠自然有它的道理,現在回憶一下它的網的樣子,在它的網的上方,有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高高地露在樹葉叢的外麵,這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同時也是一個很醒目的標誌,這個迷宮會輕而易舉地被寄生蟲發現,然後循著它再找到迷宮蛛的巢——如果這巢離那醒目的網很近的話,那麼寄生蟲會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它的巢。寄生蟲的手段很卑鄙,所以,提防寄生蟲入侵是每一個母親為了保護下一代所必須做的一項重要工作。況且種迷宮蛛的新生卵是寄生蟲的美餐,如果寄生蟲找到迷宮蛛的巢,會毫不客氣地把它毀滅。所以聰明而盡責的迷宮蛛就趁著夜色到各處去察看地形,找一個最安全的地方來建造未來家族的安樂窩,至於那個地方美觀不美觀,環境怎麼樣,倒是次要考慮的了。那矮矮的荊棘叢沿著地麵生長,它們的葉子在冬天裏也不會脫落,而且它們還能鉤住附近的枯葉,對迷宮蛛來說,不能說不是一個理想的居處。有時迷宮蛛也愛把做巢地點選在又矮又細的迷失香叢裏。因為有很多迷宮蛛的巢都是在這裏找到的。
產完卵以後,有許多蜘蛛就與自己的巢永別了,可是迷宮蛛和蟹蛛一樣,會一直緊緊地守著巢。不過和蟹蛛不同的是,它不會像蟹蛛那樣絕食,導致身體不斷地消瘦,它會照常捕蝗蟲吃。它用一團紛亂錯雜的絲,築起了一個捕蟲箱,繼續補充自己所需要的營養。
如果它不捕食,就同我們所看到的情形一樣,在走廊裏踱來踱去,側耳傾聽四麵八方的動靜。如果我用一根稻草在巢的某一處撥一下,它就會立即衝出來查看發生了什麼情況。它就是用這種警惕的辦法,它盡心盡責地保護著自己那未成年的孩子們,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義務。
產卵後迷宮蛛的食欲仍然很好,表示它還要繼續工作。因為昆蟲不像人類,有時候吃東西僅僅是因為嘴饞,而它們要工作就必須得吃東西。
它一生中最偉大的任務就是產卵,產完卵後,它還要作什麼工作呢?經過一個月左右的探究後,我發現,它繼續在巢的牆上添著絲。這牆最初是透明的,現在卻變得又厚又不透明了。這就是它之所以還要大吃特吃的原因:為了給它的巢造一垛厚牆,它就要靠吃東西來充實它的絲腺。
在九月中旬,小蜘蛛破巢而出了。但是它們並不離開巢,它們要在這溫軟舒適的巢裏過冬。看護它們的仍然是母蛛,而且它還繼續紡著絲線。不過,歲月無情,它一天比一天遲鈍了。它的食量也愈來愈小,有時候我特意放幾條蝗蟲到它的陷阱裏去喂它,它也顯得無動於衷,一口也不想吃。盡管這樣,它的生命仍可維持四、五個星期,在它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它繼續一步不離地守著這巢,每次一聽到巢裏新生的小蛛在活潑地爬來爬去,它便感到無限的滿足和快慰。直到十月底,它用最後一點力氣替孩子們咬破巢後,便精疲力盡地死去。它已盡了一個最慈愛的母親所應盡的責任,它無愧於它的孩子,無愧於這個世界。至於以後的事,它便任其自由發展了。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小蜘蛛們從它們舒適的屋裏走出來,然後像蟹蛛那樣,靠著它們的飛行工具——遊絲,飄散到各地去了。它們的母親若有在天之靈,看著自己的孩子們成家立業,也應感到無限欣慰了。
蛛網的建築
園蛛的蹤跡遍布花園的每個角落。它們都算得上是天才的紡織家。如果我們在黃昏的時候散步,我們可以從一叢迷迭香裏尋找蛛絲馬跡。要觀察這種爬行緩慢的蜘蛛,我們應該坐在矮樹叢裏,做好長時間觀察的準備,因為那裏的光線比較充足。讓我們再來給自己加一個頭銜,叫做“蛛網觀察家”吧!從事這種職業的人,在世界上很少見,而且我們也不用指望從這行業上賺點錢。但是,不要計較這些,我們的收獲的是許多有趣的知識。從某種意義上講,從事任何一個職業都沒有這個職業有趣。
小蜘蛛是我所觀察的對象,它們與成年蜘蛛相比要小得多,而且,它們都是在白天工作,甚至是在太陽底下工作的,盡管它們的母親的紡織工作都在夜裏進行。到每年一定的月份,蜘蛛們的工作會在太陽下山前兩小時左右開始。
這些小蛛拋開它們白天的居住場所,各自選定地盤,開始紡線。哪邊都有,誰也不打擾誰。我們要觀察可以任意地挑選一隻小蛛。
我在選定的這隻小蛛麵前停下來,現在,它正在打基礎呢。它在迷迭香的花上爬來爬去,忙忙碌碌的從一根枝端爬到另一根枝端,它所攀到的枝大約都是十八寸距離之內的。太遠的它就無能為力了。漸漸地,它把絲用梳子似的後腿從身體上拉出來,放在某個地方作為基底,然後漫無規則地一會兒爬上,一會兒爬下,經過一段時間的奔忙後,一個絲架子就做成了。這種不規則的結構正是它所需要的。這是一個垂直的扁平的“地基”。正是因為它是錯綜交叉的,所以,它打的這個“地基”很牢固。
然後,有一根特殊的絲橫過架子的表麵,別小看這根細絲,那是一個堅固的網的基礎。在這根絲上,有一個白點位於中央,那是一個絲墊子。
此時,它開始做捕蟲網了。它先從中心的白點沿著橫線爬,來到架子的邊緣後,以同樣快的速度回到中心,再從中心出發以同樣的方式爬到架子邊緣,就這樣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左,一會兒右。每爬一次便拉成一個半徑,或者說,做成一根輻。不一會兒,許多輻就遍布整個絲架子了,不過非常雜亂沒有次序。
任何人看到它已完成的網是那麼地整潔而有規則,一定會以為它做輻的時候也有一定的次序。然而恰恰相反,它從不按照次序做,但是它知道怎樣使成果更完美。在同一個方向安置了幾根輻後,在另一個方向上,它還會補充幾條,從不偏愛某個方向,它這樣突然地變換方向是有道理的:如果它先把某一邊的輻都安置好,那麼這些輻的重量,會使網扭曲,中心向一邊偏移,變成很不規則的形狀。所以,它在一邊安放了幾根輻後,立刻又要到另一邊去,這是為了更好地保持網的平衡。
你對這一事實一定持懷疑態度,像這樣毫無次序又是時時間斷的工作會造出一個整齊的網。可是事實確實如此,造好的輻與輻之間的距離都相等,而且形成一個很完整的圓。對於個體不同的蜘蛛,蛛網的輻的數目也不相同,角蛛的網有二十一根輻,條紋蜘蛛有三十二根,而絲光蛛有四十二根。這種數目基本不變,但也不排除特殊情況。因此,你可以根據蛛網上的輻條數目來判定做網的是哪一種蜘蛛。
讓我們仔細想想:不用儀器,不經過練習,而能隨手把一個圓等分,我們中間誰能夠做到這一點呢?但是蜘蛛可以。盡管它身上背著一個很重的袋子,腳踩在軟軟的絲墊上,而且是搖曳的,它居然能夠不假思索地將一個圓極為精細地等分。它的工作看上去雜亂無序,與幾何學的原理極為不符,但它能從不規則的工作中得出有規則的成果來,我們都對這個事實感到驚異。它怎麼能用那麼特別的方法完成這麼困難的工作呢?我至今對這一點仍持懷疑態度。
完成安排輻的工作後,蜘蛛就回到中央的絲墊上。然後從這一點出發,踏著輻在上麵加螺線。它現在正在做一種極精致的工作。它用極細的線在輻上排下密密的線圈。這是網的中心,讓我們把它叫作“休息室”吧。越往外繞線越粗,圈與圈之間的距離也相對變大。繞了一會,它離中心已經很遠了,每經過一次輻,它就把絲繞在輻上黏住。最後,它在“地基”的下邊結束了它的工作。圈與圈之間大約有三分之一寸左右的距離。
你可能認為這些螺旋形的線圈是曲線,但這並非事實。在蜘蛛的工作中沒有曲線,隻有直線和折線。這線圈其實是輻與輻之間的橫檔所連成的。
現在,它將要在這上麵做更為精致的工作,而以前所做的隻能算作是一個支架。這一次螺線是從邊緣繞向中心的,而且圈與圈之間排得很緊,所以圈的數目也相對較多。
要想看清這項工作的詳情很困難,因為它的動作極為快捷而且振動得很厲害,包括一連串的跳躍、搖擺和彎曲,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如果將它的動作分解,可以看到不停運動的隻有其中的兩條腿,一條腿把絲拖出來傳給另外一條腿,而接受絲的腿就將絲安在輻上。由於絲本身有黏性,所以新拉出來的絲很容易被黏在橫檔和絲接觸的地方。
不停地繞著圈的蜘蛛,同時也不停地將絲黏在輻上。它到達了那個被我們稱作“休息室”的邊緣了。於是,它立刻結束了它的繞線運動,然後,吃掉中央的絲墊。它這麼做是為了節約材料,它下一次織網的時候,就可以把吃下的絲再紡出來,繼續使用。
條紋蛛與絲光蛛不同於普通蜘蛛,它們做好網後,還會在網的下部邊緣的中心織一條很闊的鋸齒形的絲帶作為標記。有時候,它們還會在網的上部邊緣到中心之間的封麵上再織一條較短的絲帶,以表明這是它們的作品,是有著作權的,不容侵犯。
黏性的網
蜘蛛做網時,用來作螺旋圈的絲要此做輻和“地基”用的絲更為精致。它在陽光中閃閃發光,看上去像一條編成的絲帶。我取了一些絲回家,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竟發現了驚人的奇跡。
我們用肉眼幾乎看不出來的那根細線居然還是由幾根更細的線纏合而成的,好像大將軍劍柄上的鏈條一般。更使人驚異的是,這種線還是空心的,那些濃厚的黏液就藏在空的地方,這些黏液像黏筒的膠液一樣,我甚至可以看到它從線的一端滴出來。這種黏液能從線壁滲出來,使線的表麵有黏性。我用一個小試驗去測試它到底有多大黏性:我拿小草去觸碰它,立刻就被黏住了。現在我們可以知道,園蛛捕捉獵物靠的並不是圍追堵截。而是依靠這種黏性極強的網,它幾乎能黏住所有的獵物。可是這麼黏的網,蜘蛛自己為什麼不會被黏住呢?
我猜想,它的大部分時間被用來坐在網中央的休息室裏了,而那裏的絲完全沒有黏性。不過這個說法不能自圓其說,它無法一輩子在網中央坐著而不動,有時候,夜裏被黏住的獵物是在網的邊緣。它必須很快地趕過去放出絲來纏住它,在經過自己那充滿黏性的網時,它用什麼方法使自己不被黏住呢?是不是它腳上有什麼東西使它能在黏性的網上輕易地滑過呢?最佳的辦法就是塗油?因為大家都知道,要使表麵物體不粘,塗油是最佳的辦法。
我做了一個試驗來證明我的猜想。我從一隻活的蜘蛛身上切下一條腿,在二硫化碳裏浸了一個小時,小心地用在二硫化碳裏浸過的刷子刷那條腿。二硫化碳是能溶解脂肪的,所以如果腿上有油的話,這一洗就會完全洗掉了。現在我再把這條腿放到蛛網上,它被牢牢地黏住了!由此我們知道,蜘蛛的身上塗有一層特殊的“油”,這樣它能在網上自由地走動而不被黏住。但它又不願老停在黏性的螺旋圈上,因為這種“油”是有限的,會越用越少。所以在沒獵物被黏住的時候,它隻呆在自己的“休息室”裏。
通過做實驗我們得知,這蛛網中的螺旋線是很容易吸收水分的。因為這個,當空氣突然變得潮濕的時候,織網工作就會停下來,隻把架子、輻和“休息室”做好,因為這些都不受水分的影響。至於那螺旋線的部分,它們是不會輕易做上去的,因為如果它吸收過多的水分,以後吸水解潮的功能就會減弱。有了這螺旋線,在極熱的天氣裏,蛛網也不會變得幹燥易斷,因為它為了保持它的彈性並增加它的黏性所以它要充分地吸收空氣中的水分。哪一個捕鳥者在做網的時候,在藝術上和技術上能能與蜘蛛相比呢?而蜘蛛織這麼精致的網隻是為了捕一隻小蟲,真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蜘蛛作為勞動者,非常積極而且充滿了熱情。我曾計算過,角蛛需製造約二十碼長的絲才能製成一個網,至於那更精巧的絲,光蛛就得造出三十碼,在這兩個月中,我的角蛛鄰居幾乎每夜都要修補它的網。這樣,在這個時期中,它就得綿綿不斷地從嬌小瘦弱的身體上抽出具有彈性的管狀絲。
蜘蛛的身體那麼小,可為什麼會產出那麼多絲呢?它怎樣把這些絲搓成管狀,又怎樣在裏麵灌上黏液呢?它又怎樣製出普通的絲,或是呈現雲朵狀的絲花來墊巢,最後還能製出黑色的絲帶為它的巢做裝飾呢?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這些都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蜘蛛的幾何學
如果仔細觀察絲光蛛或條紋蛛的網,我們會發現這些網並不是雜亂無章的,上麵有排列均勻的輻,而每對相鄰的輻所交成的角都是相等的。雖然輻的數目對不同的蜘蛛而言是各不相同的,可各種蜘蛛都遵循著這個規律。
我們已經知道,蜘蛛織網的方式很特別,它把網分成若幹等份,同一類蜘蛛基本分成相同的份數。當它安置輻的時候,我們隻見它向各個方向亂跳,似乎毫無規則,但是,這種無規則的工作卻能造出一個規則而美麗的網,與教堂中的玫瑰窗相似。即使用了圓規、尺子之類的工具,要畫出一個比這更規範的網卻沒有一個設計師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