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螞蟻

紅螞蟻的山寨建在那些廢墟上。它是一種既不會撫育兒女也不會出去尋找食物的螞蟻。它們為了生存,隻好用不道德的辦法將黑螞蟻的兒女掠奪過來,把它們養在自己家裏,將來這些被它們占為己有的黑螞蟻就將永遠成為它們的奴隸。

夏日的午後,紅螞蟻出征的隊伍常映入我的眼簾,這隊伍大約有五、六碼長。當它們確信附近有黑螞蟻的巢穴時,前麵的隊伍先是出現一陣忙亂。幾隻間諜似的螞蟻先離開了隊伍往前走。一隊的螞蟻仍舊列著隊伍蜿蜒不停地前進,有時候有條不紊地穿過小徑,有時候若隱若現地出現在荒草的枯葉中。

終於,它們找到了黑螞蟻的巢穴。它們長驅直入,進入到小螞蟻的臥室裏,將它們從巢裏抱出來。在巢內,紅螞蟻和黑螞蟻有過一番激烈的廝殺,最終黑螞蟻敗下陣來,無可奈何地將自己的兒女送給了強盜。

我再講一下它們一路上回去的情形。

一次,我看見一隊出征的螞蟻沿著池塘邊前進。那時天刮著大風,許多螞蟻被吹落了,成了魚的果腹美味。這一次,魚又多吃了一批意外的食物——黑螞蟻的嬰兒。顯然螞蟻不會像蜜蜂那樣,會選擇另一條路回家,它們回家的路隻有一條。

我的整個下午不能都消耗在螞蟻身上,所以我叫小孫女幫我監視它們。她對螞蟻的故事十分感興趣,也曾親眼看到紅螞蟻的戰爭,她很高興接受我的囑托。凡是天氣不錯的日子裏,小孫女總是蹲在園子裏,用眼睛向四周張望。

有一天,小孫女的聲傳到我的書房,“快來快來!紅螞蟻已經進入黑螞蟻的家了!”

“那麼,它們走的是哪條路,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已經做了記號。”

“什麼記號?你是怎麼做的?”

“我在它的路旁撒了小石子。”

聽了小孫女的話,我立刻跑到了園子裏。我看到紅螞蟻們正沿著那一條白色的石子路凱旋呢!我用葉子阻斷了它們的路,截走幾隻螞蟻,放到別處。這幾隻就這樣迷了路,其他的憑著它們的記憶力順著原路回去了。這證明它們與蜜蜂區別很大,它們不能直接辨認回家的方向,而是憑著對沿途景物的記憶找到回家的路的。所以,即使它們出征的路程很長,需要幾天幾夜,但隻要沿途不發生變化,它們依然可以回到原來的家。

蜘蛛

條紋蜘蛛

冬季意味著寂寞,所以,在這個季節裏,冬眠是大多數蟲子首選的越冬方式。不過這並不說明,在冬天可觀察的蟲子就找不到了。這時候如果有一個觀察者搜尋陽光所能照到的沙地,或是搬開地下的石頭,或是搜尋樹林,他總能找到一種非常有趣的東西。那是一件真正的藝術品,能夠欣賞到這件藝術品的人應該是幸福的。在一年將要結束的時候,發現這種藝術品的喜悅使我忘記了一切不快,把這一天比一天更糟的氣候忘得一幹二淨。

若有人搜索野草叢或柳樹叢,我祝福他能找到一種神秘的東西:條紋蜘蛛的巢,跟我眼前呈現的一樣。

無論從舉止還是從顏色上講,條紋蜘蛛是我所知道的蜘蛛中最完美的一種。它的身體胖胖的,大小如一顆榛仔仁,身體上覆蓋著黃、黑、銀三色相間的條紋,所以它的名字叫“條紋蜘蛛”。它們的八隻腳環繞在身體周圍,與車輪的輻條極為相似。

條紋蜘蛛不挑食,幾乎什麼小蟲都吃。不管那是蝗蟲跳躍的地方還是蒼蜂盤旋的地方,是蜻蜓跳舞的地方還是蝴蝶飛翔的地方,隻要它能找到攀網的地方,它就會立刻織起網來。有時,它織的網能夠橫跨小溪的兩岸,因為那種地方有比較豐盛的獵物。有時候它也在長著小草的斜坡上或榆樹林裏織網,在那裏生活的蚱蜢數量很多,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蚱蜢的樂園。

條紋蜘蛛將它織的大網作為捕獲獵物的武器,網的周圍攀在附近的樹枝上。它的網和別種蜘蛛的網差不多:放射形的蛛絲從中央向四周擴散,一圈圈的螺線盤在擴放的蛛絲上,從中央一直到邊緣。整張網做得非常大,既整齊又對稱。

從下麵看,有一根又粗又寬的帶子在網的下半部,從中心開始沿著輻一曲一折,直到邊緣,這是條紋蜘蛛作品上的標誌,也是它在作品中的一種簽名。同時這種粗的折線也能使網的堅固性增強。

做一個堅固的網非常必要,因為有時候獵物的份量很重,它們一掙紮,蛛網就會被撐破。而蜘蛛自己不會選擇或捕捉獵物,所以隻能不斷地改進自己的大網以捕獲更多的獵物。它在網中央靜靜地等待,把八隻腳撐開,為的是能感覺到網的每一個方向的動靜。擺好陣勢後,它就等候著,等候命運賜給它的獵物:有時候是那種微弱到無力控製自己飛行的小蟲;有時候是那種強大而魯莽的昆蟲,在做高速飛行的時候一頭撞在網上;有時候它好幾天一無所獲;也有時候豐盛的食物幾天都享用不完。

有一種叫做火蝗的蝗蟲,它控製不了自己腿部的肌肉,於是常常跌進網中。你可能會想,蜘蛛的網一定受不住蝗蟲的衝撞,因為蜘蛛遠比蝗蟲的個頭小,隻要它用腳一蹬,立刻就可以把網蹬出一個大洞,然後逃之夭夭。其實,情況並非如此,如果在第一下掙紮之後不能逃出的話,那麼它逃生的希望就破滅了。

隻見不慌不忙的條紋蜘蛛來到蝗蟲跟前,它並不急於吃掉蝗蟲,而是用它全部的絲囊同時射出絲花,然後將射出來的絲花用後腿捆起來。它的絲囊是製造絲的器官,上麵有細孔,像噴水壺的蓮蓬頭一般。它的後腿長於其餘的腿,而且能張得很開,所以射出的絲能分散得很開。這樣,它從腿間射出來的絲就是一片絲,像一把雲做的扇子,有著霓虹一般的色彩。然後,它就用兩條後腿很快地交替著把這種薄片,或者說是裹屍布吧,一片片地拋向蝗蟲,就這樣蝗蟲被蛛絲纏住了,動也不能動。

條紋蜘蛛的這種做法與古時候的角鬥士的做法很相似。每逢要和強大的野獸角鬥的時候,他們總是在自己的左肩上放一張網,當野獸撲過來時,他右手一揮,就能敏捷地把網撒開,就像能幹的漁夫撒網捕魚那樣,把野獸困在網裏,再加上三叉戟一刺,那網裏野獸的命就被結果了。

蜘蛛用的也是這種方法,而且它還有一個絕招是人類所沒有的。它可以把自己製造的絲製的鎖鏈綿綿不斷地纏到蝗蟲身上,一副不夠,馬上拋上來第二副,然後接連不斷,直到它所有的絲用完為止。而人類的網隻有一副,即使有很多的話,也不能拋得這麼迅速。

這被困在白絲網裏的蝗蟲決定放棄抵抗、坐以待斃了,此時,蜘蛛便得意洋洋地向它走過去,它拿出比角鬥士的三叉戟更厲害的武器毒牙,迅速地咬住蝗蟲,美滋滋地飽餐一頓,然後回到網中央,繼續等待下一個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蜘蛛的巢

人們驚訝於蜘蛛在母性方麵的表露,甚至比獵取食物時所顯示的天才更令人歎服。它編織的巢是一個絲織的袋,在這個袋子裏裝滿了它的卵。它這個巢要比鳥類的巢神秘,形狀像一個倒置的氣球,大小和鴿蛋差不多,底部寬大,頂部狹小,削平的頂部有扇蛤形的邊圍著。整個看來,這個物體是一個用幾根絲支持著的蛋。

巢有一個凹形的頂部,上麵像蓋著一個絲蓋碗。巢的其他部分都包著一層又厚又細嫩的白緞子,點綴著一些絲帶和一些褐色或黑色的花紋。我們立刻可以猜到,這一層白緞子有防水的作用,它不能被雨水或露水浸透。

為了給卵防寒,僅僅使巢遠離地麵或藏在枯草叢裏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有一些專門的保暖設備。為了看一看蜘蛛的保暖設備,我先用剪刀把包在外麵的這層防雨緞子剪開。我發現有一層紅色的絲,這層絲不是像通常那樣的纖維狀,而是很蓬鬆的一束。這種物質,像天鵝的絨毛那樣軟,像冬天的火爐那樣溫暖,它是未來的小蜘蛛們的安樂床。小蜘蛛們睡在這張舒適的床上,寒冷的空氣就不會侵襲它們了。

有一個錘子一樣的袋子位於巢的中央,這個袋子是方頂圓底,有一個柔嫩的蓋子蓋在上麵。這個袋子是用非常細軟的緞子做成的,蜘蛛的卵就藏在裏麵。蜘蛛的卵是一種極小的橘黃色的顆粒,聚集在一塊兒拚成一顆豌豆大小的圓球。這些是蜘蛛的寶貝,母蜘蛛必須保護著它們,使它們不受一點凍。

可是,這樣精致的袋子,蜘蛛是怎樣製作出來的呢?讓我們來看看它做袋子時的情形吧!它做袋子的時候,慢慢地繞著圈子,同時放出一根絲,它用後腿拉出絲來疊在上一個圈的絲上麵,就這樣一圈圈地加上去,就織成了一個小袋子。袋子與巢之間用絲線連著,這樣可以張開袋口。袋的大小恰好能裝下全部的卵而不留一點空隙,也不知道蜘蛛媽媽為什麼能掌握得如此精確。

蜘蛛產完卵後又開始做與以往不同的工作。隻見它先把身體放下,接觸到某一點,然後把身體抬起來,再放下,接觸到另一點,就這樣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毫無規則,雜亂無章。同時,它放出來的絲依然由後腳拉扯。這種工作的結果,不是織出一塊美麗的綢緞,而是製成了一張網,而且是雜亂無章、錯綜複雜的網。

接著蜘蛛射出一種絲,紅棕色的,又細又軟。它用後腿把絲壓嚴實,將巢包裹起來。

這時,材料又換了,這次又將巢的外側包上了白色的絲,使巢的外麵又多了一層白色的外套。而且,這時候巢已經像個小氣球了,上端小,下端大,接著它又放出赤色、褐色、灰色、黑色等各種顏色的絲,讓你目不暇接,它就用這種華麗的絲線來裝飾它的巢。直到這一步結束,這個工程就算竣工了。

蜘蛛的身體裏藏著一個神奇的紗廠,靠著這個簡單而永恒的工廠,它可以交替做著搓繩、紡線、織布、織絲帶等各種工作,而它的後腿和絲囊就是這個工廠的全部機器。它是怎樣隨心所欲地變換“工種”的呢?它又是怎樣隨心所欲地抽出自已想要的各種顏色的絲呢?我對這其中的奧秘一無所知,隻能看到結果。

完成了建巢的工作,蜘蛛就頭也不回地跨著慢步走開了。它不會再回來了,因為這兒已經不需要它再操心了。時間和陽光會幫助它孵卵的,而且,它也沒有精力再操心了。在替它的孩子做巢的時候,它已經用盡了它全部的絲,再也沒有絲給自己張網捕食了,況且它自己的食欲已經廢絕了。衰老和疲憊使它在世界上苟延殘喘了幾天後安詳地死去了。這便是我那匣子裏的蜘蛛一生的終結,也是所有生活在樹叢裏的蜘蛛的必然歸宿。

條紋蜘蛛的家族

我相信你沒有忘記,在那小小的巢裏有幾顆橘黃色的卵,那些美麗的卵的總數有五顆之多。它們是被密封在白緞子做的巢裏的。那麼,當裏麵的小東西要跑出來時,它們怎樣衝破白絲做的牆呢?當時它們的母親又不在身旁,不能幫助它們衝破絲袋,它們是用什麼辦法使自己從裏麵出來的呢?

動物和植物有很多類似之處。蜘蛛的巢在我看來相當於植物的果實,隻不過它裏麵包含的不是種子而是卵而已,自己不能動,但它們的種子卻能在很遠的地方繁衍生息。因為植物傳播種子的方法很多,能將其送到四麵八方:鳳仙花的果實成熟的時候,隻要受到輕輕的碰觸,便會裂成五瓣,每一瓣各自蜷縮起來,把種子彈到很遠的地方;蒲公英的種子很輕,長著羽毛,隻要風輕輕一吹,就能將它們帶到很遠的地方;在一張又寬又輕的扇子裏麵嵌著榆樹的種子;槭樹的種子成對地搭配,好像一雙張開的翅;檉樹的種子形狀像船槳,能夠隨著風去遠方旅行……這些種子隨遇而安,落到什麼地方就在什麼地方安家落戶,然後繼續繁衍生息,生死循環下去。

動物和植物一樣也能夠借助大自然的力量,用千奇百怪的方法,將它們的種族散布在各地。這一點你可以從條紋蜘蛛的身上得到答案。

在陽春三月,蜘蛛的卵經過漫長的冬天,現在開始孵化了。如果我們用剪刀把蜘蛛的巢剪開,就可以看到有些卵已經變成小蜘蛛,爬到了中央那個袋子的外麵,而有些卵還未孵化,仍是是橘黃色的。這些剛剛擁有生命、乳臭末幹的小蜘蛛,還沒有披上像它們的母親身上那樣美麗的條紋衣服,它們的背部是淡黃色的,腹部呈現淡淡的棕色,它們要在袋子的外麵,巢的裏麵,呆上整整四個月。在這段時期裏,它們的身體漸漸地變得強壯豐滿起來,它與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們是在巢裏逐漸變為成年的蜘蛛的,而不是在巢外的大自然中逐漸成熟的。

進入夏季後,這些小蜘蛛急於要衝出來了。可是它們無法在那堅硬的巢壁上挖洞。那該怎麼辦呢?不用擔心,那巢自己能夠自然裂開,就像成熟種子的果皮一樣,它會自動把蜘蛛送出來。小蜘蛛一出巢,就各自爬到附近的樹枝上,同時放出極為輕巧的絲來,這些絲在空中蕩來蕩去,將它們帶到新的環境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