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苦惱的母親,我們首先拋開它不談,不管它在做著怎樣無結果的工作,把我們的注意力轉移一下,轉到這些用聰明的方法最終得到膳宿的蜂蟎的幼蟲身上,我們要拿它做一個小小的試驗,看它有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我們將一隻有蜂蟎的幼蟲在小房間上麵的蓋子拿下來,那麼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完好的、一點兒也沒有受到破壞的卵。但是,好景不長。不久以後,蜂蟎幼蟲的破壞工作便開始了。我們可以觀察到,幼蟲朝著卵上長有小黑點的地方跑去。最後,它忽然停下來了,由於它有六隻腳,所以身體可以停得很穩。然後,它利用長在自己身上的大腮的尖鉤咬住了那個卵身上的薄皮兒,它拉扯著那個卵,竭盡全力地拉扯,直到那個卵被它拉破為止。於是,卵裏麵的東西便都流了出來。那隻得勝的幼蟲,非常滿意的看著自己的美餐,立刻高興地把它享用光。原來,這個小小的寄生蟲是利用大腿的尖鉤來拉破蜂卵的,這也是它一生中第一次使用這個工具。

聰明的蜂蟎的幼蟲利用這種的方法吃掉蜂卵,真是巧妙至極,此時幼蟲便可以在它寄生的蜂巢的小房間中為所欲為,毫無顧忌了。它可以任意地享用蜜汁。這是因為,在蜜蜂的幼蟲的孵化過程中,需要增加營養的蜜汁。但是,在孵化中,蜂卵吸收的一點點東西,是不能在日後提供給兩者一起享用的。因此,隻要蜂蟎幼蟲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拉破卵皮,使卵吸收的蜜汁達到最少,那麼,食物問題就解決了。

蜜蜂的卵有一種特殊的滋味,這種滋味能吸引蜂蟎幼蟲,驅使它在第一餐就要享用這香甜可口的小卵,這也是蜂蟎幼蟲破壞蜂卵的又一個原因。這個小幼蟲,在把卵撕破的初期,飲食到的是從卵裏流出來的誘人的漿汁。幾天以後,幼蟲會繼續利用它的大腿的尖鉤,把卵的裂口撕扯得更大一些。於是,幼蟲就可以得寸進尺地繼續享受卵內部的流質,直到整個卵成為一個空殼為止。

這些貪吃的蜂蟎幼蟲,對儲備在蜂卵周圍的甜美的蜜汁一點也不感興趣,它理都不理睬一下,也不去碰它們一下似乎對它一點誘惑力都沒有。因此,可以這樣講,蜜蜂的卵對於蜂蟎幼蟲而言,是絕對重要的,它是幼蟲的必需食品。因而,蜂蟎幼蟲將小小的蜂卵當作一葉小舟,這使得它能在蜜湖中安全地行進,更重要的是,它還是蜂蟎幼蟲成長的有營養的食品。

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個可憐的小蜂卵已不再剩下什麼東西了,隻留下了一個空空無物的幹殼。一個蜂卵的生命就這樣悄悄地結束了。此時,蜂蟎幼蟲的第一頓大餐也已經享用完畢。幼蟲已經長到原來的兩倍大了。它的形狀也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變化。它的背部裂開後,小幼蟲從那個裂縫中解脫出來,變成了第二種形狀,長成了一隻簡單的甲蟲,然後落到蜂蜜上。從它身上脫下來的那個殼,還依然停留在原來的那個小“木筏”上麵。但是,在不久以後,它們就會被淹沒在黏黏的蜂蜜中了。

此時,蜂蟎的幼蟲時代就被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此後,它的惟一任務就是繁育後代了。鬆毛蟲

初生的毛蟲

每年的春夏之交,總有一些毛毛蟲到我園裏種著的幾棵鬆樹上做巢,它們都快將鬆葉吃光了。為了保護我的鬆樹,每年冬天,我不得不用長叉把它們的巢毀掉,為此我總是疲憊不堪。

我毀掉貪吃的小毛蟲的巢,並不是我不客氣,是它太放肆了。如果我不趕走它,它就要喧賓奪主了。我將再也聽不到滿載著針葉的鬆樹在風中低聲談話了。不過我突然對這些鬆毛蟲產生了興趣,所以,我要和它訂一個合同,我要它把它一生的傳奇故事告訴我,一年、兩年,或者更多年,直到我對它的全部故事清楚地知道為止。而我呢,在這期間不來打擾它,任憑它來我的鬆樹上做巢生活。

訂合同的結果很另人吃驚,一棵離門不遠的鬆樹上,竟引來了三十幾隻鬆毛蟲來做巢。天天看著這一堆毛毛蟲在眼前爬來爬去,使我不禁對鬆毛蟲的故事更有了一種急切了解的欲望。這種鬆毛蟲也叫作“列隊蟲”,因為它們出去時總排著隊,而且一隻跟著一隻。

下麵我開始講它的故事:

關於鬆毛蟲的故事首先從它的卵講起。在八月份的前半個月,如果我們去觀察鬆樹的枝端,一定可以看到在暗綠的鬆葉中,到處點綴著一個個白色的小圓柱。每一個小圓柱,就是一個母親所生的一簇卵。這種小圓柱的形狀與手電筒的外形極為相似,大的約有一寸長,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寸寬,裹在一對對鬆針的根部。這小筒的外貌有點像絲織品,白裏略透一點紅,小筒上麵的鱗片,似屋頂上的瓦片,一層一層地疊放著。

這些鱗片極其柔軟,似天鵝絨,它們很細致地一層一層蓋在筒上,形成一個屋頂,保護著筒裏的卵。它能抵擋露水的滲入。這種柔軟的絨毛是鬆毛蟲媽媽一點一點地精心鋪上去的。它為了孩子犧牲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毛。卵的溫暖的外套就是利用它自己的毛做成的。

如果你小心地用鉗子輕輕剝掉那些鱗片似的絨毛,那麼你就可以看到蓋在下麵的卵了,這些卵好像一顆顆白色琺琅質的小珠。每一個圓柱裏大約有三百顆卵,它們是有著同一個母親的大家庭。它們排列得很好看,好像一顆玉蜀黍的穗。無論是誰,年老的或年幼的,有學問的還是沒文化的,看到鬆蛾這美麗精巧的“穗”,都會為鬆蛾美麗的作品而發出驚歎。

其實,那美麗的琺琅質的小珠本身並不會引起我的興趣,而是那種有規則的幾何圖形的排列方法,卻令我激動不已。一隻小小的蛾知道這精妙的幾何知識,這件事難道不令人驚訝嗎?但是我們愈和大自然接觸,便愈會相信大自然裏的一切都是按照一定的規則安排的。比如,一種花瓣的曲線為什麼都有一定的規則?為什麼甲蟲的翅鞘上有著那麼精美的花紋?從龐然大物到微乎其微的小生命,一切都有那樣完美無缺的安排,這是不是偶然的呢?似乎不大可能吧?是誰在主宰這個世界呢?我想,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位“美”的主宰者在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這一切,對這個繽紛的世界,我隻能如此解釋。

卵的孵化時間大約在九月裏。在那時候,如果你把那小筒的鱗片稍稍掀起一些,就可以看到裏麵有許多黑色的小頭。它們在咬著,推著它們的蓋子,爭先恐後地爬到小筒的上麵,它們的身體是淡黃色的,黑色的腦袋有身體的兩倍那麼大。它們爬出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吃支持著自己的巢的那些針葉,啃完這些針葉後,它們就去尋找附近的針葉,繼續啃食。常常可能會有三四個小蟲恰巧落在一起,那麼,它們會自然地排成一個小隊。這便是未來的鬆毛蟲雛形。如果你去逗它們玩,它們搖頭晃腦地跟你熱情地打招呼。

這些小毛蟲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巢的附近建一個帳蓬。這帳篷其實是一個用薄綢做成的小球,它的支撐物是幾片鬆葉。在一天最熱的時候,它們便躲在帳裏休息。到下午涼快的時候。才出來覓食。

鬆毛蟲具有一些先天的才能,它們從卵裏孵化出來僅僅一個小時,卻已經會做許多工作了。吃針葉、排隊和搭帳篷,這些工作似乎在沒出娘胎時就已經學會了。

一天過去了,它們的帳篷已經像一個榛仁那麼大了。兩星期後,就有一個蘋果那麼大了。不過這隻是一個暫時的居所,臨時的夏令營。冬天快到的時候,它們就要造一個更大更結實的帳篷。它們邊造邊吃著帳篷範圍以內的針葉。也就是說,它們在建帳蓬的同時也儲備了大量的食物。這的確是一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這樣它們就可以不必特意到帳外去覓食。因為它們還很小,如果貿然跑到帳外,是很容易與危險遭遇的。

當支撐帳蓬的鬆葉被它們吃光以後,帳篷就要塌了。於是,它們就像那些擇水草而居的阿拉伯人一樣,舉家遷到新的地方去,安居樂業。在鬆樹的高處,它們又築起了一個新的帳篷。它們就這樣輾轉遷徙著,有時,我們會在鬆樹的頂端看到那些新建的帳蓬。

此時,鬆毛蟲又換了一身衣服。它們的背上長出了六個紅色的小圓斑,小圓斑周圍環繞著紅色和緋紅色的剛毛。紅斑的中間點綴著金色的小斑點。而身體兩邊和腹部仍然是白色的。

進入十一月份以後,鬆毛蟲們便著手在鬆樹的高處、枝的頂端築起較堅固的冬季帳篷。它們用絲織的網把附近的鬆葉都網起來。樹葉和絲合成的建築材料可大大加固它們的帳蓬。全部完工的時候,這帳篷的大小相當於半加侖的容積,它的形狀像一個蛋。巢的中央是一根乳白色的極粗的絲帶,一些綠色的鬆葉還夾雜其間。在巢的頂上有許多圓孔,是巢的門,毛毛蟲們就從這裏爬進爬出。在矗立在帳外的鬆葉的頂端有一個用絲線結成的網,在它的下麵是一個陽台,鬆毛蟲常聚集在這兒曬太陽。它們曬太陽的時候,像疊羅漢似的堆成一堆,上麵張著的絲線用來減弱太陽光的強度,使它們在太陽的照射下不覺得太熱。

對於鬆毛蟲的巢,沒有一絲清潔可言,這裏麵滿是雜物的碎屑,毛蟲們蛻下來的皮以及其他各種垃圾,真的可以稱作是“敗絮其中”。

習慣整夜呆在巢裏的鬆毛蟲,直到早晨十點左右,才懶洋洋地從巢裏爬出來,一個跟著一個到陽台上列隊集合,大家堆在一起,在太陽底下打盹。它們就這樣消磨掉整個白天。它們會時不時地搖擺著頭以表示它們的快樂和舒適。到傍晚六七點鍾光景,它們才從夢中醒來,各自回家歇息。

它們在行走的同時,口裏還吐著絲,所以無論走到哪裏,它們的巢總是愈變愈大,愈來愈堅固。它們在吐著絲的時候,還會把一些鬆葉摻雜進去加固。它們每天晚上都要花兩個小時來完成這項工作。它們早已忘記夏天了,隻知道冬天快要來了,所以每一條鬆毛蟲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冬天緊張地工作著。

同樣的,我們人類也和這些鬆毛蟲一樣,為了求得未來的平靜和舒適而孜孜不倦地勞動。讓我們懷著希望努力工作吧!鬆毛蟲在為它們的冬眠而工作,冬眠能使這些鬆毛蟲從幼蟲變為蛾。我們為我們最後的安息而工作,它能消滅生命,同時創造出新的生命。讓我們共同努力吧!

一天的工作結束了,是該吃些餐飯的時候了。它們都從巢裏鑽出來,爬到巢下麵的針葉上去用餐。它們都穿著紅色的外衣,一堆堆地停在綠色的針葉上,微微向下彎曲的鬆枝支撐著它們的身體。多麼美妙的一副圖畫啊!這些食客們都靜靜地安詳地咬著鬆葉,在我提著的燈籠的照射下,它們那寬闊的黑色的額頭閃著亮光。它們都要吃到深夜才肯罷休。回到巢裏後,還要繼續工作一會兒。當最後一批鬆毛蟲進巢的時候,大約已是淩晨了。

鬆毛蟲通常隻吃三種鬆葉,它們從不吃其他常綠樹的葉子,即使那些葉子的香味足以引起食欲,可鬆毛蟲是寧可餓死也不願嚐一下的。這似乎是必然的,鬆毛蟲的胃和人胃的特點很相像。

鬆毛蟲們通常都是邊在鬆樹上走,邊吐著絲,並且織著絲帶,回去的時候就依照絲帶所指引的路線回到自己的巢。有時候它們找不到自己的絲帶而找了別的鬆毛蟲的絲帶,那樣它就會走入一個陌生的巢裏。但是沒有關係,因為這個不速之客不會與巢的主人發生爭執,或是引發戰爭。大家似乎都習以為常,平靜得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到了睡覺的時候,大家也就像兄弟一般睡在一起了,它們之間似乎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不論是主人還是客人,大家都依舊在限定的時間裏工作,使它們的巢更大、更厚。由於進錯家門的事時常發生,所以有幾個巢總能接納“外來人員”為自己的巢添磚加瓦,這使它們的巢就顯得比其他的巢大了許多。“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是它們的信條,每一條毛毛蟲都盡力地吐著絲,它們在忘我地工作著,不管那是自己的巢還是別人的巢。事實上,總體上的勞動成果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擴大的。如果每個鬆毛蟲都隻築自己的巢,寧死也不願為另一個接納它的家築巢,結果會怎樣?我敢說,一定會一事無成,誰也造不了又大又厚的巢。因此它們是團結在一起努力工作的,每一條小小的鬆毛蟲都竭盡全力地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這樣團結一致才造就了一個屬於大家的堡壘,一個又大又厚又暖和的大棉袋。每條鬆毛蟲都是為自己而工作,同時也在為其他鬆毛蟲工作,而其他鬆毛蟲也相當於在為它工作。多麼幸福的鬆毛蟲啊!它們對私有財產和一切爭鬥一無所知。

有趣的毛蟲隊

現在我給大家講一個老故事。說是一隻渡海的船上載了很多羊,其中一隻羊被扔到了海裏,於是其餘的羊也跟著跳下海去。因為羊有一種天性,那就是它們永遠要跟著頭一隻羊,不管走到哪裏。為此,亞裏士多德曾批評羊是世界上最愚蠢、最可笑的動物。

任何動物都具備這種天性,鬆毛蟲也不例外,而且它的這種天性比羊還要強烈。第一隻到什麼地方去,其餘的鬆毛蟲也會中間不留空隙地排成一條整齊的隊伍,依次跟著去。它們總是排成單行,後一隻的須觸到前一隻的尾。為首的那隻怎樣走,如打轉或者斜斜地走,後麵的都會照它的樣子做,無一例外。第一隻鬆毛蟲邊走邊吐絲,第二隻毛蟲踏著第一隻鬆毛蟲吐出的絲前進,同時自己也吐出一條絲加在第一條絲上。後麵跟著的鬆毛蟲也都效仿前一隻的樣子做,所以當隊伍走完後,就有一條很寬的絲帶在太陽下放著耀眼的光彩。這種築路方法非常奢侈。我們人類築路的時候,用碎石鋪在路上,然後用極重的蒸汽滾筒將它們壓平,雖然又粗又硬,但非常簡便。而鬆毛蟲卻用柔軟的緞子來築路,又軟又滑,成本也很高。

這樣的奢侈有什麼意義嗎?它們為什麼不能像別的蟲子那樣免掉這種豪華的設備,簡樸地過一生呢?我想有兩條理由可以解釋這一點:鬆毛蟲出去覓食的時間是在晚上,而它們必須經過曲曲折折的道路。它們要從一根樹枝爬到另一根樹枝上,要從針葉尖上爬到細枝上,再從細枝爬到粗枝上。如果它們沒有留下絲線作路標,那麼它們要回到自己的家就有些困難,這條理由很基本也很有說服力。

在白天,它們有時也排著隊做長距離的遠征,可能經過三十碼左右的長距離。它們遠征並不為尋找食物,而去做一次長途旅行,去看看世界,或者去找一個地方,作為它們將來蟄伏的場所。因為在變成蛾子之前,它們還要經過一個蟄伏期。所以在作這樣長途旅行的時候,絕對不可或缺的路標就是這些絲線。

它們在樹上找食物時,或分散各處,或集體活動,沒有一定的規律。但是,隻要有絲線作路標,它們就可以整齊一致地回到巢裏。要集合的時候,它們就會順著絲線鋪的路徑,從四麵八方匆匆聚集到大隊伍中來。所以這絲帶不僅僅是一條路,而且是使一個大團體中的每個成員都能行動一致的繩索。這個理由也很充分。

每一隊鬆毛蟲都有一個領袖,無論是長的隊還是短的隊。它為什麼能做領袖則完全出自偶然,不需要指定,也不需要大家選舉。今天你做,明天它做,大家輪著做,每一個成員都有機會,沒有一定的規則,毛蟲隊裏每一次變故常常會導致次序的重新排列。比如說,如果隊伍突然在行進過程中散亂了,那麼重新排好隊後,領袖就可能換成另一隻鬆毛蟲了。盡管每一位“領袖”都是暫時的、隨機的,但一旦做了領袖,它就擺出領袖的樣子,盡到自己做領袖的責任。當其餘的鬆毛蟲都緊緊地跟著隊伍前進的時候,這位領袖趁隊伍調整的間隙搖擺著自己的上身,像是做體育運動,又好像在調整自己——畢竟,從平民到領袖,可是一個不小的飛躍,它得明確自己的責任,不能和剛才一樣,隻需跟在別人後麵就行了。此時,它會不停地左右觀看,尋找回巢的路徑。它真是在察看地勢嗎?它是不是要選一個最好的地方?還是引路的絲線找不到了,所以犯了疑?看著它那又黑又亮,活像一滴柏油似的小腦袋,我真不知道它到底在思考什麼?我隻能根據它的一舉一動,作一些簡單的聯想。我想它的這些動作是幫助它辨出哪些地方粗糙,哪些地方光滑,哪些地方有塵埃,哪些是正確的路徑。當然,最主要的是辨出那條絲帶延伸的方向。

鬆毛蟲的隊伍相差懸殊,隊伍的長短千差萬別。我所看到的最長的隊伍有十二碼或十三碼,至少有三百多隻鬆毛蟲,排成極為精致的波紋形的曲線,浩浩蕩蕩的;最短的隊伍一共隻有兩條鬆毛蟲,它們仍然遵從一隻緊跟在另一隻後麵的原則。

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我想做一個有趣的試驗,用鬆毛蟲的絲替它們鋪一條路,讓它們依照我所設想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圓走。既然它們隻會不假思索地跟著別人走,那麼,它們會不會在這條路上不停地走下去呢?

我實現這個計劃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在我的院子裏有幾個大花盆,盆的圓周大約有一碼半長。正好可以給它們做旅行的路徑。因為,鬆毛蟲們平時很喜歡爬到盆口的邊沿上去。

有一天,一群毛蟲爬到花盆上,漸漸地來到它們最為得意的盆沿上。慢慢地,它們爬上了盆沿,在盆沿上前進著。我等待並期盼著隊伍形成一個封閉的環,也就是說,等第一隻毛蟲繞過一圈而回到它出發的地方。一刻鍾之後,這個目的達到了。現在有整整一圈的鬆毛蟲在繞著盆沿走了。第二步工作是,必須趕開那些將要爬上來的鬆毛蟲,否則它們會提醒原來盆沿上的那些鬆毛蟲走錯了路線,從而擾亂實驗。要使它們不走上盆沿,必須把從地上到花盆間的絲拿走。於是我拔開還要繼續上去的毛蟲,然後輕輕地刷掉那些絲線鋪成的路,這相當於截斷了它們的通道。這樣下麵的蟲子再也上不去,上麵的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這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就可以看到有趣的一幕展現在眼前:

這群毛蟲如所願地在花盆沿上一圈一圈地轉著,現在它們中間已經沒有領袖了。因為在這個封閉的圓周上,不分起點和終點,誰都可以算領袖,誰又都不是領袖,可它們自己卻一無所知。

絲帶和軌道在不斷地變粗,因為每條鬆毛蟲都不斷地把自己的絲加上去。除了這條圓周路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叉路了,看樣子它們會這樣無止境地一圈一圈走下去,直至耗盡它們的生命。

現在,我給大家講一個有趣的故事。有一頭驢子,它被安放在兩捆幹草中間,結果它竟然餓死了。因為它決定不出應該先吃哪一捆。其實,與其他動物相比,驢不是愚蠢的動物,它舍不得放棄任何一捆的時候,會把兩捆一起吃掉。我希望這些鬆毛蟲會聰明一些,它們會離開這封閉的路線嗎?我對此抱樂觀態度。

我這樣安慰自己說:“這隊伍可能會繼續走一段時間,一個鍾頭或兩個鍾頭吧。然後,到某個時刻,鬆毛蟲會自己發現它們走錯了路,離開那個可怕的騙人的圈子,找到一條正確的路走下來。”

可是,我對鬆毛蟲的期望太高了,我太高估了我的鬆毛蟲們了。如果說這些毛蟲會不顧饑餓,不顧自己一直回不到巢,隻要沒阻斷路徑的東西阻止它們,它們就會一直在那兒打圈子,那麼它們就蠢得令人難以置信了。然而,事實上,它們的確很蠢。

鬆毛蟲們的旅行還在繼續進行著,接連走了好幾個鍾頭。到了黃昏時分,隊伍就走走停停,它們走累了。當天氣逐漸轉冷時,它們也逐漸放慢了行進的速度。直到晚上十點鍾,它們也仍然在走,但腳步明顯慢了下來,好像隻是懶洋洋地搖擺著身體。該吃晚餐了,別的毛蟲都成群結隊地走出來吃鬆葉。可是花盆上的蟲子們還在堅持不懈地走。它們一定以為它們的同伴正在目的地等它們一起進晚餐呢。這樣不停地走了十個小時,它們一定又累又餓,食欲極好。一棵鬆樹離它們不過幾寸遠,它們隻要從花盆上下來,就可以馬上爬上那棵鬆樹,美美地吃上一頓鬆葉了。但這些可憐的家夥已經成了自己吐的絲的奴隸了,它們實在沒有辦法擺脫了,它們一定像看到了海市蜃樓一樣,總以為馬上可以到達目的地,而事實上還遠著呢!十點半的時候,我的耐心已達到極限了,於是,我離開它們去睡我的覺。我想在晚上的時候它們可能清醒些。可是第二天早晨,等我再去看它們的時候,它們還是像昨天那樣排著隊,但隊伍已經不再行進了。晚上太冷了,它們都蜷起身子取暖,停止了前進。等空氣漸漸暖和起來後,它們恢複了知覺,它們又開始重複昨天,開始轉圈了。

第三天,它們仍然重複地做著昨天的事。這天夜裏非常冷,可憐的毛蟲又受了一夜的苦。這一次我發現,它們自然地在花盆沿上分成了兩堆,誰也不想再排隊。它們彼此緊緊地挨在一起,為的是可以暖和些。現在它們分成了兩隊,按理說它們應該有兩個領袖各自帶一個隊,可以不必跟著別人走,各自開辟一條生路了。我真為它們感到高興。看到它們那又黑又大的腦袋迷茫地向左右試探的樣子,我相信它們會在不久以後,擺脫這個怪圈。可是不久,我發現自己又錯了。當這兩支分開的隊伍相逢的時候,又合成一個封閉的圓圈,於是它們又開始了整天兜圈子,它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它們又一次與逃生的機會擦肩而過了。

這些鬆毛蟲又都擠成了一堆,有許多毛蟲被擠到絲織軌道的兩邊。第二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軌道外麵,於是就不假思索地跟著軌道外的另一個領袖走,這個領袖正在往花盆裏麵爬。這隊離開軌道的冒險家一共有七位,而其餘的毛蟲並沒有注意它們,仍然繼續走著。

掉進花盆裏的毛蟲發現,那裏並沒有它們可吃的食物,於是隻好垂頭喪氣地依照絲線指示的路徑回到了隊伍裏,冒險失敗了。如果當初選擇的冒險道路是朝著花盆外麵而不是裏麵的活,結果就會截然不同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直到第六天,天氣很暖和,我發現有幾個勇敢的領袖,它們熱得實在受不住了,於是用後腳站在花盆最外的邊沿上,這樣的姿勢像是在說,它們要向天空中跳出去一樣。最後,其中的一隻決定冒一次險,它從花盆沿上滑下來,可是還沒到一半,它的勇氣便消失了,又回到花盆上與其他同伴們共甘苦。這時盆沿上的毛蟲隊已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圓圈,而是在某處斷開了。也正是因為有了一個惟一的領袖,才有了一條新的出路。兩天以後,也就是這個實驗的第八天,它們終於開辟了一條新路,它們已開始從盆沿上往下爬了,到日落的時候,最後一隻鬆毛蟲也順利地回到了巢裏。

我仔細地想了想,計算了一下,它們在花盆沿上共走四十八個小時,繞著圓圈走過的路程在四分之一公裏以上。隻有在晚上寒冷的時候,隊伍才沒有了秩序,離開了原有的軌道,這樣才順利地回到了家。可憐無知的鬆毛蟲啊!有人總喜歡說動物是有理解力的,可是在它們身上,似乎一點也沒有體現出來。不過,它們最終還是回到了家,而沒有在花盆沿上被活活餓死,說明它們還不是最愚蠢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