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養在籠子裏的黃蜂的數量在一天一天地減少。雖然這個屋子仍然是暖和的,而且裏麵還儲備有很多的蜜汁,剩下的那些健康者仍然在無憂無慮地生活著。但是,到了聖誕節的時候,僅僅有約一打的雌蜂還在頑強地活著,到了一月份,黃蜂家族就全軍覆沒了,一個大家族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是什麼讓黃蜂都難逃噩運呢?我養的這群黃蜂也沒有能力逃過一劫?它們並沒有受過餓,也沒有挨過凍,更沒有經曆過離家的痛苦。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它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呢?

囚禁不是原因,即便是在野外,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在十二月末的時候,我曾到野外去觀察過很多的蜂巢,情況都大同小異。大量的黃蜂,最終都難逃一死,這並不是因為碰到了什麼意外情況,也不是因為疾病的擔擾,或是因為某種氣候的摧殘影響,而是一種命運的必然結果,這是不可逃脫的。這種命運摧殘著它們,這和鼓舞著它們生活下去的力量是一樣有力的。不過,它們這樣的生命,對我們人類是非常有益的。一隻母黃蜂可以創造出一個擁有三萬居民的城市。假如全體黃蜂都存活下來,那麼,可想而知,這將是一場多麼大的災難啊!如果是那樣的話,黃蜂就可以在野外構築自己的王國了,那麼人類和其他動物的生活將麵臨著極大的威脅。

在以後的日子裏,蜂巢會自行毀滅。一種將來會變成形狀平庸的蛾子的毛蟲,一種赤色的小甲蟲,還有一種身著鱗狀的金絲絨外衣的小幼蟲,這些小動物們都有可能會攻擊、毀滅蜂巢。它們會利用鋒利的牙齒,咬碎一層層小巢的地板,使得整個蜂巢內的所有住房全部崩塌毀壞。最後,隻有幾片棕色的紙片和幾把塵土能夠殘留下來。到了第二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黃蜂們便又可以廢物利用,白手起家,發揮大自然賦予它們的在建築房屋方麵高度的靈性和悟性,建造起屬於它們自己的新家園。新的結構精巧而且十分堅固的城池,其中居住著一個擁有三萬居民的龐大的黃蜂家族。它們將一切從零開始。它們將繼續繁衍後代,喂養小寶寶,繼續抵禦外來的侵略,與大自然抗爭,為自己的安全而戰鬥,所謂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它們為蜂巢內的生活快樂而貢獻自己的一份為量,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赤條蜂

赤條蜂的身材玲瓏而小巧,它有著細細的腰,腹部分成上下兩節,下麵大,上麵小,中間好像是用一根細線連起來,黑色的肚皮上麵還圍著一絲紅色的腰帶,這真是一隻漂亮的蜜蜂。

在疏鬆的、極容易鑽通的泥土裏。你能夠不費力氣地找到赤條蜂的巢穴。小路的兩旁,太陽照耀著的泥灘上,那些地方的草長得很稀疏,都是赤條蜂最理想的住所。在豔陽高照,野花綻放的四月,這些地方都可以找到它們的身影。

赤條蜂在建築巢穴時,先要在選定的築巢地點,掘一個像井一樣垂直於地麵的洞,口徑隻有鵝毛管那麼粗,約有二寸深,洞底是一個孤立的小房間,這是專為產卵而準備的。赤條蜂建巢的時候,態度平和而從容,它們總是靜靜地,慢慢地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從不表露出熱烈或興奮的神情。像別的蜂一樣,它用前足作耙,用嘴巴作挖掘的工具。有時候我們就可以聽到,從洞底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摩擦聲,這是因為有一顆極不容易搬去的沙粒給它的工作帶來了障礙,而這種聲音是由於翅膀和全身劇烈的振動而引起的。每隔短短的十幾分鍾,赤條蜂就在洞口出現一次,嘴裏銜著一些垃圾或是一顆沙粒。為了保持自己的居所和周圍環境的整潔幹淨,它們總是把垃圾丟到幾寸以外的地方,從不丟在家的附近。

赤條蜂對沙粒會分門別類,區別對待,它會對它們進行特殊的處理,使它們免遭被遠遠拋出去的命運。這些沙粒在赤條蜂的洞的附近堆積著,將來會另有重大的用途。當赤條蜂把洞完全挖好後,就在這小沙灘上察看有沒有合乎它的要求和需要的沙粒。如果沒有,它就到附近去找,直到找到為止。它需要的是比它的洞口稍大一些、形狀扁平的沙粒,它可以把這個沙粒蓋在洞口,做成一扇門。第二天,它從外麵獵取一條毛毛蟲回來,打開那扇沙粒做成的門,不慌不忙地把獵物拖進去。這門看起來和其他沙粒完全一樣,誰也不會想到它底下會藏著食物,還藏著一個赤條蜂的巢,隻有它自己才能辨別出它的家。它打開門,不緊不慢地把獵物放到洞底後,就開始在上麵產卵,然後再把藏在洞口附近的沙粒搬運過來,堵住洞口。

一種灰蛾的幼蟲是赤條蜂的食物。這種蟲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地底下的,那麼,赤條蜂是怎樣捉住它的呢?一天,當我散步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隻赤條蜂在一叢百裏香底下忙碌著。我立刻躺在了附近的地上,我的出現並沒有把它嚇走。它先飛到我的衣袖上停了一會兒,斷定我不會傷害它之後,又回到了百裏香叢中工作去了。根據過去的經驗,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它忙得很,沒有時間來考慮我這個不速之客。赤條蜂把百裏香根部的泥土挖去,然後拔掉周圍的小草,然後把頭鑽進它挖鬆的土塊裏。它匆匆忙忙地從這裏飛到那裏,向每一條裂縫裏張望。它不是在為自己築巢,而是像貓狗在尋找洞裏的野兔一般,尋找地底下的食物。

地麵上的動靜驚動了地下的灰蛾幼蟲,它們決定離開自己的巢,爬到地麵上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念之差就決定了它的命運。那赤條蜂是早已準備就緒,靜等它的身影出現了。果然,灰蛾的幼蟲一露出地麵,赤條蜂就衝過去一把將它抓住了,然後伏在它的背上,像一個熟練的外科醫生一樣,不慌不忙地用刺把毛蟲的每一節都刺一下。這一舉動就像一個熟練的外科醫生在為病人注射麻醉劑。它從前到後一節一節地往下刺,一點兒也不遺漏。它那熟練的動作,像屠夫那樣遊刃有餘。

赤條蜂可以靠觀察去推斷人類所不知道的事情。它的這一技巧令科學家們都自愧不如。它很熟悉它的俘虜的神經係統,它知道往哪些神經中樞上紮刺,可以使它的俘虜失去知覺而不致於死亡。它的這些知識是從哪裏得來的呢?我們人類有學校,有老師,有各種書籍,我們通過這些逐漸地積累知識,懂得大自然的許多奧妙。可是赤條蜂是怎麼知道這些複雜的知識的呢?而且那麼熟練的技術它們不用學也不用練就全部掌握了,難道是在它們出生前,冥冥之中就有神靈賦予它們這種本領了嗎?大自然多神奇啊,當我們孜孜不倦地探索它的秘密時,它早就把這一切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

我曾經親眼目睹了一幕赤條蜂和毛毛蟲大戰的情景,那是在五月裏,我看著赤條蜂在一條光潔的路旁為它的巢作最後一步的清除工作。它將一條已經麻醉好了的毛毛蟲放在離洞口幾碼以外的地方,當它清除好那條街道並且把洞開得足夠大後,它就準備把毛毛蟲搬進洞裏去。

那條毛毛蟲還躺在原來的地方,赤條蜂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可糟糕的是,螞蟻也正在獵取那條毛毛蟲。赤條蜂不願意和螞蟻分享這條毛毛蟲,可是趕走螞蟻還要費一翻力氣,而且還不容易做到,經過再三考慮之後,它認為自己的能力實在有限,還是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吧。於是,它決定到別處去尋找其他的食物,盡管毛毛蟲是它的美味,可它還是放棄了。在離巢大約十尺遠的地方,赤條蜂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它察看著泥土,不時地用它那彎著的觸須,在地麵上揮動,像一名執著的士兵用探雷針尋找著地雷。三個小時過去了,我一直在烈日下觀察赤條蜂的一舉一動。要找到一條毛毛蟲是多麼困難啊,尤其是在急需的時候。即使是對人,這也是一項困難的工作。我一心要幫助它,替它找到一條毛毛蟲,這也是為了更好地觀察它麻痹毛毛蟲的經過。

這時,我想起了我的園丁,也是我的老朋友,他正在照料園中的花草,於是我把他叫到身旁,我把事情飛快地向他解釋了一下。他明白了,馬上去找蟲子。他挖掘著萵苣的根,耙著草莓裏的泥,察看著鳶尾草叢的邊緣。我對他的眼力和聰明給予了足夠的信任,因為他是一個出色的園丁,這是多年來大家都公認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園丁還是沒有找到我需要的毛毛蟲。於是我發動全家去萵苣田裏幫我找毛毛蟲。三個小時過去了,我們一無所獲。

赤條蜂看上去有些疲憊,它也沒有找到毛毛蟲,我看到它很果斷地在地麵上有裂縫的地方尋找。它竭盡全力地尋找,甚至費力地搬開杏核大小的泥塊。可是不久它又離開了這些地方。於是我開始懷疑,赤條蜂捕獲不到獵物,是因為它知道毛毛蟲在那裏,但卻沒有辦法把它引到地麵上來,也可能因為毛毛蟲早有防備,把巢挖得很深,而赤條蜂沒有能力把蟲子從地底下挖出來。此時我恍然大悟,為什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赤條蜂這個經驗豐富的獵取家是不會隨意地浪費精力的。

我發現赤條蜂又去另一個地方挖土,可是不久它又放棄了,正像它所嚐試過的許多地方一樣。我決心要幫它的忙,於是我就繼續它的工作,用小刀朝那兒挖下去。可是一無所獲,於是我也沒有了信心,離開了那裏。

幾分鍾以後,赤條蜂又飛回來了,在我挖過的地方繼續往下挖。我明白它的意思了,我為它創造了條件,於是,它又有信心相信在這裏能找到毛毛蟲。

於是,我又在那個地方往下挖,果然挖出了一條毛毛蟲。太好了!聰明的赤條蜂!我信任你是正確的!

於是,我跟在赤條蜂後麵,按照它給我的指導,挖到了第二條毛毛蟲,不久,第三條、第四條都被我挖到了。我發現赤條蜂所挖掘的地方,都是幾個月前曾經翻鬆過但現在光禿禿的泥土。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記號可以顯示出毛毛蟲的所在地了。現在我的全家和園丁都無話可說了,他們找了三個小時都沒找到一條毛毛蟲,而這隻聰明的赤條蜂卻提供給了我足夠的毛毛蟲,同時,我也證明了我對赤條蜂的信任和了解是正確的。是啊,我能夠懂得它的心思,能夠和它密切配合,互補長短,那一堆豐盛的“戰果”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之間的合作真可謂是天衣無縫了。

赤條蜂最終捕獲的獵物是我留給它的第五條毛毛蟲,當時我正躺在地上,和這位屠夫靠得很近,所以沒有一個細小的動作能逃過我的眼睛。現在我就把我看到的一切講給你聽。

赤條蜂看到毛毛蟲後,便立刻把毛毛蟲的頸部用嘴巴夾住,毛毛蟲劇烈地掙紮著,扭動著身體。赤條蜂卻不慌不忙,自己讓到一邊,避免毛毛蟲的扭動與自己的身體發生劇烈的衝撞。它的刺紮在毛毛蟲的頭和第一節之間的關節上,這一刺可以使赤條蜂完全控製毛毛蟲的身體,所以這也是性命悠關的一刺。

過了一會,赤條蜂夾住毛毛蟲的嘴巴突然鬆開了,它離開毛毛蟲的身體,躺倒在地上,劇烈地扭動著,不停地打著滾,抖動著足,拍打著翅膀,像是在垂死掙紮。我以為毛毛蟲也紮了它一下,而使它受了致命的傷。看著它痛苦的樣子,我對它充滿了無限的同情。可是它突然又恢複正常了,扇扇翅膀,理理須發,又精神抖擻地回到獵物旁。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其實正是它慶祝勝利的表現,而不是受傷後的垂死掙紮。

赤條蜂釋放了自己心中的喜悅之後,又回到了毛毛蟲的背上,這一次它抓的部位比第一次稍微低些,然後開始用刺紮它身體的第二個體節,仍舊是刺在下方。它一節一節地往下刺。毛毛蟲的前三節上有腳,接著兩節沒有腳,再以後四節又有腳,不過那不是真正的腳,隻能說是像腳一樣的突起物,一共有九節。當赤條蜂刺毛毛蟲第一針時,毛毛蟲的抵抗能力就已經基本不存在了。

毛毛蟲已經被完全製服了,這時,赤條蜂把鉗子般的嘴巴張到最大的寬度,鉗住了毛毛蟲的頭,有節奏地輕輕壓榨它,使它不致於受傷。每壓一次,赤條蜂就要停一下,對毛毛蟲的反應做一次觀察和判斷,這樣一停、一等、一壓,循環往複地進行著。這種控製大腦的手術不能猛烈地進行,否則毛毛蟲很可能會死掉。可是讓人奇怪的是,赤條蜂為什麼不殺死毛毛蟲呢?

現在,赤條蜂做完了外科手術,手術的對象毛毛蟲癱趴在地上。它不會動了,幾乎沒有生命,隻有一息尚存。它任憑赤條蜂擺布,不做也不能做絲毫的反抗。當赤條蜂把卵產在它身上後,它隻能任憑赤條蜂的幼蟲在它的身體上長大。這就是赤條蜂所做的麻醉工作的目的:它是在為未來的嬰兒預備食物。它把毛毛蟲拖到洞裏以後,就把卵產在它的身上。等到幼蟲從卵裏孵化出來,就可以把毛毛蟲當作食物。想想看,如果毛毛蟲還能動彈會有什麼後果呢?隻要它輕輕一轉身,赤條蜂的卵就會輕而易舉地被壓破。當然,毛毛蟲是不會動了。可是它又不能完全死掉,因為如果它死了,腐爛的屍體就不適宜做赤條蜂幼蟲的食物了。所以赤條蜂用它的毒刺刺進毛毛蟲的每一節神經中樞,讓它的運動能力完全喪失,半死不活地苟延殘喘下去,自動地為幼蟲將來的食物“保鮮”。赤條蜂想得多周到啊!不過,再回過頭來看看它把毛毛蟲拖回家的過程。你會發現它對事物考慮的周到程度還遠不止這些。它想到毛毛蟲的頭部還沒有受傷,嘴巴還能咬住地上的草。當它被赤條蜂拖著走的時候,咬住草的毛毛蟲會阻礙赤條蜂前行,所以赤條蜂還得想辦法把毛毛蟲的頭部也麻痹掉。這次它不再用它的毒刺,因為那會把毛毛蟲殺死。它連續不斷地壓榨和摩擦毛毛蟲的頭部,這種方法會很快使毛毛蟲失去知覺,它被赤條蜂恰到好處的手法折騰得暈頭轉向了。

我們對赤條蜂的技巧十分佩服,同時也很同情毛毛蟲。畢竟,被赤條蜂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不過如果我們是農夫,那麼我們是絕對不會同情毛毛蟲的。它是農作物和花草最可怕的敵人。它們白天彎曲著身子在洞裏睡大覺,晚上爬出來破壞植物的根和莖。無論是觀賞用的花草還是食用的蔬菜,都是它們的美餐。有時候,一棵幼苗無緣無故地枯萎了,那麼拔起這棵幼苗,你就會發現,它的根被蟲咬傷了。原來,夜深人靜的時候,惡貫滿盈的毛毛蟲到過這兒,它那剪刀一樣的嘴巴把這棵幼苗咬傷了。它與那種白色的毛毛蟲(金蟲的幼蟲)沒有什麼兩樣,都是破壞植物的殺手。隻要它到了甜菜園裏,這菜園就要蒙受巨大的損失。它的的確確是一種害蟲。我們千萬不要同情毛毛,因為赤條蜂把它作為食物是在為人類做有益的事,是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