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蜂群中生活著無數的黃蜂。它們的全部生命完全都投入到不辭勞苦的工作之中。當人口不斷增加的時候,它們就肩負著擴建蜂巢的任務,以便新的公民居住。盡管它們並沒有自己的幼蟲,可它們卻小心謹慎地嗬護著巢內的幼蟲,給它們以無微不至的照顧。

現在已經進入十月份了,我為了能更好地觀察到黃蜂的工作狀況,以及快到冬天的時候它們之中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我便把少許巢的小片放在蓋子下麵,裏麵居住著很多的卵和幼蟲,它們在一百多隻工蜂的細心看護下,逐漸長大。

我考慮再三,最後決定將蜂房分隔開來,然後將每個小房間口朝上並排放置。這樣顛倒的排列,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使我的這些囚徒們煩惱,它們很快地就適應了新的排列方式,恢複了原來的空間狀態,重新開始忙碌而辛勤地工作,它們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在意。

這些黃蜂雖然適應了新的環境,但它們還需要再建築一些設施滿足生活的需要。所以,我便選擇了一塊軟木頭送給它們,並且用蜂蜜來喂養它們,滿足它們的需要。我用一個拿鐵絲蓋著的大泥鍋來代替用於隱藏蜂巢的土穴,再蓋上一個可以移動的紙板做的圓頂形的東西,使得內部相當黑暗。當然,當我需要亮一些時隻需把圓紙板移開即可。

黃蜂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幹擾,它們繼續忙碌著,努力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工蜂們一麵照料著蜂巢中的蜂寶寶,與此同時,又要照顧好它們自己的房子。黃蜂們齊心協力,開始慢慢地築起一道新的銅牆鐵壁。這牆壁圍繞著它們最封閉的蜂房。它們打算再建築一個新的外殼,代替那個被我用鐵鏟毀壞了的舊外殼。但是,這些工蜂們並不是簡單地修修補補,它們從被我破壞的那個地方開始重新建築。它們很快就築成了一個房頂那房頂,是弧形的像紙鱗片一樣,然後,大約三分之一的蜂房被它遮蓋在下麵。如果這個小蜂巢不曾遭到我的破壞的話,那麼這些工蜂們搭建起的這個屋頂足可以連接到外殼呢。黃蜂們親手做的房頂隻能遮蓋住整個小房間的一部分,看來這個房頂還是太小了。

我送給黃蜂那根軟木頭,它們根本就不予理睬,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一樣,甚至連碰都不碰一下。或許這種“新型”的材料,對於黃蜂而言,用起來很不方便。它們寧願放棄它,而繼續選用那已經廢棄不用了的舊巢,也許這樣更方便,而且更加得心應手。因為在這些舊的小巢內,不必辛辛苦苦地重新製做纖維,因為舊巢裏麵原來做好的纖維用起來更方便。隻需拿來主義即可。而且,它們也不用浪費很多的唾液,隻需相當少的唾液,再用它們的大腮仔細咀嚼幾下,然後上等質地的漿糊就製作完成了,用它做為建築材料是再好不過的了。

接下來黃蜂就將不居住的小房間統統粉碎掉,然後,利用這些碎物做成一種似天篷一樣的東西。如果有必要的話,它們也會再次利用同樣的方法,建築供居住和活動之用的新房間。

對我來說,觀察黃蜂喂養蠐螬幼蟲比看它們齊心協力建築屋頂更有趣一些。剛才還是一個個粗暴剛強、賣力氣的戰士,這會兒就搖身一變,成了溫柔、體貼的小保姆。觀察這些誰也不會感到厭倦和反感,剛才窠巢中還像充滿了戰鬥氣息的軍營,瞬間就變成了溫馨的育嬰室,這可真是件有趣的事!工蜂要有相當足的耐心才能夠喂養好可愛、柔弱的小寶寶。假如我們隻將注意力集中到一個正在忙碌工作的黃蜂身上,我們就可以清楚地觀察到,它有一個充滿蜜汁的嗉囔。它在一個小房間的前麵停下來,樣子怪怪的,它把它小小的頭慢慢地伸到洞口裏麵去,然後再用它的觸須尖兒去輕輕地碰一碰裏麵的一個小幼蟲。慢慢清醒過來的小幼蟲似乎看到了那個黃蜂遞送進來的觸須,於是向它微微地張開小嘴。它的樣子,特別像剛剛出生不久,羽毛尚未豐滿,乳臭未幹的小鳥,伸出小嘴正在向著剛剛辛辛苦苦為它覓食而歸的媽媽,急切地索要食品一般,看了這種情景,不覺讓人感到一陣溫馨。

不久,這個剛剛從夢中蘇醒的小寶寶似乎更加清醒了,它將小腦袋搖來擺去的,渴望著能夠馬上探索到它急切需要得到的食物,這可以算是它的本能天性了。它盲目地探尋著,一次次試探外麵黃蜂提供給它們的食物。可以想像小寶寶的心情是多麼急切啊!終於,它用那張小嘴接觸到了。一滴漿汁從“小保姆”的嘴裏流出來,流進了那個被看護者的小嘴裏。小寶寶隻要享用這一點點蜜汁就足夠了。現在,該輪到第二個黃蜂嬰兒進食了。於是,這個小保姆又要繼續履行它的職責,趕快馬不停蹄地去喂養另一個小寶寶了。

通過這種口對口地交接食物,黃蜂幼蟲可享受到大部分蜜汁。但是,進食並沒有完全告終,它們還沒有享用完呢。因為,在喂食的時候,幼蟲暫時膨脹的胸部如同一塊圍嘴或餐巾紙一樣,從嘴裏流出來的東西全都滴落在上麵。這樣,等保姆走後,小寶寶們就會舔舐它們自己的頸根,吮吸著滴在胸部的蜜汁,盡情地享受著美味的食物,不浪費一點兒食物。大部分的蜜汁被咽下之後,幼蟲的胸部會逐漸恢複到原來的狀態,此時,幼蟲向蜂巢裏縮進去一點,繼續回到它甜美的夢鄉中遨遊。

在我的籠子裏,蜂巢的口是朝上的,小幼蟲的頭自然也是朝上的,所以從它們嘴裏遺漏的蜜汁自然會滴落到它們的圍嘴上。至於在蜂巢裏喂養它們的時候,它們的小腦袋則是朝下的,但是,我相信在這樣頭向下的位置上,小幼蟲的餐巾紙仍能發揮作用,而且,功效是一樣的。這是因為,幼蟲在蜂巢中時,它的頭是略微有一點彎度的,不是完全直上直下的。因此,它們嘴裏溢出來的蜜汁很可能是堆積在那塊小小的圍嘴上。而且,溢出的蜜汁是非常黏稠的,所以在圍嘴上會很快粘住。與此同時,細心的小保姆就是再放下一部分食品在這個地方,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無論小幼蟲的頭是朝下的還是朝上的。無論那塊圍嘴是在嘴的上邊,還是在嘴的下邊,這個圍嘴都會充分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不會受到阻礙。其主要原因是這種食品非常有黏性,可以牢牢地附著在圍嘴上。因而可以說,這塊小小的圍嘴簡直像一個小碟子一樣,既方便又及時,它可以減少喂食工作的困難,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方便我們的小保姆喂食,使得它們又省力又省時,而且,它還可以使得小幼蟲們能夠舒適、寧靜地享用它們的美味佳肴,直至一飽口福,滿足為止。這塊小圍嘴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它能夠給食物限量,不致讓小寶寶吃得過飽而夭折。

年底是果品數量少的季節,也就是人們所說的青黃不接,而此時,如果蜂群置身於大自然中就會缺少食物,所以,大多數的小保姆會挑選其他的食物來繼續喂養小幼蟲。它們大多選擇蒼蠅,先將它們一一切碎,然後再喂給小幼蟲們食用。但是,在我養的蜂群中,幼蟲的食品就是充足而美味的蜜汁,我不讓它們去選擇別的食物。

工蜂和幼蟲吃了營養豐富的蜜汁後,都變得精力旺盛起來。而且,一旦有什麼不速之客突然闖進蜂房裏,進行襲擊侵略,那麼它們將立刻被處以死刑,毫不留情。顯然,黃蜂根本不好客,它們對賓客從不給予優厚的待遇,更不允許其他動物隨意侵擾自己的家園。即使是那種叫拖足蜂的蜂,形狀和顏色與黃蜂是極其相像的,如果它們向黃蜂靠近,並且想來分享黃蜂的蜜汁,那麼它們的這種企圖很快就會破滅,會馬上被覺察出來,於是,黃蜂們群起而攻之,直到致其於死地為止。黃蜂那敏感的目光絕不會被拖足蜂的外貌所欺騙,如果拖足蜂反應不迅速,沒有及時退避,那麼就會大難臨頭,引來殺身之禍,它會慘死在黃蜂的猛烈攻擊之下。所以,擅自闖入黃蜂的巢,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即使來訪的客人的外表與它們極為相似,工作也與它們大同小異,幾乎可以說是濫竽充數,都是絕對不行的。黃蜂是不會輕易地放過任何不請自來、不知趣的來訪者,所以無論是誰都不要輕易接近或進入黃蜂的巢,因為那樣會引來發怒的黃蜂最猛烈的攻擊。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黃蜂野蠻地招待來訪的客人,假如闖入境內的不速之客,是個相當有殺傷力,而且凶猛無比的家夥,當它受到群攻而犧牲後,工蜂們就會將它的屍體拖到蜂巢以外,拋棄在下麵的垃圾堆裏邊。但是,黃蜂似乎不會輕易地對其他的動物動用它那有毒的短劍,還是比較手下留情的。如果我把一個鋸蠅的幼蟲拋到黃蜂群裏麵,對於這條綠黑色的小龍一樣的侵入者,黃蜂們對它很感興趣,它們一定是感到很奇怪。接下來,它們便向它發起進攻,把它弄傷,但是並不利用它們帶毒的針去刺傷它。然後,所有的黃蜂會用盡全力將這受傷的“小龍”拖出巢去。與此同時,這條“小龍”也不服輸,不斷進行抵抗,用它的鉤子鉤住蜂房。或用它的前足和後足抓住蜂房。然而,這條可憐的“小龍”還是因為傷勢太重,而且它還很軟弱,最終被有力的黃蜂拉了出來。這條“小龍”的小小的身體上滿是血跡,它的樣子慘極了,那些有力的黃蜂一直將它拖到了垃圾堆上,這些黃蜂們也累壞了,它們驅趕這樣一條可憐蟲也並不輕鬆,足足耗費了兩個多小時呢。

如果我在蜂巢裏放的是一個比較強壯的幼蟲,比如,一個住在櫻桃樹孔裏的一種相對比較魁偉的幼蟲,結果就不同了。那麼就會立刻擁上來五六隻黃蜂,紛紛用有毒的針去刺它的身體。不大一會兒,差不多幾分鍾以後,這隻較強壯有力的幼蟲終於也難逃惡運,一命嗚呼了。但是,接下來這件事就讓黃蜂們很為難,要把這具笨重的屍體搬到巢外去,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黃蜂們覺得動它不成,便選擇了其他的方法,比如吃掉它,或者至少要設法使它的體重有所減少。因此,它們便一直吃它,直到吃剩下的那部分可以被拖動為止。最後,它們還是把剩下的部分拖到巢外,拋棄在垃圾堆裏。

不管黃蜂對外來闖入者是怎樣的凶猛和殘酷,也不管它們給黃蜂幼蟲喂食時是怎樣的巧妙和溫柔,但我養的這群蜂中的小幼蟲們,在一天一天地茁壯成長著。黃蜂的家族日益興旺起來。不過,當然也存在例外的現象。有一些非常柔弱、不走運的小幼蟲,它們雖然已經長大成人,但是還未接受挫折的考驗,經曆世間風風雨雨的洗禮,甚至還沒有沐浴一下溫暖的陽光就早早夭折了。

通過細心的觀察,我發現了那些柔弱的病者,親眼目睹了它們不能繼續享用蜜汁,不能進食,漸漸地,一點點憔悴下去,衰弱下去。比我更早更清楚這一切的是那引進給幼蟲們喂食的小保姆們。它們十分無奈地把頭輕輕彎下來,朝著那些可憐的患病者,用觸須很小心地去試聽一下,最後得出結論:這些柔弱的幼蟲已經病入膏盲,無法挽救了。於是,慢慢地,這個弱小的生命逐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很快就到了死亡的邊緣。最終,這可憐的幼蟲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它的小房間,被拋棄到蜂巢外麵的垃圾堆裏了。在充滿野蠻氣息的黃蜂的社會裏,久病者不過僅僅是一塊沒有用處的垃圾而已,越早拖出去越好,否則一旦病菌蔓延傳染,將會危及其他幼蟲的生命。對於黃蜂而言,那將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這還不是最壞的可能。因為,天氣一天天冷了,冬天即將來臨,黃蜂已開始預感到它們的命運了,它們深知,冬天的到來就意味著它們生命的終結。

初冬時節,天氣已經很冷了,現在呆在巢裏的黃蜂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大搞基礎建設的熱情逐漸衰退了。到儲蜜的地方,從事儲蜜工作的黃蜂不再頻繁地到那裏去了。整個家庭,已不再有那樣高漲的熱情了,黃蜂對自己已經失去了信心,任其放任自流了。由於饑餓,幼蜂們都張大了它們的小嘴,然而,等到的隻不過是非常遲緩的救濟品,或者幹脆沒有小保姆願意光臨到這裏來給它們喂食。那些小保姆的心靈都陷在深深的惆悵之中,它們從前的那份工作熱情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最終竟轉化為厭惡。它們知道,一切都會在不久的將來消失。那麼,小保姆還有什麼存在價值嗎?還會有什麼好處嗎?當然,在看護蜂的心中,答案是否定的。於是,饑餓的時候來臨了。那些小幼蟲的噩運降臨了,它們悲慘而孤獨地死去。而此時,從前的那些溫柔而體貼的小保姆卻變成了凶殘的劊子手了,這一切真是不可思議。

那些小保姆認為,那許許多多的孤兒根本沒有必要留下來。不久以後,等它們都離開了這裏以後,還能有誰來照顧這些可憐的後代呢?沒有。既然是這樣的結果,那還不如讓我們親手殺死這些卵和小幼蟲。這樣一個十分殘暴的結果,會減輕那小幼蟲和卵的痛苦,總比慢慢被饑餓煎熬而死要強得多。

一場凶殘的大屠殺行動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開始了。黃蜂們殘忍地咬住了小幼蟲頸項的後麵,然後那些幼蟲就被粗暴的工蜂從它們各自的小房間裏拖出來,拉到蜂巢的外麵去,拋到外麵土穴底下的垃圾堆裏,這慘不忍睹的一幕真讓人無法再看下去。

原來溫柔地給幼蟲喂食的工蜂們從小房間裏強行拖出幼蟲時,那種情形之殘酷,就好像這些幼蟲都是一些從外麵來的生客一般,或者是一群已經死掉了的屍體。它們連那些小幼蟲的屍體都不放過,還要將它們扯碎,撕爛,對那些小卵,工蜂更殘忍至極,它們不但將卵扯開,還要把它們吃掉。

一切野蠻的行為結束之後,隻有工蜂的生命還殘留在世間!一天一天地,我帶著無比的驚奇,注視著我的這些昆蟲最終的結局。忽然間,工蜂們都死掉了,這個結果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它們跑到上麵,跌倒下來,仰臥著,從此再也沒有爬起來,就如同觸了電一般。它們的生命周期結束了。它們被時間這個無情無義的毒品毒死了。就算是一隻鍾表內的機器,當它的發條被放開到最後一圈時,也會是如此的結局。

在蜂巢中,母蜂是最遲出生的,它們既年輕,又強壯。所以,當嚴冬降臨時,麵對嚴寒的威脅它們還有能力抵擋一陣。至於那些末日已經臨近的,很容易地就能從它們的外表的病態上分辨出來。在它們的背上,沾附著塵土。在它們尚健壯,體力充沛的時候,它們一旦發現有塵土附著在身上,就會不停地拂拭,把它們或黑色,或黃色的外衣清潔得十分光亮。然而,當它們感染疾病時,也就無心注意衛生清潔了。因為病痛磨得它們已經無暇顧及外表了。它們或是停留在陽光底下,一動也不動,或者很遲緩地踱來踱去。它們已經沒有力氣去拂拭那件沾滿塵土的衣裳了,因為這對它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也就不再重要了。

通過它們對裝束的不在意,可以預感到一種不祥的征兆。過了兩三天以後,這個身上帶有塵土的動物,便最後一次離開它自己的巢穴,它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再享受一點日光的溫暖照射。忽然,它跌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再也不能夠重新爬起來了。它盡量避免自己死在它所熱愛和生存的巢裏。這是因為,在黃蜂的巢中,要保持絕對的幹淨整潔,這是一條不成為“法律”的規定,但是,巢中的黃蜂卻都在嚴格地遵守著。這個生命即將結束的黃蜂,要自行解決它自己的葬禮。它把自已跌落在土穴下麵的坑裏。由於要保持清潔衛生,這些苦行主義者,不願意自己死在蜂房裏。至於那些掙紮在死亡線上的黃蜂,它們仍然要保留這種習慣,直到它們最終的結局為止。這形成了一種不曾被摒棄的法律條文。無論黃蜂世界中的人口如何增加,或是減少,大家都毫無怨言的保持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