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談如何培養演員
1825年3月22日
“我通過劇本來提高演員。因為研究和不斷運用卓越的劇本必然會把一個人訓練成材,隻要他不是天生的廢品。我還經常和演員們接觸,親自指導、初步排練,力求每個角色都顯出他獨特的意義。主要的排練我也親自到場,和演員們討論如何改進。每次上演我都不缺席,下一次就把我認為不對的地方指出來。
用這種方法,我使演員們在表演藝術方麵精益求精。但是我還設法提高整個演員階層在社會評價中的地位,把最好的、最有希望的演員們納人我的社交圈子,讓世人看出我把他們看做配得上和我自己交朋友。結果其他魏瑪上層人士也不甘落後,不久男女演員們就被光榮地接納到最好的社交圈子裏去了。通過這一切,演員們在精神上和外表上的教養都大大提高了……
席勒本著和我一樣的認識進行工作。他和男女演員也有頻繁的交往。他和我一樣出席所有的排練,在他的劇本上演成功之後,他總是邀請他們到他家裏去,和他們一起過一個快活的日子,共同歡慶成功的地方,並且討論下次如何改進。席勒初次參加我們這個集體時,就發現這裏的演員和觀眾都已受過高度的教育。不可否認,這對他的劇本上演迅速獲得成功是大有幫助的。”
我很高興聽到他這樣詳細地談及這個題目,我一向對這個題目很感興趣,由於昨夜的火災,首先浮上心頭的也是這個題目。
我對他說:“您和席勒多年來對魏瑪劇院做過許多貢獻,昨夜的火災在某種程度上也結束了一個偉大的時代,這個時代恐怕要過很久才能回到魏瑪來。你過去監督魏瑪劇院時看到它非常成功,一定感到很大的快慰。”
歌德歎口氣回答說:“可是麻煩和困難也不少。”
我說:“困難大概在於怎樣在那麼多的人形成的一個集體裏維持井井有條的秩序。”
歌德回答說:“要達到這一點,很大一部分要靠嚴厲,更大一部分要靠友愛,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靠通情達理,大公無私。
我當時警戒到有兩個可能對我是危險的敵人。一個是我對才能的熱愛,這很可能使我偏私,另一個敵人我不願意說,但是你是知道的。我們劇院裏有不少年輕漂亮而且富於精神魔力的婦女,我對其中許多人頗有熱愛的傾向,而她們對我也走了一半路來相迎。不過我克製住自己,對自己說:‘不能走得更遠了!’我認識到自己的地位和職責。我站在劇院裏,不是作為一個私人,而是作為一個機構的首腦。對我來說,這個機構的興旺比我個人霎時的快樂更為重要。如果我卷入任何戀愛糾紛,我就會像一個羅盤的指針不能指向正確的方向,因為它旁邊還有另一種磁力在幹擾。
通過這樣的清白自持,我經常是自己的主宰,也就能經常是劇院的主宰。因此我受到必然的尊敬,如果沒有這一點,一切權威很快就會垮台。”
歌德這番自白使我深受感動。此前我從旁的方麵聽到過許多關於歌德的類似的話,現在聽到歌德親口證實,心裏很高興。因此我更敬愛他了,和他熱烈地握手告別。歌德談他所受的影響
1825年5月12日
歌德說:“關鍵在於我們要向他學習的作家必須符合我們自己的性格。例如卡爾德隆盡管偉大,而且我也很佩服他,對我卻沒有發生什麼影響,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但是卡爾德隆對於席勒來說就很危險,會把他引入歧途的。很幸運,卡爾德隆到席勒去世之後才在德國為一般人所熟悉。卡爾德隆最大的長處在技巧和戲劇效果方麵,而席勒則在意圖上遠離健康、嚴肅和雄偉,所以席勒如果在自己的長處方麵有所損失,而在其他方麵又沒有學到卡爾德隆的長處,那就很可惜了。”
我們談到莫裏哀,歌德說:“莫裏哀是很偉大的,我們每次重溫他的作品,每次都重新感到驚訝。他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的喜劇作品跨到了悲劇界限邊上,都寫得很聰明,沒有人有膽量去模仿他。他的《慳吝人》裏利欲消滅了父子之間的恩爰,是特別偉大的,帶有高度悲劇性的但是經過修改的德文譯本卻把原來的兒子改成一般親屬,這就使其變得軟弱無力,不成名堂了。他們不敢像莫裏哀那樣把利欲的真相揭露出來。但是一般產生悲劇效果的東西,除掉不可容忍的因素之外,還有什麼呢?
我每年都要讀幾部莫裏哀的作品,正如我經常要翻閱版刻的意大利大畫師的作品一樣。因為我們這些小人物不能把這類作品的偉大之處銘刻在心裏,所以需要經常溫習,以便使原來的印象不斷更新。
人們老是在談獨創性,但是什麼才是獨創性呢?我們一生下來,世界就開始對我們發生影響,而這種影響一直要發生下去,直到我們過完了這一生。除掉精力、氣力和意誌以外,還有什麼可以叫做我們自己的呢?如果我能算一算我應歸功於一切偉大的前輩和同輩的東西,此外剩下來的東西也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