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暗之地
湯姆、阿道夫等仆人，都在黑奴交易所老板的安排之下等候第二天的拍賣。他們被領進一間狹長的男奴房間裏過夜。屋子裏已經有許多男黑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膚色深淺不一。他們聚在一起，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隻好在裏麵逗趣作樂，不時可以聽見他們的哄堂大笑。
而女奴房間就安靜多了。地板上睡著數不清的女人，有老有少。她們此刻都睡著了，隻有兩個女人坐著，其中一個是四五十歲的第一代混血女人，衣著體麵。顯然，她以前的主人對她很好。一個約摸15歲的姑娘偎依在她身邊，想必是她的女兒，她皮膚白皙，是個第二代混血兒，衣著整潔，兩隻手白白嫩嫩的，沒幹過什麼重活。
這母女倆叫做蘇珊和埃米琳。她們從前的主人是新奧爾良的一位心地善良的夫人，曾給予她們嚴謹的教養和虔誠的宗教訓練。然而那位夫人有個揮金如土的兒子，最終債台高築，破產了。她們也被送到了這裏等待拍賣。
湯姆最終被一個矮小精幹的漢子買走了，埃米琳也同樣被這個人高價購得。這個精幹的人名叫烈格雷，他在紅河流域擁有一座棉花莊園。
這個烈格雷把在拍賣會上買到的8個奴隸兩個兩個地銬在一起，把他們押送到碼頭邊的“海盜”號輪船上。
湯姆坐在一艘簡陋的小輪船的最底層，這艘船即將起航，逆流而上，駛向紅河的上遊地區。船馬上就要起程了。烈格雷又把奴隸們巡視了一番。他走到湯姆麵前時停下了腳步，將湯姆身上的好衣服給換了下來，又把他箱子裏的衣物拿到甲板上賣了。
交易結束之後，烈格雷慢慢地踱了回來，狠狠地給了奴隸們一個下馬威。奴隸們都愁容滿麵地坐在那裏，為自己的明天擔憂。
輪船緩緩地逆流而上。最後，船在一座小城鎮靠了岸，烈格雷領著他的黑奴上了岸。隨後，這群人乘坐馬車向烈格雷先生的莊園前行。
馬車拐上了一條長滿野草的石子路，三四隻模樣凶狠的大灰狗被車輪聲驚得汪汪亂叫。幾個衣衫襤褸的奴仆跟在它們的後麵，拉住了它們，湯姆和他的夥伴們才有幸沒有被咬到。
“你們看到沒有？”烈格雷一邊冷笑一邊得意地輕撫那幾條狗，他回過頭來神色飛揚地對湯姆他們說道：“它們是我特訓的哨兵。瞧瞧！它們的牙齒有多鋒利，如果你們想逃跑，它們一口就可以把你們吃掉。”
烈格雷對那個叫山寶的黑奴問道：“這些天家裏怎麼樣？”
“回主人的話，家裏一切如故。”
“昆博！你說呢？”烈格雷又問站在旁邊的另外一個黑人，“還記得我吩咐過你的事嗎？一切都照辦了嗎？”
“主人的吩咐我哪能不記得啊！”
這兩個黑人無疑是莊園裏兩個為首的奴仆。烈格雷像訓練他的大灰狗一樣，親自把他們一步一步訓練得忠誠、凶蠻無比。他們現在的樣子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來，我的寶貝！”他轉過頭對埃米琳說道，“你跟我來吧！”
此時，窗口閃現了一張臉孔，朝著下麵張望了好一會兒。當烈格雷開門進去時，有個女人不滿地說了些什麼，語氣急促而嚴峻。湯姆憂心忡忡地看著埃米琳被帶了進去。
接著，他聽到烈格雷憤怒地說：“蠢貨，你給我住嘴！老子想幹什麼你管不著！”
後麵他還說了些什麼，湯姆已聽不見了。桑博把他帶到了黑奴住的小村子。這地方地處偏僻，離大宅子還有一大段路程。這裏是由木板搭起的一排破舊房子，狹窄得像一條小街。湯姆看到這些，心裏涼了半截。他打量了一下房間四周，發現裏麵空蕩蕩的。除了一堆髒得發臭的稻草之外，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夜已經很深了，住在這些房子裏的人才拖著沉重的步子，疲憊不堪、成群結隊地歸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髒。在這樣的心情下，誰也沒有多注意新來的人。
木匣子似的房間頓時人聲鼎沸。幾個人在磨坊那邊大聲吵嚷，他們正站在磨盤旁邊等著將自己那少得可憐的玉米粒兒磨成麵粉。隻有磨成麵粉，才能烙成餅當晚餐。
磨麵的沉悶聲音一直持續到深夜。因為要與磨麵的人數來相比，磨盤遠遠不夠。那些瘦弱、疲憊無力的人被強健碩壯的人擠到隊伍的最末端，最後才輪到他們。湯姆趕了一天的路，餓得有點發暈了，迫切地想吃些東西。
“喂！給你！”桑博扔給他一個粗布袋，裏麵裝著一些玉米粒，“接著，黑鬼！小心點吃，這可是你一星期的糧食！”
湯姆等了好久，才等了一個空磨。磨完之後，他看見那邊有兩個疲憊不堪的婦女正費力地磨麵，不禁同情起她們來，便走過去幫助她們磨了麵。幹完之後，湯姆便開始做起自己的晚餐。
湯姆剛才替那兩個女人磨麵的行為，在這個地方可算得上是新鮮事，兩個女人非常感動。她們粗糙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她們為他擀好麵，又替他烙了餅。湯姆坐在火邊，拿起《聖經》，想要從裏麵尋找自己需要的慰藉。
月亮升起來了。月光照在這個孤獨的人身上，他正端坐在那裏，環抱著雙臂，膝蓋上攤放著他的《聖經》。湯姆淳樸的心靈中經曆著一場劇烈的掙紮和搏鬥。他滿肚子撕心裂肺的委屈，昨日的一切希望都破滅了，他注定終身難逃受苦的命運。
湯姆悶悶不樂地站起來，走進他們指定他去住的那間小屋。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疲乏的人。屋子裏麵臭氣撲鼻，屋子外麵風寒露重，他又疲憊不堪，隻好緊緊裹上那唯一的破毯子，和衣倒在稻草堆上睡了。卡西
不久，湯姆就對他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了。他生性溫和恬靜，總希望以自己的不懈努力來減輕一下目前所處的極度惡劣的環境。來到這兒，他已經見過太多惡劣的事件，所以他一心一意勤勤懇懇地工作，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或是逃跑。
烈格雷知道湯姆是可用之材，卻不喜歡他，每次處罰黑奴時，他感覺湯姆總在旁邊注視著。
當初烈格雷決定買下湯姆的時候，是想把他訓練成一名得力的監工以便在他短時間出門時，就可以放心地將莊園裏的一些重要事情交給湯姆處理。
當一名監工必須具備的條件是狠！湯姆對自己同伴的和善態度根本沒有達到這一要求，烈格雷在心裏暗暗計劃著怎樣讓湯姆凶狠起來。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天剛蒙蒙亮，黑奴們正手忙腳亂地集合，準備去地裏幹活。湯姆驚訝地看見他們中間多了一個女人，她最多不過三十幾歲。從她臉上不難看出，她有一段痛苦的經曆。
有一段時間，湯姆都跟這個女人一起幹活。每當她虛弱、站立不穩、快要栽倒的時候，湯姆就能聽到她在祈禱。湯姆走近她，迅速地從自己的麻袋裏抓幾把棉花塞進她的麻袋裏。
“不行，我不能要！”女人慌亂地說，“這會給我自己和你惹麻煩的。”
沒等她說完，桑博拿著條鞭子走了過來。他好像對這個女人特別憎恨，舉起鞭子威脅道：“想騙人嗎？露西，還給他。”說著抬起穿著沉重牛皮靴的腳狠狠地向她踢去，還舉起鞭子向湯姆一揚，湯姆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條紅紅的印記。
湯姆沒有反抗，繼續默默地幹活，然而那女人卻實在受不住了，身子一晃栽倒在地上。這時監工走過來，從外衣袖口上取下一枚很粗的別針，對準混血女人的頭用力地紮了下去。女人呻吟著，搖搖晃晃地掙紮著爬起來。
“畜生，死人，裝什麼蒜！快起來幹活，聽見沒有？給老子起來幹活！要不然，我要你的命！”
那女人似乎害怕了，拚命幹起活來。
“我的主，為什麼要讓我活著？”湯姆聽見了她低聲說著，接著又聽見她在祈禱，“上帝，仁慈的上帝！救救我呀！”
湯姆重又走上去，把自己的棉花強行倒進了女人的麻袋裏。
“呀！千萬不要這樣做！你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付你。”那女人說。
“沒關係，我能承受得了。”湯姆平靜地回答，然後迅速地返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這一切沒有逃過站在棉花地那一端的監工的眼睛，他拿著皮鞭朝她走去。
這時候，卡西太太走了過來：“如果你敢碰她一根指頭！隻要我回去說你一句，就可以叫你被獵狗撕成碎片，被火活活燒死！不信你試試！”
“噢！那你幹嗎還要跑到這裏來！”語氣不再那麼凶狠了，很顯然那監工被她嚇到了，他心有餘悸地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卡西太太，我是跟您開玩笑的！”
“畜生！你最好給我滾遠點！”那女人喊道。監工拔腿就走。
卡西太太繼續幹她的活兒。她的手在棉花與籃子之間來回穿梭，動作飛快，簡直令湯姆難以置信。天還沒黑，她籃子裏的棉花就已經滿了，她又塞了幾把棉花給湯姆。
太陽西沉下去，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拖著疲倦的身體，頭頂滿載棉花的大籃子一個接一個地走進那間貯存棉花的房子等著稱量。屋裏，烈格雷和他的那兩位監工正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麼。
桑博添油加醋地將湯姆給露西塞棉花的事情告訴了烈格雷。烈格雷咬牙切齒地罵道：“我看他活得不耐煩了，該好好兒修理修理他，你們說對嗎？”那兩個監工聽他這麼說，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夥計們，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去揍別人，看他還有沒有大發慈悲幫助別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