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大刀螳螂(3 / 3)

螳螂卵囊在普羅旺斯的鄉下非常出名,農民們都叫它“梯格諾”。在這些淳樸的鄉人眼裏,“梯格諾”是治療凍瘡的特效藥,據說隻要把螳螂卵囊剖開、壓出汁液,抹在患處就能治愈。在接下來的冬天,我給自己和家人試用之後發現毫無療效,凍傷的地方還是又腫又癢。此外,婦女們還喜歡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外出收集“梯格諾”,把它們小心地縫在衣兜裏。鄰居有人牙疼的時候,就會跑來跟她們借,“我疼得臉都腫了,快借我一點治牙疼的‘梯格諾’吧。”這時善良的婦女會立刻拆開縫線,一邊遞上“梯格諾”,一邊叮囑道:“這是最後一個,千萬別弄丟了,最近可沒有那麼好的月色啦。”

別看“梯格諾”這麼大名鼎鼎,當我告訴農民們這就是螳螂卵囊的時候,大家都驚訝極了。

盡管被當作靈丹妙藥收走了很多,田野裏仍有大量的螳螂卵順利地度過嚴冬,迎來了溫暖宜人的季節。

六月中旬的上午,陽光明媚,螳螂卵通常的孵化時刻到了。首先,在每個門口的鱗片下,露出一個半透明的小塊,後麵有兩個大黑點,那就是眼睛。新生的幼蟲與其說像螳螂,不如說更像一條小船,緩緩滑動著向外鑽。它有一個胖腦袋,身體黃中透紅,嘴貼在胸前,腿貼在腹部,這是螳螂的初態幼蟲。它在剛孵化時穿著比較圓潤的外套,這樣才能方便地鑽出育兒室,而不碰傷纖細的腰、腿和觸須。

初態幼蟲的頭部逐漸脹大,裏麵充滿了液體,成了一個顫顫巍巍的水泡。幼蟲不停地一伸一縮,每扭動一下,水泡都變大一些。最後,它的頭使勁彎向胸口,外套從胸前裂開了,於是它更加努力地彎曲、伸直、扭動。終於,腿掙脫出來了。長長的觸須也獲得了解放,一隻真正的小螳螂出現了。剛脫掉的外套就像一根細帶子,被風吹得亂晃。

第一隻小螳螂的孵化吹響了育兒室的起床號,每一層的卵紛紛醒來,通道裏變得熱鬧極了,大門處漸漸擠滿了穿著外套的幼蟲,它們爭先恐後地往外鑽。可是,就在螳螂窩邊,有一些家夥早已垂涎三尺,等不及美餐一頓了。

首當其衝的是螞蟻,它們沒法咬破堅固的螳螂卵囊,所以提前幾天就埋伏在大門外,穿著外套的幼蟲一露頭,立刻就被螞蟻揪住,撕掉外衣咬成碎塊。幸運的是,成功脫掉外套的小螳螂越來越多,它們隻要逃過螞蟻,多接觸空氣一會就能變強壯。這些小家夥舉起前臂自衛,驕傲地穿過蟻群,不用躲躲閃閃,反而能把螞蟻撞到一邊。它們爬上旁邊的樹葉,或者掉在草地上,打算探索新世界,完全沒想到還有更厲害的敵人窺視著自己。

從矮牆上爬下來一隻小灰蜥蜴,它飛快地彈動舌尖,輕輕鬆鬆就把逃出蟻群四處遊蕩的小螳螂舔進了肚子。每舔一口,它都眯起眼睛品嚐著鮮嫩的味道,顯得十分滿意。

除此之外,有些小螳螂甚至沒機會見到陽光,就成了別人的獵物。有一種小蜂科的昆蟲,它利用尾巴上的尖刺把卵產在堅固的螳螂卵囊裏,孵化的幼蟲就以螳螂卵為食,直到把整個卵囊都吃空。這樣的暴行在昆蟲中毫不稀奇,所以,螳螂在一個卵囊裏產幾百個卵並不多,也許還有點少。為什麼雌螳螂不產更多的卵,讓繁衍後代變得容易些呢?

我在荒石園裏漫步思索,一棵櫻桃樹吸引了我的視線,它在池塘畔舒枝展葉,春天繁花如雪,現在則掛滿了鮮豔欲滴的紅櫻桃:成群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坐在樹枝上大吃特吃;胡蜂咬破薄薄的果皮,小口吮吸著甜汁;花金龜美滋滋地吃飽睡熟了;小飛蠅醉倒在流淌著果漿的飯桌上……櫻桃核掉在樹下,一直眼巴巴看著的地麵居民們立刻行動起來,螞蟻、蛞蝓把果核上的殘肉一點點啃淨,田鼠們忙著把光溜溜的果核搬回洞裏儲存,冬天它們會咬開硬殼,吃裏麵的果仁。

這棵茂盛的櫻桃樹每年結果無數,卻沒有長出遍地的小櫻桃苗,周圍許許多多的小動物都靠櫻桃果實養活,而這些動物最終將化為養料,回歸到樹根深處的土壤裏,進入生命的輪回:春天,肥沃的土壤滋養著櫻桃樹,樹下的草坪也會格外青翠,蝗蟲咀嚼鮮美的草葉,螳螂在後大刀一揮,螞蟻們分享完螳螂幼蟲,轉眼又進了母雞的肚子,至於這些母雞,不久就會躺在盤子裏端上人們的餐桌。

原來,螳螂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卵,隻有很少一部分用來繁衍後代,其他都將進入大自然的食物鏈,為了開始而結束,為了新生而死亡。也許,在我思考的時候,燃燒的就是小螳螂流入我血管裏的能量,並且迸發出思想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