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一發現後,我就四處找蟬來喂籠子裏的綠蟈蟈,它們對這道菜喜歡極了,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籠子裏到處都是它們吃剩的蟬殼和翅膀,肚子則被吃得一幹二淨,這是蟬的精華部位,雖然肉不多,但是味道鮮美甜潤。在蟬的嗉囊裏,儲存著它們從嫩樹枝上吮吸收集來的樹木糖漿,我猜蟈蟈就是為此才對蟬的肚子如此鍾愛。為了證實這一點,我給它們找來了味道很甜的水果——幾片梨、幾粒葡萄、幾塊西瓜,結果非常受歡迎,此外它們還愛吃配有果醬的帶血牛排,也許這就是它們抓到蟬後先吃肚子的原因,那裏麵既有鮮肉,又有甜食。
除了蟬,我還往籠子裏放夏天的腮角金龜,它們立刻就被吃得隻剩下頭、爪和鞘翅。再放進雍容肥胖的鬆樹腮角金龜,同樣大受歡迎。由此可見,蟈蟈們最愛吃的是昆蟲,特別是外殼不怎麼堅硬的昆蟲。它們愛吃肉,但也喜歡水果甜甜的漿汁,甚至在食物較少時還願意吃點草。
在田野裏,蟈蟈之間存在著同類相食的現象。如果有隻蟈蟈死去了,活著的蟈蟈絕不會放過大吃一頓的機會。好在我的籠子裏還算氣氛祥和,沒發生過什麼大的衝突,隻是它們自私的本性改不掉:當我向籠子裏扔進一片梨後,立刻會有一隻蟈蟈跑來趴在上麵,一邊吃一邊小心防範,要是有誰膽敢伸嘴過來,主人會一腳把它踢開,等自己吃飽了才允許它過來。而後者一坐上主人的位子,也會變得同樣霸道……就這樣一隻接著一隻,所有蟈蟈都填飽肚子後,它們就抓抓腳心,用口水弄濕爪子,把腦門和眼睛擦得亮亮的,然後若有所思地趴在沙子上休息。
白天蟈蟈總是休息,尤其是在炎熱的午後,直到太陽落山後,它們才打起精神來。晚上九點左右,蟈蟈情緒高漲,它們或者跳上籠子頂部又急急地爬下來,然後再跳,來來回回地折騰個不停;或者繞著圓形的沙盆連跑帶竄,看到食物就吃幾口,吃完了接著跑。雌蟈蟈舉著大刀,一本正經地走來走去,雄蟈蟈東一隻西一隻地衝它們鳴叫,看到它們從身邊經過就用觸須輕輕挑逗。顯然,交配季節到了。
蟈蟈的婚禮是在深夜和淩晨舉行的,等我第二天起床再去看時,雌蟈蟈的產卵管下已經多了一個奇怪的白鈴鐺,形狀像漂亮的覆盆子,大小和豌豆差不多。當雌蟈蟈在地上走的時候,鈴鐺就擦在地上,沾上了幾粒沙子,這是雄蟈蟈在交配後送給雌蟈蟈的營養品,能幫助受精卵快速成熟。雌蟈蟈回過頭滿意地一點一點咀嚼著這個黏糊糊的東西,最後全都吞了下去。
相同的事情我在白麵螽斯的婚禮上也見到過。作為地球上最古老的動物之一,可以說蚱蜢類的昆蟲讓我們有幸見到了來自遙遠年代的奇特婚俗。
怪異的一幕過去後不久,隨著雌蟈蟈肚子裏的卵日漸成熟,產卵的時候到了。雌蟈蟈用六條長腿支撐著鼓脹的身體,肚子彎成半圓形,把末端馬刀般的產卵管直直插進沙子裏,一動不動地等了大約一刻鍾;然後,它微微提起刀尖,猛地左右擺動,把洞口擴大了一點,順便刮了些土下來;最後,它把刀抬高,再向下連壓帶捶,很快就把洞口填實了。
第一輪產卵結束了,離開前,雌蟈蟈用刀尖把洞口的土弄得平平的,完全看不出痕跡。它在周圍溜達了一圈,確定沒什麼異常後,就又回到剛才的洞口,在旁邊很近的地方開始再次產卵。一個小時內,雌蟈蟈就完成了五次產卵,每個產卵的洞穴都挨得很近。我忍不住好奇偷看了綠蟈蟈的孵化室,那些卵非常漂亮,是深深的橄欖綠色,總數有六十多個。
至於雄蟈蟈,婚禮之後它覺得又累又倦,一聲不吭地趴在角落裏休息。第二天,它忽然精神煥發,又唱起歡快的歌,這歌聲一直伴隨著它的餘生,直到生命終結,那時它的伴侶會像很多蚱蜢類的昆蟲一樣,把丈夫身上最嫩的肉吃下肚。
聆聽雄蟈蟈最後的歌聲,雖然沒有求婚時那麼深情、那麼響亮,但它仍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歌唱,它對人類看重的東西漠不關心,隻歌唱田野裏的豔陽和夏天夜晚的月光。
我們人類過於追求能在地球上無所不能,不甘心享受動物那樣平淡恬靜的生活。我相信,很多年之後,當人類文明消失,綠蟈蟈、意大利蟋蟀、鈴蟾、貓頭鷹——這支田野裏的小樂隊仍將繼續演奏、歌唱,獻給亙古不變的太陽和哺育大地的熱烈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