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4)
這個被塞留塔冷淡的男人,對他的情敵又添加了誣蔑的材料,他不滿納契人忘懷了勒內,派人四處尋找勒內,要把他交給法國人。而塞留塔懷著不同的動機,也在尋找丈夫的蹤跡,她在岩間、野林間尋找,不見他的足跡。她離開家門,又返回家門,怕勒內從另一條路回了家。有時她想去羅薩裏要塞,以為她的心上人已被押往那兒了,有時她坐在叢林間的岔路口,目光搜索林間的幾條小徑,她不敢呼叫勒內的名字,擔心她的聲音暴露了他的藏身之所,女兒阿梅裏沒有離開過母親的懷抱,塞留塔看見這個痛苦的見證人,哭泣了,見到女兒,她又添了力氣。
烏杜加米茲對朋友的生命特別地有靈感,他也比妹妹幸運,他早已發現勒內喜歡到密西西比河的小山崗去,山腰有一個陰森的山洞,他就到那兒去尋找。米拉也受另一種本能的支使,到了這個地點,鴿子能穿過天空和田野,遠遠就見到通往夥伴的道路。
這兩個忠實的朋友在洞口相遇。“誰領你來這兒的呢?”米拉問烏杜加米茲。
“我的神唄,”他答道,指指金鏈,“你呢,米拉,誰領你來這兒?”
“我不知道,也許是你的神的妻子吧。你看我們猜到白人武士就在這兒。”
果然,他們看見勒內麵向河流坐著,在洞穴的穹頂下麵。他身旁放一本書,水果,玉米和武器。納契人都怕這地方,他們在這兒存放祖先的遺骨。人們說,有個墳墓的精靈日夜看守這場所。
“啊!”米拉嚷道,“如果白人武士不在這兒,我會害怕的。”
勒內看見他的兄弟與這個印第安姑娘,很是意外,他還以為他們來這聖地相會呢。他衷心希望他們結合,對這次巧遇很高興。
烏杜加米茲和米拉沒把真正來意告訴勒內。隻要事關他們關心的人,天真幼稚的心靈變得細致靈敏了!他們明白,如果把他受到的威脅和危險告訴他,他們不但無法把他留在山洞,他還不會聽他們的勸告。這一對純樸的男女任由他誤會,他們隻希望能把他絆住,藏在這地方,與他們交談。
烏杜加米茲並不知道納契剛發生的事情,他還以為阿達利奧與夏克塔斯一定遠走高飛,等到太陽的孩子們可以為不公平的命運複仇為止。他想回去安慰妹妹,但又不能離開勒內,他希望米拉找個借口離開山洞,代他安慰妹妹,勸她放心。
勒內露出少有的笑容,對烏杜加米茲說:“我的高尚的兄弟啊,你跑來這兒救我嗎?為什麼你提著武器?我不怕任何危險,我隻和死人在一起,我知道他們是我的朋友。還有你,小米拉,你尋找什麼?大概是生命吧?它不在這兒,你不能把生命還給這群塵封的骷髏,它們也許不同意重獲生命。”
信仰宗教的烏杜加米茲沉默不言,米拉發抖,她怕得緊偎著烏杜加米茲。一道微弱的陽光射入洞穴內,更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氛,白骨反射出怕人的白光,似乎看見這些骸骨在蠕動,騷亂起來,洞口的波濤翻滾,在穹頂下垂的枯草隨風簌簌發抖。
米拉向勒內走過去,碰著一堆骷髏。“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嚷道,“這東西真可怕!”
“我的年輕朋友,你不必害怕。”勒內說。
“我敢向你發誓,它說了話。”烏杜加米茲說。
勒內微笑,讓米拉坐在身旁,握住她的手說:
“是的,它說了話。墳墓告訴我們說,我們的痛苦和歡樂在墳墓的懷裏終結。我們在人間感受瞬間的痛苦和歡樂後,得到永遠的安息。米拉可愛,她的心為各種愛情跳動,我可敬的朋友是靈魂;在人間他還有幾口氣(上帝願他們幸福),米拉的心有朝一日會冰冷,而因友誼創造奇跡的人的骨灰將與從未愛過人的人的灰塵混在一起。”
勒內不再說話,手托著額,凝望江河流淌。
“說下去吧,”米拉道,“你說的話聽來怪淒涼的,卻很動聽。”
勒內的目光投向洞穴裏麵,盯著骷髏,突然問米拉:
“你能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嗎?”
“他的名字?”米拉惶恐了,說道:“我不知道,死人的骨頭都很相像。”
“你教我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東西,”烏杜加米茲說,“難道死亡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人的特點是健忘和渺小,”勒內答道,“生與死,他都是不由自主的。告訴我,烏杜加米茲,我把這顆死人的頭放近你的耳邊,你聽見這腦袋上草長出來的聲音嗎?大概聽不見吧。從前,這腦袋裏有思想,上帝卻聽不見,死人的墳墓前生命在繁衍,猶如密西西比河在這洞穴前滾滾向前。我們的視力有限,看不見生命的河流上麵與下麵的景物,我們隻看見在我們前麵走過的一群人很快從搖籃走向墳墓,我們卻看不見他們從何處來,向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