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拜辭起來。秦學官道:“明早老夫也不親送,一路保重,須要小心。”霍生道:“承教。老師請回罷。”遂各寢,準備明早起身。正是:玉壺春酒正堪攜,野店山橋送馬蹄;此後長安望明月,隴頭流水咽東西。
按下霍生別師赴約不題。卻說朝中禮部尚書姓酈名安道,原是科甲出身,現膺此職,為人端正,不徇私情。夫人鮑氏,治內幽貞,止生一女,名喚飛雲,性格賢淑,容貌俏麗,不但針指百巧百能,又且甚通文墨、詩詞歌賦,件件皆精,但是老年乏嗣,未免不足。這日退朝回來,衙門無事,欲在園中花下消散片時。因分咐院子,快請夫人、小姐出來。院子進內傳稟,隻見夫人領著小姐,同到堂中。施禮已畢,酈尚書道:“夫人、女孩,我年過六十,齒發漸衰,宦場中原該知足,早避禍災。
但我屢屢上本,求告歸休,聖上總是不允,卻怎麼樣好?”夫人說:“相公,如今國家正當多事,況你年紀未甚衰老,須當努力公家,豈可遂圖私便。”酈尚書道:“夫人也說得有理。”
飛雲道:“孩兒見此春光明媚,爹爹退食餘閑,今日辦下春酒一杯,與母親一同為壽。”酈尚書道:“如此生受孩兒了。”
遂各安席,小姐親自送酒,酈尚書飲了幾杯,乘著酒興,說道:“我少年登第,屢受皇恩,今已衰殘,常欲告老還家,祭奠祖宗,拜掃墳墓,將裏中親明族人,朝朝宴會,才慰老懷。爭奈安祿山在漢陽謀成不軌,難以脫身。”夫人道:”相公!我夫妻兩個舉案齊眉,彼此相依,休因乏嗣,隻管淒涼。”遂指著飛雲小姐說:“女孩知書達禮,真是女中魁元,將來擇個佳婿,盡可歡暢。”飛雲聞言,從(重)新再拜道:“但願爹媽康健,情甘服侍終身,何必定結絲蘿,反多隔礙一家。”正在敘談飲酒,看花賞梅,忽外麵擊鼓傳事說:“有天雄軍節度使、同年賈老爺,差人有書,在外伺候。”酈尚書吩咐:“與我取進來。”這門官從轉桶送進,院子接過說:“稟老爺,書紮在此。”
酈尚書接書拆開,看得明白,然後對夫人、小姐道:“這是我同年天雄節度使賈公,名喚南仲,與我交厚,如同胞兄弟一樣,是他差來問候的。隻是禮物太多,那有全收道理!”夫人道:“這來意甚遠,受他一兩件,才覺使得。”尚書看完禮單,躊躇了幾番道:“也罷,受了他吳道子《水墨觀音》像罷!取過來看。”院子疾慌展開,尚書仔細端詳道:“此畫果是吳道子真筆,如今是難得之物。”小姐從旁觀看,道:“這一幅像,給了孩兒供養罷。”酈尚書道:“使得。”遂叫院子:“你可領了這幅畫,裝裱齊正,送與小姐供養。”院子說:“曉得。老爺,本衙門應官、裱背繆繼伶,裱手甚好,發與他裱罷。”
尚書道:“這也由你。你可吩咐賈爺的差人,明日領回書便了。”院子應聲:“曉得。”酈尚書道:“明日衙門有事,早早安息,我們一同回院去罷。”隻因這軸畫,生出許多事來,且聽後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