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巫術

我敢肯定,飛島國所在的大陸,向東延伸可到達美洲加利福尼亞以西的一處不為人知的地域,北麵是太平洋。在距離拉加多不到150英裏的海濱,有一座優良的港口商業城市,跟一座叫拉格那格島的交易很頻繁。

日本天皇與拉格那格島國王訂有親密盟約,因此兩國間的往來也很頻繁。我決定到拉格那格島上旅遊,目的是找機會返回歐洲。我雇了兩隻騾子和一位向導,帶上簡單的行李,告別我的保護人,踏上了旅途。

當我到達被飛島國人稱為馬爾多那大這座港口城市時,港灣裏並沒有開往拉格那格島的船隻。我在那裏住了下來,很快就結識了一些朋友,一位有身份的紳士對我說,一個月內不會有開往拉格那格的船,如果我想到西南方離此地約5英裏的小島格拉達維去玩玩,他本人和一位朋友願意準備一艘方便的小船,陪我去走一趟。

格拉達維島這個詞,我盡量譯出其字麵的含義,就是“巫師島”的意思。島上物產豐富,居民是一個由魔術師組成的部落,由一位首腦統治。這個部落的人隻在本部族中通婚。

族中成就最高、年紀最大的人就是島主或總督,他擁有一座豪華的宮殿和一座3000英畝的公園。公園由一座20英尺高的石圍牆包圍著,園裏劃出的幾個地方為放牧牛群的牧場、種植穀物的田地和栽培花卉的園圃。

巫師島的總督和他的家庭由一群很奇怪的仆人服侍。總督有召喚死者複生的魔力,並命令這些複活的亡靈為他服務,隻是每次服務的時間不能超過三個月,有特別需要的情況除外。

我們到達巫師島時,大約是上午11點左右,陪我前來的一位紳士先去求見總督,請求他允許一位陌生人向他表達敬意。這個請求得到允許後,我們三個人從兩排全副武裝的衛兵之間,走進總督府大門。那些衛兵的穿著很滑稽,他們的表情則使我生出一種無法表達的恐懼。我們又穿過了幾個院落,一路上也有同樣裝束和表情的仆役站立兩旁。

最後,我們來到了總督的覲見大廳,我們向他行了三個深深的鞠躬禮,回答了他提出的幾個問題後,便獲允在總督寶座下的三隻小凳子上坐下。

總督懂巴尼巴比語,他要我向他講講我到各地旅行的原因,並表示對我的來訪他不會拘泥於禮節。他的手指一動,示意他的侍者們退下。令我大吃一驚的是,這些侍者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夢中的景物在我們醒來時突然消失一樣。

看到我的兩個同伴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才鼓起勇氣,向總督閣下講述了我幾次冒險的經曆,不過心中還是難免有些猶豫,時不時望望身後那些鬼仆人原先站立的地方。

我榮幸地與總督共進晚餐,此時則由一群新來的鬼仆役負責端上酒肉,在餐桌旁邊服侍,我也比上午安心多了。

我在總督府一直逗留到日落,並謙卑地請求總督大人原諒,恕我沒有接受他留我在府中過夜的邀請。我和兩位朋友當夜在市郊的一座私宅投宿,因為這座城市就是這個小島國的首府。第二天早晨,我們又回到總督府,按總督的要求向他報到。

這個覲見儀式過後,我們便在巫師島上連續逗留了10天,白天大部分時間跟總督在一起,晚上則在旅館裏休息,我很快就對那些鬼魂熟視無睹,因為經過三四次覲見總督之後,我發現他們對我根本沒什麼反應。總督同意我召喚任何一個我想見的鬼魂,從開天辟地之初到現代所有的死者,並命令他們回答一個我想提問的任何問題,條件是,我提的問題必須限定在它們生活的那個時代的範圍內。不過,令我放心的一件事是,鬼魂一定會講真話,因為說謊這種才能,在陰間是沒有用處的。

我要求觀看亞曆山大大帝率軍打完阿爾伯拉戰役後統領全軍的場景。隻見總督用手指做了一個動作,在我們站立的窗台下麵,立刻出現了一座廣闊的戰場。亞曆山大被召進房內與我進行對話,我和他之間的交談相當困難,因為他講的希臘語很難聽懂,而我自己懂得的希臘語也不多。他用他的名譽向我保證說,他並不是被人毒死的,而是因飲酒過度引發了熱症致死的。

接著我又看到正在翻越阿爾卑斯山的漢尼巴,他對我說,他的帳篷裏連一滴醋也沒有了。

我又看到凱撒和龐培帶領他們的騎兵準備鏖戰的場麵,看到了取得最後勝利的凱撒。我希望看到羅馬參議院開會的情況,於是我看到,與近代的會議相比,羅馬元老院可以說是英雄和神人的聚會,而現代的議會則不過是小販、扒手、暴徒和惡棍們吵鬧的場所。

為了看一看那些以聰明和好學著稱的先輩們,我特地用一天的時間,提議讓荷馬和亞裏士多德帶領他們曆代的評注家們的鬼魂前來見我。可是這些評注家的人數實在太多,以致有幾百位評注家的鬼魂被迫站在宮廷的院子和外殿的房子裏。在人群中,我一眼就把這兩位英雄認出來了。

荷馬的身材更高,長得更帥,在他這個年齡的人中,他走起路來昂首闊步,而他的眼神則是我見過的最明亮而有神采的。亞裏士多德則彎腰駝背,還拄著一支拐杖。他麵容憔悴,頭發稀而長,說話的聲音空洞深沉。我很快就發現,這兩位偉人與那群評注家們並不相識,我聽到一個鬼魂說,這些評注家在陰間總是懷著恥辱和犯罪的感情,與他們評論的兩位傳主保持著最遠的距離,因為他們在世時曾經把這兩位偉人的著作進行了可怕的曲解並貽毒後人。而荷馬也很快就發現,這些人缺少研究詩人心靈的知識。

我又花去了五天時間跟古代的許多其他學者談話,我還見到了第一羅馬帝國的大多數帝王。我說服總督招來伊裏奧加巴魯斯的廚師們給我辦一頓宴席,可是他們卻無法在我們麵前顯示他們高超的手藝,因為總督府裏缺乏他們需要的作料。

為了看看一直為人所讚揚的一些古老而著名的家族,我要求總督把一二十位帝王和他們八九代的祖先的鬼魂一起召來。可是,我失望了,因為在一係列頭戴王冠的鬼魂中,我看到有一位帝王的家族中竟出了兩個拉小提琴的、三個擺樣子的朝臣和一個意大利的高級傳教士。

在另一位帝王的祖先中,一位是理發匠,一位是男修道院長,還有兩位是紅衣主教,由於我對頭戴王冠的帝王懷有高度的敬意,在此我不想再對這些美好的帝王家族妄加評論。

但對那些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和其他諸如此類的貴族,我就不會那麼認真了。我非常討厭現代史,因為當我嚴格地檢閱了過去100年間各國宮廷中所有偉人的言行之後,我發現這個世界已被那些無恥的作家導入歧途。他們把戰爭中的偉大戰功記到懦夫們的名下,把傻瓜當做聰明的輔臣加以褒揚,把溜須拍馬的奸佞說成忠臣,把美德封賜給叛臣逆子。

許多無辜的優秀人物由於黨派之間的鬥爭,被宰相控製的法官判處死刑或發配充軍,而許多壞蛋卻受到信任,爬上權力、尊嚴和利益的高位。宮廷、眾議院、參議院的每項活動和重大決策,都可能受到那些寄生蟲和宮廷小醜的挑戰和責難。

當那些鬼魂告訴我世界上一些重大事件和革命活動的真正原因和動機時,我才明白,人類的聰明才智和誠篤正直的優點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而一些卑鄙的意外的事故卻在其中扮演了主角。

在跟鬼魂們的交談中,我發現了那些妄想撰寫軼事、秘史的作家的奸詐和無知,他們總是用一杯毒藥就把許多帝王送進墳墓,他們一再重複君王與首相之間單獨會晤時的秘密談話,他們泄露駐外使節和國務大臣的思想和秘密,可是遺憾的是他們卻總是弄錯。

在這裏,我發現了許多震驚世界的重大事件的秘密起因。一個妓女如何控製了後門的樓梯,而後門的樓梯又如何控製了眾議院乃至參議院。一位將軍的鬼魂在我們麵前承認,他取得的一次勝利純粹是由怯懦所迫和錯誤的指揮取得的。

有三位國王的鬼魂向我聲明,在他們一生的統治中,他們從未提升過一位有功之臣,除非一時弄錯,或聽信他們的寵臣的意見。他們用強有力的理由說明,帝王的寶座沒有腐敗的支持是無法穩住的,因為那些積極、自信而倔強的性格,這些注入人類靈魂的優良德性,在宮廷的事務中永遠是一種障礙。

有一件事特別引起我的好奇。我想知道,有許多人到底是用什麼方法獲得高官厚祿的?我隻把這個疑問的時間限製在近代史的某個時期。許多有關人員的鬼魂被召喚出來。經過一番並不算嚴格的檢查之後,我就發現了這樣一件醜行,對此,我不得不用較嚴肅的態度予以反映。

如果說,作偽證、壓迫、行賄、欺詐以及諸如此類的惡行在他們提及的陰謀活動中出現尚情有可原,我也不予深責,但是當有的鬼魂承認他們有的因為背叛祖國和君王、有的因投毒害人、更多的則是濫用司法權陷害無辜而得到高官厚祿的時候,我原來對這些高貴人物懷有的深深的敬意就大大降低了,我想我這樣做是可以得到原諒的。

我常常閱讀一些記敘那些為君王效勞的大人物的傳記,因此我很希望看看這些偉人為君王效力的實況。在我提出這個要求後,總督告訴我,這些功臣除了幾個最卑鄙無恥的流氓無賴和賣國賊之外,其他人的姓名都無從查考了。而剩下的這幾個有名有姓的鬼魂,我以前卻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名字,這幾個鬼魂全都顯得神情沮喪、衣著破爛。

他們告訴我,他們中大多數在貧窮和恥辱中死去,其他的則在斷頭台和絞刑架上結束了生命。

由於被召喚來的鬼魂都如實地以當年在世的真麵目出現,我看清了過去100年間人類退化的實況,不禁悲從中來,羞愧難當。各種名稱不同、後果各異的疾病已經把英國人的相貌改變:身材越來越矮,神經高度衰弱,肌肉鬆弛無力,呈現在人們眼前的不過是一具具臉色蒼白、肌膚鬆垮發臭的行屍走肉。

於是,我降而求其次,希望招來一些英國古代自由民眾的鬼魂,看一看他們曾經一度聞名於世的淳樸民風和飲食、衣著的實況,看看他們從事的公平合理的貿易活動、他們真正熱愛自由的靈魂以及熱愛祖國的英勇獻身精神。

當我把生者和死者的品格做了對比之後,我的心情實在無法平靜下來。因為我覺得,英國古代自由民眾所具有的那些天生的純潔品質,已被他們的子孫後代出賣,換成了金錢。他們出賣選票、操縱選舉的這些罪惡腐敗行徑,可能都是從宮廷中學來的。

覲見國王

分別的日子到來了。我告別了巫師島的總督大人,跟我的兩位同伴一起回到馬爾多那大,我在那裏又等了兩個星期,終於搭上一艘駛往拉格那格島的船。

1709年4月21日,我們的船駛進了克蘭梅尼格河口。這是一座港口城市,我們在離城約1英裏遠的河麵上下了錨,並發出請求領航員前來領航的信號。不到半個鍾頭,便有兩位領航員上了船,他們引領我們的船在充滿危險的淺灘和岩石之間的航道通過,到達一處寬闊的泊位。

兩位領航員聽說我是異鄉人,又是大旅行家,就報告了海關。我上岸後,受到了嚴格的檢查,於是我趕緊把自己的經曆報告了一遍。那位海關官員說,我必須被押起來聽候朝廷處理,他會立即寫信給朝廷彙報情況,希望能在兩周內得到答複。

我被帶到一間舒適的房間,門口有一名士兵把守。不過,在接受拉格那格王國監管期間,我有進入一座大花園活動的自由,並得到了很人道的待遇。我還接受了幾個出於好奇前來看我的人的拜訪,他們聽說我到過一些很遙遠的、他們聞所未聞的國家。

我雇了一位與我同船前來的年輕人當翻譯。他原是拉格那格島本地人,曾在馬爾多那大住了幾年,因此精通兩國的語言。在他的幫助下,我得以跟那些來拜訪我的人進行交談,不過談話形式隻限於他們提問題,而我則按題回答。

幾天後,我被押解到朝廷去見國王。人們命我趴在地上,一邊向前爬行,一邊舔著地板。不過,地板已打掃得相當幹淨,並沒留下多少討厭的塵埃。其實這是一種殊榮,隻有那些官居高位的官員覲見國王的時候,才能有這樣趴在地上把地板舔幹淨的榮耀。

我就見過該國的一位大臣,在他爬完通向國王禦座的那段特定的距離之後,嘴裏已經塞滿了泥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在這種場合是沒有什麼辦法補救的,因為大臣覲見時若在國王陛下麵前吐痰或擦嘴,是要治以死罪的。當國王存心以溫和寬厚的方式將他的某位大臣處死時,他就命人在地板上撒上一種棕色粉末,這是一種可致人死命的混合物,舔食起來味道倒是挺不錯的,可是舔食的人將在24小時內死於非命。

當我爬到距離國王的禦座4碼處時,我輕輕抬起身跪在地上,用前額在地上行了7個叩頭禮,再把昨夜別人教我說的一句話念了出來。這是該國法律規定的一句頌詞,專為那些獲允覲見國王的人而設計,譯成英語的意思是願天帝之子吾王陛下壽高於太陽,比太陽長壽11個半月。

國王回答了我的祝福,雖然我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我又用人們教我的另一句話回答了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我的舌頭在我朋友嘴裏。我說這句話的用意是,希望讓我的翻譯進來。

國王聽了我的話,便讓人叫來我的翻譯。在翻譯的幫助下,我在1個鍾頭內盡可能回答了國王提出的所有問題。國王很高興跟我交朋友,他下令在宮中給我和翻譯開了一間臥房休息,並給我撥下每天的生活費,外加一大口袋金幣供我日常的開銷。

在拉格那格國王的安排下,我在他的王國逗留了三個月。國王陛下很器重我,要對我委以高官厚祿,可是我覺得還是設法跟妻兒在一起度過餘生更妥當些。

離島返鄉

拉格那格人是一個懂禮貌的、慷慨大方的民族,雖然他們也像所有東方國家的人民一樣,性格有點傲慢,但他們對待陌生人卻顯得彬彬有禮,特別是對那些受到過宮廷禮遇的人。我在翻譯的幫助下,結識了許多上流社會的人物。

有一天,許多好友聚在一起,一位有身份的人問我是否見過他們中的“長生不死者”。我說沒有見過,他便告訴我,有時候,某個家庭出生的嬰兒,他的左眉上方的額頭上會有一團紅色的胎記,這個記號就明確地表明,這個孩子是永遠不會死的。

據他說,這塊胎記開始約有三便士的銀幣那麼大,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變得越來越大,還會改變顏色。12歲時,它會變成綠色,一直保持到25歲,又變成深藍色,到45歲時又變成了炭黑色,並擴大到如一先令的銀幣那麼大,以後就不會再變大了。他說,這樣的嬰兒是極罕見的,整個拉格那格王國中,這樣的人不會超過1100人。

我聽到這件事以後,心裏被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樂情緒打動了,而那位把這件事告訴我的人,正好懂得講巴尼巴比語。

我興奮地喊道:“能給孩子們帶來長生不死的機會的國家,是多麼幸福的國家啊!那些能親眼見識眾多活著的古人、又能得到許多前輩學者的教導的人們,是多麼幸福的人啊!”

不過比較起來,最幸福的人還是那些好運氣的“長生不死者”,這些人降生時就已經被免除了人類與生俱來的死亡的災難,他們的心是自由無羈的。

我發現,我還沒有在拉格那格王國的宮廷裏見過這樣傑出的、令我羨慕的人物。長在額頭上的黑色胎記是那麼顯眼的一種記號,不明內情的我可能會輕易地忽略它,而作為最聖明的君主的拉格那格國王陛下,為何不在自己的宮廷裏容納這樣一批如此聰明能幹的朝臣呢?我決定在我的翻譯的幫助下坦率地、毫無保留地向國王陳述我的觀點。

不管國王是否願意采納我的忠告,有一件事我是下了決心的:既然國王不斷勸我成為他王國的臣民,那我就接受這個榮耀。隻要他們容許我定居下來,我便準備與這個國家裏的“長生不死者”中的優秀分子促膝談心,用以打發我餘生的光陰。

我注意到,那位跟我用巴尼巴比語交談的紳士聽了我的話後,臉上露出一種對無知者表示憐憫的表情。他說,很高興聽到我發表的這篇關於“長生不死者”的生活是非常幸福愉快的演說,但他們很想知道,如果“長生不死者”的命運也落到我頭上的話,我對自己的生活會有什麼詳細的計劃?

我回答說,要是我有幸進入“長生不死者”的行列,我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首先,我將用一切可能采取的手段和方法獲得屬於自己的財富。憑著我的儉樸和管理才能,我有理由相信,200年後,我將會成為拉格那格王國最富有的人。

另一方麵,我將從幼年時代開始研究各種藝術和科學,這樣,我敢說我將很快達到和超過所有從事這方麵研究的學者的水平。最後,我將詳細地將社會發生的每個重大事件都記錄下來,以我自己的觀察所得,忠實地描述國內幾位政績卓著的君王和大臣的業績。

我將準確地記錄下來本國的風俗、習慣、語言、服飾、飲食和娛樂方麵的種種重要變化,憑著這些知識和才能,我將成為一座學識和智慧的活寶庫,當然也會成為這個民族的先知。

到60歲以後,我將以塑造和指導有希望的年輕人的心靈自娛,以我自身的記憶、經驗和觀察讓他們明白,在公共場合和私生活中,優良的品德是大有用處的。當然,我選擇的夥伴,一定是一批與我同樣長生不死的人們,我將在長輩和平輩中挑選12位這樣的人做我的同伴。我將用自己的產業為窮人提供方便的住房,並邀請其中一部分人經常跟我一起進餐。

我將和那些“長生不死者”一起通過時間的長河,一起交流對名人的觀察所得和記憶,給偷偷摸摸溜進人世來的貪汙腐敗現象劃定幾個等級,不斷向人類發出警告並提供指導,讓大家采取不同的措施來反抗它。憑借這些措施,加上我們自身提供的榜樣強有力的影響,必將能夠阻止曆代以來令人怨憤的人類的墮落。

除此之外,我還能看到發生於各個帝國的各種各樣的革命運動,看到下流社會和上流社會的種種變化,看到古代的城市淪為廢墟,看到荒涼的鄉村變為帝都,看到著名的江河淤塞成淺水溝,海洋從某處退卻留下一片沙灘,卻又把另一片陸地淹為汪洋。

我會發現許多尚未為人知的國家,看到野蠻人統治最溫和的民族,而最野蠻的民族卻變成了文明之邦。我還將親眼看到經緯度的發現、永恒的運動、萬靈的醫藥以及它能帶來最完美的效果和許許多多偉大的發明。所有這些都是令人愉快的事。

憑著長生不死的生命,我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預言變成現實。憑著對彗星的出現與回歸,以及對太陽、月亮、星辰的運動變化的長期觀察,我們在天文學方麵將會有多麼奇妙的發現啊!

我還發表了許多其他的議論。長生不死的生命和對塵世幸福的追求這種天生的欲望,使我可以揮灑自如地對這些論題盡情發揮。當我的演說結束時,翻譯也已如實將我的話譯給其他的同伴。

他們都用拉格那格語進行熱烈的討論,對我的臨場發揮,也有人報以哄然的訕笑聲。

他們說,我設想的那種生存方式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它把青春、健康和精力設想為一種永恒不變的東西。其實沒有一個人會愚蠢到去希望或者過分奢望能得到這些東西。因此,現在的問題並不是人是否會選擇永存青春、永遠富有、永遠健康這樣的狀態,而是考慮如何在與老年俱來的各種不利因素的控製下,度過那種漫無盡期的生命。“長生不死者”在30歲以前,也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30歲過後,憂鬱沮喪的情緒便在他們身上與日俱增。當他們活到80歲的時候,他們身上不僅有其他老年人所具有的愚鈍、衰老等弊病,而且增加了由於對永遠不會死亡的恐懼所派生的許多令人討厭的缺點。他們不僅固執己見、容易動怒、貪婪狂妄、脾氣暴躁、頭腦空虛,而且絕情寡義,完全喪失了人類天生的情感,而且永遠不能把這種人類美好的天性遺傳給他們的後代。妒忌和無效的欲望成了他們最主要的情感。

當他們看到一場葬禮的時候,他們就會悲哀地抱怨說,別人已經到一個安息的港灣去了,而他們卻永遠也到不了這個港灣。他們除了記得年輕時和中年時學到的知識和見到的事物之外,幾乎什麼也記不住了,何況年輕時學到的那些知識和見聞也是不完整的。

因此,若要了解曆史事件的真實性和細節,較可靠的方法是了解民間的傳說,而不能依靠這些“長生不死者”的回憶。在這些人中間,受痛苦折磨最少的反而是那些完全喪失了記憶的老糊塗蟲。這些人會得到人們更多的同情和幫助,因為在他們身上沒有其他人那麼多的惡劣品質。

如果一個“長生不死者”與他們的一個同類結為夫婦,那麼,他們的婚姻最終會被本國的法律拆散,隻要兩人中年紀較小的一位活到80歲,他們就得離婚。該國的法律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它使這對夫婦不會因為自己永遠活在世上不會死亡而受人責備,男方也不會因為有個不會死亡的妻子使災難加倍。

“長生不死者”一旦活到80歲這個年齡,在法律上就被認為是個死人。他們的繼承人可立即繼承他們的財產,隻留下少量財物作為他們的生活費。而那些貧窮的“長生不死者”,則由公益機構維持他們的生活。

過了80歲,他們就被認為喪失了可以為公眾謀利益的信用,喪失了可以受雇用和被任用的能力。他們無權買賣土地,訂立契約;在任何案件的審訊中,他們不能充當公民或罪犯的證人;他們甚至喪失了勘定地界的資格。

到了90歲,“長生不死者”的頭發和牙齒便完全脫落,食不甘味。在跟別人交談時,他們會忘記事物的名稱,忘記人的名字,甚至連最親近的人的名字也叫不出來。同樣,他們也無法用讀書自娛,因為他們的記憶力已壞到讀完句子的結尾,便已忘記了句子的開頭的程度。

拉格那格國的語言一直處於變化之中,這一代的“長生不死者”不了解另一代的語言,他們甚至無法跟兩百年後的鄰居交談,最多隻能說出幾個簡單的單詞。因此,他們雖然生活在自己的祖國,卻像一些與該國毫無關係的外國人一樣。

後來,我見到了五六位不同年齡的“長生不死者”,其中最年輕的尚不到兩百歲。我的朋友們幾次把他們帶到我麵前,雖然人們告訴這些老人說,我是一位偉大的旅行家,可是他們卻根本沒有向我提問的好奇心。

他們唯一的要求隻是希望我能送他們一件“值得紀念的紀念品”,這是他們向人乞討的最謙卑的方式,因為該國的法律嚴禁他們向人求乞。

“長生不死者”的容貌,可以說是我見到的最令人恐怖的形象了,而女人的樣子比男人更可怕。因為除了伴隨高齡而來的通常的體態畸形之外,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身上的鬼氣也越來越重,那情景是難以描述的。在那幾位“長生不死者”中,我立刻就可以把那個年齡最大的認出來,雖然他們的年齡相差不過兩百歲左右。

讀者不難相信,從我所見所聞的情況來看,我對長生不死的欲望變得愈來愈小了。

我非常讚同拉格那格王國對待“長生不死者”所製定的法律。否則,那些“長生不死者”很快就會變成整個國家的占有者,熱衷於國家權力的爭奪,而他們本身又沒有治理國家的能力,其結果必然會使整個社會崩潰毀滅。

拉格那格國王常常堅持要我接受他的請求,留下來為他的朝廷效力。但是,當他發現我一心想回自己的祖國的時候,還是很高興地給我開了一紙離開該國的護照,還賞臉給我寫了一封致日本天皇的介紹信,並送給我444個大金塊和一粒紅寶石。我回英國後把這顆寶石賣掉,得到1100英鎊。

1709年5月6日,我辭別了拉格那格國王陛下和我的朋友們,在一位衛兵的護送下來到該國西南部的一座王家港口。6天後,我找到一艘可以送我前往日本的海船。半個月後,我們在日本東南部的小港濱關登陸。

登岸的時候,我向海關官員出示了拉格那格國王寫給日本國王陛下的信件。日方官員很熟悉拉格那格國王禦印的樣式,其形狀就如我的手掌一般,它表示的意思是:國王扶起地上的跛腳乞丐。濱關城的行政長官深知我所持的信件的來頭不小,便把我當做國家的大臣接待。他們為我提供了車馬和仆人,將我送到了京都。

我在京都獲準覲見日本天皇,並遞交了我帶的信件。日本天皇舉行盛大的儀式開讀了這封信,由翻譯向天皇解釋了信的內容。天皇陛下立即下令,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而且,不管我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我以早已擬好的腹稿回答:我本是個荷蘭商人,因船隻在一個遙遠的地區觸礁沉沒,在海上漂流到拉格那格島登陸。我這次就是從拉格那格乘船到日本來的,因此我希望在這裏能有幫助我返回歐洲的機會。接著,我又用最謙恭的態度懇求天皇陛下,讓他下令把我送往長崎。

天皇同意了我的請求。此時,正好有一支部隊要開到長崎去,天皇命令負責人把我安全送達該地。經過長途跋涉,我於1709年6月9日到達長崎。我很快便結識了一群荷蘭海員,他們是阿姆斯特丹一艘450噸的海船“阿姆渡那號”的水手。

我曾在荷蘭生活很久,因此我的荷蘭話講得很好,海員們很快就了解了我的來曆。他們很好奇地探問我的航海生活的細節,我也盡量簡短地給他們講述我的故事,隻是隱瞞了最主要的情節。我請求船長讓我搭船回到歐洲。當他得知我是個外科醫生之後,便隻收我半費,條件是讓我擔任隨船醫生。

我們一路順風到達好望角,停船補充了淡水。翌年4月10日,我們抵達阿姆斯特丹。在阿姆斯特丹逗留不久,我就乘上該城的一艘小船前往英國。

1710年4月16日,在離家五年六個月之後,我又重新踏上了祖國的土地。那天下午2時,我徑直回到家中,與妻兒團聚,一家平安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