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指責它常跟我談話,好像它跟我為伴能得到什麼利益和快樂似的。它們進一步批評說,灰馬的這種行為是缺乏理性、違反天性的,在慧馬中間是前所未聞的怪事。
代表大會警告它,要麼把我像其他“野猢”一樣雇傭在家裏服役,要麼命令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去。第一種辦法遭到那些在灰馬家裏或在它們自己家裏見過我的代表們的堅決反對。
它們斷言,由於我具有簡單的理性,加上“野猢”原有的劣根性,它們害怕我會勾引慧馬國的“野猢”逃進深山老林,夜裏又領著它們成群結夥出來殘害慧馬養的家畜,因為“野猢”天生就是一種貪婪無度、好逸惡勞的畜生。
我的主人灰馬說,它每天都受到鄰居的壓力,它們要它執行慧馬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看來這件事無法再拖下去了,它擔心我不可能單靠遊泳遊到另一個國家去,因此希望我能製造一隻類似我對它說過的那種可載著我在海上漂流的容器。它說,它自己的仆人和鄰居的仆人都會幫我完成這項工作的。
我的主人灰馬的話對我是個最悲傷、最失望的打擊,我簡直無法忍受這個痛苦,不禁撲倒在它腳下昏了過去。當我恢複知覺的時候,它對我說,它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平靜地回答,死亡也許是一種最大的幸福。
雖然我不能指責代表大會的“勸告”和它的友人的催逼,不過,以我愚昧的理智判斷,這個決議的殘酷性也許更多於理性。因為我遊泳的能力最多隻能遊上1英裏之遙,但距慧馬國最近的陸地最少也在100英裏以外。而要建造一條可以載著我在海上漂流的小船,所需的許多材料幾乎全是慧馬國裏所缺乏的。
雖然如此,我還是打算聽從主人灰馬的勸告,要求它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完成這件困難的工作。我對它說,我將盡力保全我這條可憐的性命。我要是能回到英國,一定要向自己的同胞褒揚慧馬出色的美德,建議人類學習它們的那些美德。
我的主人灰馬和氣地給我做了簡明扼要的答複,答應給我兩個月的時間造好我的小船,又命令那匹做我的隨從的栗色小馬聽從我的指揮,因為我已告訴我的主人灰馬,有小馬幫忙就足夠了,我知道它對我是很和氣的。
在栗色小馬的陪伴下,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到那些造反的船員放逐我的那段海岸去。我登高遠望,隻見一片汪汪大洋。但是我很高興地發現,在西北方向的海麵上有一座小島。
我拿出小型望遠鏡觀察,從望遠鏡裏,我可以看清小島的輪廓,並計算出它距離慧馬國的海岸約有5英裏之遙。我決定,要是可能的話,這座小島就是我的第一個流放地,至於結果如何,那就隻好聽天由命了。
回到家裏,我便和栗色小馬商量。我們來到離家不遠處的一片樹林,我使用腰刀,它則使用一片巧妙地紮牢在一段木棍上的尖利的燧石,砍下了幾根與手杖一般大小的橡樹枝條和一些更大些的樹幹。在栗色小馬的幫助下,我用6個星期的時間造成了一條印第安人使用的那種獨木舟,不過船體更寬闊些。
我用自搓的麻繩將幾張“野猢”皮縫在一起將船身遮蓋起來,船帆也是用縫在一起的“野猢”皮做成的。我用的“野猢”皮都是從小“野猢”身上剝下來的,因為大“野猢”的皮太厚太硬而不可用。我又給自己做了四把木槳,在船上儲存了些煮熟的兔子肉和野雞肉,又帶了一罐牛奶,一罐淡水。
我先在主人灰馬家附近的一口大池塘裏試驗我的小船,改進有缺陷的地方。我用“野猢”的脂肪填塞小船的縫隙以防漏水,直到我覺得小船安全可靠,足以載著我和我的行裝遠航方才作罷。我把完工的小船裝在車上,由栗色小馬和另一匹充當仆人的役馬護送,讓幾隻“野猢”小心地拉到海濱。
當一切準備就緒,分離的日子到來之時,我便與我的主人灰馬夫婦和它的家人告別了。我的淚水滾滾而下,萬分悲傷,心情沉重。可是主人灰馬閣下出於好奇,竟決定邀請它鄰居的幾位朋友,一起和我上船。
為了等待退潮,我不得不在岸邊等了一個多鍾頭,之後我發現風向正好是順風時,便再次向主人灰馬告別,然後登上我的小船,駛離了慧馬國的海岸。
最後的告別
1715年2月15日晚上9點,我開始了這一次險惡的航行。海上刮著順風,不過最初我還是隻用槳劃船,後來考慮到這樣劃下去不久就會疲倦,同時風向也許會轉變,我就扯起了小帆。
就這樣依靠潮水的幫助,根據我當時的估計,我的船以每小時一裏格半的速度行駛。我的主人和它的朋友一直停留在海岸上,差不多等到我走得看不見了才離開。我還時時聽到栗色小馬在叫著:“保重吧!溫順的野猢。”
我本來打算盡可能找到一座無人小島,在那兒依靠自己的勞動來生產一切必需的生活資料。
我覺得這比在歐洲最有教養的宮廷裏做首相大臣要來得快活。
一想到將要回到“野猢”統治下的社會中去生活,我就非常害怕。因為在我渴望的隱居生活中,我至少能夠享受思想自由,愉快地思考著“慧馬”們的無與倫比的美德,不會再墮入我的同類的罪惡、腐化的深淵之中。
讀者也許還記得我在前麵說過,我船上的水手怎樣陰謀叛變並把我囚禁在艙裏,我在艙裏被囚禁了幾個星期,一點也不知道我們當時的航行路線。水手們把我押上了長舢板強迫我登陸時,他們還發誓說(不管他們是真發誓還是假發誓),他們也不知道我們是在世界的哪一部分。
不過,根據我聽到他們說的一些話,我想當時我們是在向馬達加斯加島行駛的航線的東南,所以我當時相信我們的所在地是在好望角以南大約10度,或者南緯45度。
雖然這僅僅是一種推測,但我還是決定向東方行駛,希望能到達新荷蘭的西南岸,也許在新荷蘭的西方可以找到一個我所期望的無人小島。這時風向是正西,到晚上18時,我估計我至少向東方行駛了18裏格。這時我發現半裏格以外有一個很小的島,一會兒工夫我就到了那裏。
這座島是一片岩石,僅僅有一個多次受到暴風雨襲擊、衝刷而成的小港灣。我把小船停在港內,爬上了岩石,這才清楚地看到東麵是一片從北向南延展的陸地。我在小船上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早繼續向前行駛,過了7小時我到達新荷蘭的東南角。
這證明我長期以來的一貫看法是正確的:一般的地圖和海圖都把這個國家的方位弄錯了,地圖上它的方位至少比它的實際位置向東移了3度。許多年前我曾跟我的好友赫爾曼?毛爾先生談過我的看法,並且向他提出了我的理由,但是他卻沒有相信我的說法。
我在登陸的地方沒有發現居民。由於自己沒有武器,我不敢深入內地。我在海灘上找到了一些蚌蛤,生吃下去,我怕被土人發現,因此不敢生火。我一連吃了三天牡蠣和海貝,把口糧節省了下來,我又僥幸找到了一溪清水,這使我大感欣慰。
第四天早上,我向境內走得稍遠一點,發現在離我不到500碼的一個高地上有二三十個土人。他們都赤條條的一絲不掛,男女老少圍坐在那兒,大概他們中間有一個火堆,因為我發現有煙。其中一人發現了我,他馬上告訴了其餘的人。有五個土人向我麵前走來,隻有女人、小孩還留在火堆旁邊。
我拚命向海灘奔逃,跳上了小船,劃了起來。那些野人看見我要跑,就追了上來。我還沒有劃出多遠,他們就將一支箭深深地射入了我的左膝蓋。我害怕那是一支毒箭,在劃出了他們的射程以外後,就趕快用嘴吮吸傷口,並且盡快包紮好。
那時我不知所措,又不敢回到原來登陸的地方,隻好劃船向北駛去。風很小,從西北方正迎著我吹來。我正要找一個安全的登陸地點,卻發現在東北方向有一艘帆船正在行駛,而且越來越清楚了。我遲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等他們一下。
但是,後來我對於“野猢”的憎恨還是占了上風,我就掉轉船頭,揚帆劃槳向南駛去,又回到了早上離開的那個港灣,因為我寧願把命舍給野蠻人,也不願再和歐洲的“野猢”住在一起了。我把小船緊靠在海灘旁,自己躲在小溪旁的一塊石頭後麵。我在前麵也說過這條小溪的水是非常好的。
那艘帆船駛到離小港灣有半裏格的地方,就放下長舢板帶著容器來取淡水,舢板快靠岸的時候我才發覺,但已經來不及另找一個躲藏的地方了。水手們一上岸就發現了我的小船,他們仔細檢查了一下,很容易猜想到小船的主人就在近處。
四個全副武裝的水手搜遍了每一個岩洞和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終於在那塊石頭後麵找到了我,那時我正麵孔朝下趴在地上。
他們看到我穿著一身奇怪而不整齊的衣服時不由得驚呆了。但是他們從我的衣服來判斷,我並不是當地土人,因為他們總是赤身裸體的。一個水手用葡萄牙語叫我起來,並且問我是什麼人。
我精通這種語言,所以站起身來回答說,我是一個可憐的“野猢”,被“慧馬”們放逐到這裏。我請求他們把我放走。他們聽到我用他們的本國話回答十分驚訝,從我的麵孔來看我大概是一個歐洲人,但他們卻不懂我說的“慧馬”、“野猢”是什麼意思,同時我說話怪腔怪調就像馬嘶一樣,他們聽得不禁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