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進藏身密室(3 / 3)

姐姐瑪格特和我開始把一些最要緊的東西往書包裏裝。我放進去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這本日記,然後是卷發筒、手帕、課本、梳子和過去的信。我一心想著藏匿的事,因此盡量把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書包。但我不難過,對我來說回憶比漂亮的衣服更重要。

下午17時的時候,爸爸終於回來了,我們打電話給庫費賴斯先生問他晚上是否能過來一趟。凡?達恩出去找美萊普,美萊普從1933年以來就一直和爸爸共事,已經是老朋友了,她的新婚丈夫亨克也一樣。美萊普把一些鞋子、衣服、大衣、內衣和襪子放進一個包裏,並答應說晚上會再來的。

接著整幢房子出現了難以形容的安靜,大家誰也沒心思吃東西,天氣還是很熱,一切都顯得特別怪異。我們把樓上的大房間租給一個30多歲、離了婚的古德施密特先生住。可偏偏在這個特別的晚上他好像特別閑,要是不動粗我們簡直就趕不走他,他一直賴到晚上22時。

在23時的時候,美萊普和亨克來了,同樣,又一批鞋子、襪子、書和衣服被塞進了美萊普的包和亨克的深口袋裏。23時30分他們再次消失。我困得要命,盡管我知道這是我在自己床上睡覺的最後一夜,我還是馬上就睡著了,直至第二天早上5時30分媽媽叫醒我。

幸虧天氣沒有星期天那麼熱,溫柔的雨下了一整天。我們四個人都穿得厚厚的,好像要在冰箱裏過夜似的,唯一的原因就是盡可能隨身多帶走一些衣服。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想不到我們會拎著滿滿一箱子衣服出門的。

我身上穿了兩件背心、三條紮口短褲、一件上衣,外麵再套上一條裙子、一件夾克和一件夏季風衣,還有兩雙襪子、一雙係帶的鞋子、毛線帽和圍巾,還有別的一些東西。說實在話,還沒動身我就快悶死了,但是誰也不問我感覺怎麼樣。

姐姐瑪格特把她的課本塞進書包裏,騎上自行車緊跟在美萊普後頭消失了,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我們那個秘密的藏身地在哪裏。7時30分我們身後的門關上了。墨娣,我那可愛的小貓咪,是唯一跟我道別的生靈,它會在鄰居家裏過上好日子的。這都寫進了一封留給古德施密特先生的信裏。

掀開的被子,桌上的早餐餐具,廚房裏給貓留下的一磅肉,這一切都給人一種倉皇出走的印象。但我們已經顧不上進行收拾整理了,我們一心隻想著離開,隻想著逃走並抵達那個安全的地方。

安迪,明天繼續。

你的,安妮。

1942年7月9日 星期四

親愛的安迪:

滂沱大雨正在肆無忌憚地淋著行人,而此時的行人中就有爸爸、媽媽和我。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個書包和一個購物袋,裏麵亂七八糟地塞上了一切能塞的東西,包鼓得都快要裂開了。

趕去上班的人們向我們投來同情的目光,你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他們為不能搭我們一程感到多麼難過。在納粹統治期間,猶太人胸前被強迫佩帶的黃色六角星,此時在訴說著一切。

一直至走在路上了,爸爸媽媽才零零星星地跟我講起我們的計劃。幾個月以來我們一直盡可能多地把能搬動的家具雜物及生活必需品搬到我們藏匿的地方,我們自己原定是在7月16日以前搬完的,可計劃不得不因為招集令而提前10天,這樣我們新的住地就還沒有完全收拾妥當,但也隻能這樣了。

我們的藏匿處就在爸爸公司的辦公樓裏,外人是很難明白的,不過我下麵會解釋的。爸爸手下的工作人員隻有幾個人:柯賴勒先生、庫費賴斯、美萊普、愛麗沃森以及一個23歲的打字員,這些人都知道我們的到來。沃森先生,就是愛麗的爸爸,他和兩個小夥子在倉庫工作,那兩個小夥子尚不知情。

這幢房子的情況是這樣設置的,底層有個大儲藏室用來作倉庫。大屋的前門緊挨著儲藏室的門,進了前門是通向樓梯的一小截過道。樓梯頂部還有一扇門,門上鑲著毛玻璃,門上寫著“辦公室”三個黑字。這就是最大的那間主辦公室,裏麵空間很大,設施都很完備。愛麗、美萊普和庫費賴斯先生白天就在這裏上班。

然後是一間昏暗的小房間,裏麵有保險箱、衣櫥和一個大立櫃,由此通向一間稍小的、有點昏暗的辦公室。過去柯賴勒先生和凡?達恩先生在這裏辦公,現在隻剩下柯賴勒先生了。要想到柯賴勒的辦公室隻能走外麵的過道,而且隻能通過一扇從裏麵打開的玻璃門進去,想從外麵進並不怎麼容易。

從柯賴勒的辦公室出來,沿著一條細長的過道,經過儲煤室,上四個台階就到了整幢大樓裏最漂亮的展示間:私人辦公室。精美的家具,亞麻油地氈和地毯,收音機以及時髦的燈,這裏的一切全都是一流的。隔壁是一間狹窄的廚房,裏麵配有熱水器和燃氣灶。旁邊還有一個衛生間。

接著,一段木質樓梯把我們帶到第二層。樓梯頂部是一小塊樓道平台,平台兩邊各有一扇門,左邊的門通往房子正麵的儲藏室和閣樓。前屋另一邊還有一條長長的、非常陡的真正荷蘭式樓梯通向第二扇臨街門。

右邊的那扇門直通我們的“藏身密室”,誰也猜不到在那扇極普通的灰門後麵藏有許多房間。踏上門前的一小截台階就可以進去了。

正對著入口處還有一截極陡的樓梯,經過左手邊窄小的過道便進入了弗蘭克家的臥室兼客廳,緊挨著的是一間小一點的房間,是這家的兩個女孩學習和睡覺的地方。樓梯右邊有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裏麵有一個洗手盆和一個完整的廁所,小屋裏還有一扇門通向姐姐瑪格特和我的房間。

再往上爬一段樓梯,推開門,啊!你會覺得不可思議的,運河旁邊的這幢老房子裏竟還會有如此寬敞明亮的房間。這個房間裏有一台燃氣灶和洗滌槽,現在它成了凡?達恩夫婦的廚房了,同時這裏還兼作起居室、餐廳和餐具室。

還有一間狹長的房間會是彼德?凡?達恩的小屋,再就是跟下麵一樣,這層樓裏也有一個很大的閣樓間。好了安迪,情況就是這樣,我已經把我們神秘美麗的“藏身密室”統統向你介紹完了。

你的,安妮。

1942年7月10日 星期五

親愛的安迪:

上次我給你做的我們“藏身密室”的描述,實在是太囉嗦了,估計把你搞煩了吧!但我認為你最好能夠清楚地知道,我們究竟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安迪,還是繼續講我的故事吧!你瞧,我還沒講完呢!當我們來到爸爸的公司大樓後,美萊普立刻帶我們上樓進了“藏身密室”。她關上我們身後的門,一下子就隻剩下我們了。姐姐瑪格特已經在那裏等我們了。我們的客廳和所有其他房間裏都塞滿了垃圾,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幾個月以來,搬到辦公室的紙板箱堆得到處都是,小房間裏的被褥則一直摞到天花板。要想當晚睡個舒服覺,我們隻能馬上動手清理。媽媽和瑪格特是再也動彈不得了,她們累得躺在還沒鋪好的床上,慘兮兮的,外加別的原因就不說了。但我們家的兩個“清潔工”,就是爸爸和我,我們打算現在就行動起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都在拆箱子,裝櫃子,敲敲打打,規規整整,再辛苦的時刻也會有個終結的,當晚我們就睡在了幹淨的床上。一整天我們都沒有吃一點熱東西,但誰都沒有說,媽媽和瑪格特是累得咂不動嘴,而我和爸爸也沒有做飯的工夫。

星期二上午我們繼續忙活頭一天沒弄完的事情,愛麗和美萊普幫我們收拾吃的東西,爸爸修好了燈光明暗調節器,我們則擦洗了廚房的地板,就這樣一整天的時間又過去了。

一直至星期三,我才可以鬆口氣,想想我的生活發生的巨大變化。接著才有空,也是到了這裏以後的頭一次,跟你講講這一切,同時也算讓自己整理一下思緒,認清已經發生的一切,想想接下來可能要過的生活。

你的,安妮。

1942年7月11日 星期六

親愛的安迪:

在我們的“藏身密室”附近有一個威斯特鍾樓,它每隔15分鍾就報一次時,爸爸媽媽和姐姐瑪格特都還不太適應。

但是,我能!我從一開始就很喜歡,尤其是在夜裏的時候,它就像一個忠實的朋友,但願你有興趣聽聽我所體會到的那種消失般的感覺。到底該怎麼說呢?其實我還不能完全了解我自己。這所房子實在不能讓我有在家裏的感覺,但這並不表明我就討厭這裏。

我感覺自己更像是在一套租來的很特別的房子裏度假,這種感覺有點難以理解吧!我也說不好,但這就是它帶給我的內心最真切的感受。盡管它隻有一邊靠著大樓,裏麵環境潮濕得很,但在阿姆斯特丹也很難找到比這裏更舒服的藏身處所了。不,應該說整個荷蘭都可能沒有。

剛來的時候,我們的小房間看上去很荒涼,牆上什麼也沒有。多虧爸爸早就把我心愛的明星照和風光明信片帶來了,於是我用一瓶糨糊和一把刷子把牆壁書寫成一幅漂亮的圖畫。現在它看起來神氣多了,等到凡?達恩一家搬過來時,我們還會從閣樓找些木頭下來,給牆上裝些擱板、架子什麼的,那時它會更有生氣的。

媽媽和姐姐瑪格特的身子現在恢複了一些,昨天媽媽居然有精神做湯,這還是搬到這裏之後的頭一次,可惜的是一會兒她就忘了個精光,隻顧在樓下講話,結果豆子全燒成了木炭,牢牢地粘在鍋底上。

庫費賴斯先生給我帶來了一本《青年年刊》。我們一家四個人昨晚去了那間私人辦公室,打開了收音機。我害怕死了,生怕有人聽到,不停地求爸爸跟我一起上樓。媽媽理解我的感受,也跟著回來。我們之所以特別緊張還有別的原因,就是擔心鄰居會發現我們的存在。

因此,來的第一天我們就做好了窗簾。說實在話,那是什麼樣的一種窗簾呀!其實就是一些鬆垮垮的布條,各種形狀、各種質地、各種圖案的,是我和爸爸用最業餘的手法縫製的。然後我們用圖釘把這些藝術品固定好,希望它們直至我們能重見天日的那一天都不要掉下來。

我們的右麵有一些大公司的事務所,左麵是一家家具廠,過了上班的時間那裏就沒有人了,但即便如此,聲音還是可以穿牆而過的。我們已經不準姐姐瑪格特夜裏咳嗽,盡管她得了重感冒,但已經給她服用了大劑量的咳停液。

對於我來說,我倒是很期盼著下周二凡?達恩一家的到來,到時候一定會有更多的樂趣,也不會這麼安靜了。晚上或半夜最讓我害怕的就是那種安靜,我特別希望有哪個保護神能在夜裏陪著我們。

安迪,我無法告訴你“永遠不能出門”的感覺是怎樣的一種壓抑,而且一想到我們要是被人發現了就會被槍打死,我就會不寒而栗。這些真不是什麼鬧著玩的設想。白天我們隻能很小聲說話,輕輕走路,要不然就會被樓下看管倉庫裏的人聽到的。

有人在叫我呢!今天就跟你說這些。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