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是白色恐怖(2 / 3)

荷蘭人的日子過得也不平靜,他們的兒子全都被送去了德國,所有人都處在一個恐怖的氣氛中。每天晚上成百的飛機從荷蘭的上空飛過,飛去德國的城鎮,那裏的大地被一枚枚炮彈犁開,在俄國和非洲每一小時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被殺死。

沒有人能躲開這一切,整個地球都陷在戰火硝煙中,盡管盟軍愈戰愈勇,但結束的日子還是遙遙無期。而我們是幸運的,處境強於其他千百萬人。

此時此刻,我們的“藏身密室”是多麼好的地方啊!這裏不僅安靜而且安全。我們甚至自私地聊著“戰後”,一想到能夠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我就神采飛揚,其實我們真應該節約每一分錢幫助別人,節約那些戰火劫掠過後的殘餘。

安迪,我告訴你,這裏的孩子的生活條件很不好。他們隻穿著薄薄的衣服和木鞋跑來跑去,沒有大衣,沒有帽子,沒有襪子,也沒有人來幫助他們。

那些孩子總是忍著饑餓,他們的肚子空空的,餓了就吃一些不知多少年的胡蘿卜。那些孩子從冷冰冰的家裏出來,等到了學校,走進的教室還是冷冰冰的。無數的小孩兒攔住路人,為的隻是討一塊麵包吃。

那些關於戰爭所帶來的痛苦,我還可以沒完沒了地講下去,但真要一直說下去的話,我恐怕連自己都不想活了。我們能做的僅僅是靜靜地等待,所有的猶太人和基督徒在等待,全世界在等待,縱使等待的結果還是逃脫不掉的厄運。

你的,安妮。

1943年1月30日 星期六

親愛的安迪:

我應該如何向你吐露我的心思呢?說實話,我快要崩潰了,但是我必須控製,決不能表露出來。

我真是弄不明白,為什麼每天都有那麼多可怕的話語、嘲笑的麵孔和責備都密集地降臨到我身上呢?它們就像緊繃的弓弦上一枚枚箭,射得我滿身窟窿,怎麼拔都拔不出來。

我真想衝著姐姐瑪格特、凡?達恩夫婦、杜賽奇還有爸爸大喊大叫:“請讓我安靜一會吧!讓我好好睡哪怕一個晚上的覺吧!不要總讓我把枕頭哭濕、把眼睛哭腫,不要讓我的頭疼得死去活來。讓我遠離這一切吧!我寧願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我決不能那樣做!雖然他們不能了解我的絕望,但我不能讓他們看到他們留在我身上的傷口。我無法忍受他們的憐憫和好心的嘲笑,這隻會讓我更加叛逆。

如果我講話,他們就都認為我是在炫耀;如果我沉默,他們就認為我可笑;我做出回答就是粗魯,聰明的提議就是狡猾;我累了就是偷懶,多吃一小口就是自私、愚蠢……

每天我都被看成是無可救藥的淘氣包,盡管我一笑置之,裝著不往心裏去,可我真的很在意啊!我真想請求上帝給我換一副天性,這樣我就不會讓所有的人失望了。

但我的性格就是上天賜予的,已經不能改變,我堅信它不可能糟糕。我竭盡全力討好每個人,這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的。我努力想一笑置之,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煩惱。

不止一次,在遭受了一連串冤枉的訓斥後,我終於忍不住衝著媽媽發了火:“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說什麼,別管我,反正我就是這樣子了。”

當然了,緊接著就會有人說我那樣子多麼粗魯,然後兩天沒有人理我,再然後,一切又都被遺忘,我又和大家的待遇一樣了。

我根本無法像別人一樣,今天對人虛情假意,明天又把他罵得狗血噴頭。我真想采取中庸的辦法,收起自己的想法,然後試著哪怕一次鄙視他們,就像他們對我一樣。

唉!我多麼希望自己真的能變成那樣啊!

你的,安妮。

1943年2月5日 星期五

親愛的安迪:

已經很長時間了吧!我沒跟你提有關吵架的事,不過,這裏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杜賽奇先生開始時還把這種很快就被遺忘的爭吵看得很嚴重,但他現在已經習慣了,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姐姐瑪格特和彼得他們兩個一點都不像年輕人,太踏實和安靜了,看起來沒有一點活力。跟他們相比我實在太張揚了,所以我總能聽到:“瑪格特和彼得就不會這樣子,你為什麼不學學他們呢?”真是討厭聽到這樣的話。

安迪,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想像瑪格特那樣,因為她實在太柔順、太被動了,誰都可以跟她說三道四,不管什麼事情她都得忍氣吞聲。我要做比她更強硬的人!不過這種理論我藏在自己心裏,我要是用這話來為我辯解,他們就會大肆嘲笑我。

飯桌上的氣氛總那麼緊張,但是由於有湯客在場,有些感情衝動受到克製。湯客指的是那些從辦公室裏過來喝碗湯的人。

今天下午,凡?達恩先生又在說瑪格特吃得太少了,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我猜你是打算減肥吧!”他其實就是想逗逗她。

這時,總是護著瑪格特的媽媽大聲說道:“我再也受不了您這些蠢話了。”

凡?達恩先生的臉立刻紅了,呆呆地望著正前方,什麼也沒說。

我們也時常拿某事逗笑取樂。前兩天凡?達恩太太就推出了一番絕妙的笑話。她當時正在回憶往事,說她跟她爸爸處得多麼多麼好,一副賣弄風情的樣子。

“你們知道嗎?”凡?達恩太太接著說,“我爸爸過去總是告誡我,要是哪個男人有點過分,那你就這樣跟他說,‘某某先生,別忘了我是個女士!’這樣他就曉得你是什麼意思了。”我們一致認為這是一流的笑話,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說彼得一直都很安靜,不過有的時候他也會給大家找點樂子。他天生就有對外語的激情,盡管他從來都沒搞明白那些詞語的意思。

有天下午因為辦公室裏來人了,我們沒法上廁所,但彼得很急,結果沒衝水。他想提醒我們注意那不太好聞的氣味,就在廁所門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S.V.P毒氣”幾個字。他的意思是想說“小心毒氣”,但他不明白那幾個字實際是“勞您大駕”的意思。

你的,安妮。

1943年2月27日 星期六

親愛的安迪:

對於目前的戰事,爸爸時刻都盼望著反攻。英國首相丘吉爾得了肺炎,病情在慢慢好轉。愛好和平的印度甘地已經是第N次在絕食了。

凡?達恩太太一直說自己是宿命論者,但當槍聲響起的時候最害怕的人又是誰呢?還不是這位女士嘛!

亨克給我們帶來了一封主教大人寫給教民們的信,信寫得很好,令人鼓舞。“荷蘭人民,奮戰起來吧!拿起你的武器,為祖國、為人民、為自由的宗教!”“給別人幫助、寬容,不要氣餒!”他們總是這麼喊,但是能起到什麼作用呢?至少我認為,他們是解救不了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宗教同胞。

安迪,我不得不告訴你,我們又麵臨著新的困境。這片地產的主人沒有跟柯賴勒和庫費賴斯兩位先生打招呼,就把這幢房子給賣了。

一天早晨,新的主人帶著一位建築師過來看房子。多虧庫費賴斯先生在場,他領著那位先生轉了所有的地方,唯獨沒到“藏身密室”。他謊稱自己忘了帶旁邊房門的鑰匙了,新房主沒再多問什麼,但願他們不會再來查房子!

爸爸給姐姐瑪格特和我騰出了一個卡片箱,放了有一麵尚未寫過字的卡片,這樣我們兩個人就可以把讀過的書以及作者等信息都記下來。同時,我又弄到了一本小筆記本用來記外語單詞。

最近這段時間,媽媽和我相處融洽了不少,但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推心置腹了。姐姐瑪格特變得更加乖順,而爸爸心裏也總裝著什麼東西,不過還是那個親愛的爸爸。

我們所食用的黃油或人造黃油實行了新的分配方法,每人的盤子裏都有一小份奶油。在我看來凡?達恩一家從來都不會公平分配的,他們總是給自己多分一些。可我的父母都是很老實的人,對這樣的事情從不吱聲,真是氣憤,我覺得對那樣的人就應該以牙還牙。

你的,安妮。

1943年3月10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昨天晚上,我們這裏停電了,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外麵一直響著槍炮聲。隻要一打槍或有飛機飛過,我就忍不住怕得要死,每天晚上我都會鑽進爸爸的被子裏尋找安慰。

你肯定會說我太孩子氣了,但你體會不到那是多麼可怕的情形。高射炮的聲音覆蓋了整個黑夜,別的任何聲響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宿命論者凡?達恩太太,嚇得都快哭了,用極虛弱的聲音說:“噢!真煩人!他們為什麼要打得那樣響呢?”她實際上的意思是想說,“哎呀!快別這樣,我害怕得要死!”。

那時那地,在黑暗中能點上蠟燭,應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我當時渾身發抖,希望爸爸能點上蠟燭,但他太狠心了。突然一陣猛烈的機關槍的聲音,感覺比高射炮的聲音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