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越來越好(3 / 3)

我不想總聽到“你這個年齡的症狀”,或者“其他的女孩子”,或者“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之類的話。我不想被別人看成一個普通的女孩,而是一個有著自己獨特秉性的安妮。爸爸不明白這一點,所以在這方麵我無法跟任何人推心置腹,除非他們也讓我知曉很多關於他們內心世界的東西。

可由於我對爸爸知道的很少,所以我覺得我不可能在一種更親密的基礎上跟他交流。因此,我對爸爸隱藏起了令我困擾的一切,我從沒有跟他分享過我的理想。

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按照最能令我心靈平靜的方式生活。假如不加分析地接受對我的各種批評和指責,我會完全失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內心的安寧和自信。

爸爸為什麼會令我心煩?我總會思考這個問題。自從我壯著膽子給他寫下那封可怕的信以來,我一直覺得慚愧,內心受著深深的煎熬。然而,我想的更多的是彼得而不是爸爸。我非常清楚是我征服了他而不是他征服我。

我在心裏創造了彼得的形象,將他描繪成了一個安靜、敏感和可愛的男孩,一個需要溫柔的情感和友誼的人。在我的內心深處,我需要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活生生的人。於是,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而且我正將彼得一步步拉向自己。最後,當那種友情自然而然地發展成了一種特別親昵的感情時,我又明確地認識到,那種親昵的感情是不允許存在和延續的。

彼得和我談論了很多私人問題,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從沒有觸及到那些深深紮根我的情感和靈魂的東西,我還是不太懂得彼得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無論如何,我在企圖建立真正友誼的過程中犯了一個大錯,那就是我突然想要和他建立的是一種比友誼更親密的關係。彼得渴望被愛,而我也能看出他開始越來越深地愛著我。從我們的約會中,可以看出他得到了滿足,而這給我帶來的結果也是想和他再試試。

然而,我還是無法觸及到那些深深渴望且想徹底敞開的東西。先前我將彼得拉向我,近得遠遠超過他的想象;現在他深深地依戀著我,而我卻找不到可以擺脫他的辦法,更沒有辦法讓他獨立起來。當我明白彼得無法成為我心目中的朋友,我想我起碼要盡力將他從狹隘的思維中掙脫出來,讓他的青春也放射出些許光彩。

“因為說到最深處,青春比老年更寂寞。”我不記得是在哪本書上讀過這句話了,但腦海中一直記得它,而且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難道“藏身密室”的成年人比我們的日子更煎熬嗎?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年長的人已經對一切事物形成了他們自己的看法,而且做事之前不會猶豫不決。

但是當一切理想都正在被打碎和毀滅的時候,當人類正在展現他們最邪惡一麵的時候,當人們不知道是否應該再信仰真理、正義和上帝的時候,我們這些年輕人又應該如何堅守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呢?我想,這一切做起來很難。

生活實在很艱難,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放棄對幸福和美好的追逐。此時此刻,縱使它們有些荒唐,甚至沒有實現的可能,但我要保留它們,因為無論如何我仍然相信人類本性是美好的。

我能感受到千萬人正經曆著的苦難,然而,當我仰望遼闊蒼穹的時候,我就深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深信這樣的殘酷終會結束,深信和平安寧的日子一定會複返。

你的,安妮。

1944年7月21日 星期五

親愛的安迪:

告訴你一個特大的好消息,一位年輕的德國將領竟然想謀殺希特勒,真是太好了!不過這次刺殺沒有成功,大惡人希特勒僥幸逃脫了。無論如何,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表明已經有一批德國軍官開始厭倦這場戰爭。

希特勒開始防備起來了,他竟然向他忠實的臣民們宣布,從此刻起每一位效力於武裝部隊的士兵都必須服從蓋世太保。任何士兵一旦發現他的上司謀劃針對其性命的低級、懦弱的行動,他可以當場擊斃那位上司,無須通過軍事法庭的審判。

現實是那般真實地擺在麵前,我今天也完全處於一種實事求是的情緒狀態。生活總是這樣,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所以我不想過早地預言光榮的時刻。

安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是不是我講的太亂了啊?這我沒辦法,一想到明年10月份有回到學校的可能,我就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天啊!我剛剛有沒有告訴你我不想有太多的希望?原諒我吧!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具有“雙重性格”的人。

你的,安妮。

1944年8月1日 星期二

親愛的安迪:

我在上封信結尾的時候跟你說,我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今天我就接著它說起吧!

我之所以說我有著雙重性格,一是有著積極樂觀的精神和淡泊一切的態度。這種性格從不反感打情罵俏、接吻、擁抱以及肮髒的笑話。二是那種更好、更真和更純潔的性格。

在現實生活中,我往往呈現了第一種性格。有時候我會給大家帶來無比的快樂,可是過了一陣子,我的行為又會讓大家很反感。總感覺自己所表現的行為,就像一部放給思想深刻的人看的愛情電影,是那種不壞但也肯定不好而且很快就會被人遺忘的東西。

安迪,跟你說這些事情,我心裏很難受,但為什麼就不能說出來呢?更何況,我是唯一知曉這事實的人。比起我深沉的那一麵,我膚淺的一麵總是占上風。你相信嗎?我一直努力著想把那膚淺的性格摒棄,或者把它想藏起來,可沒用,我太清楚了那不管用。

與此同時,我也很害怕那些熟悉我的人發現我性格美好的一麵。我擔心他們會嘲笑我,會覺得我荒唐,說我多愁善感。我已經習慣了被人忽視,但習慣它的隻是那個“輕鬆愉快的”安妮,而那個“深刻的”我卻脆弱得根本承受不起。

因此,那個美好的安妮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他人麵前,至今還沒有出現過一次。當獨處的時候,那個美好的性格開始主宰自己,那時我非常清楚我希望怎樣,我實際上是怎樣……在內心最深處。

但是,我隻有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才會是那個樣子。我在內心裏追隨那個純潔性格的引導,但在外麵我不過是一個放縱不羈、吵吵鬧鬧的孩子。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從來都不會就任何事情表露自己真實的感受,所以我才會落得個男生狂的名聲,一個輕佻的人,一個無所不知的人,一個隻會讀愛情小說的人。那個快樂的安妮隻會一笑了之,顯得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是那個安靜的安妮的反應卻大不一樣。

總有一個聲音在我內心哭泣:“就這樣吧!那就是你。你沒有同情心,你看上去那麼傲慢和暴躁。大家不喜歡你,全都因為你不願聽從你自己更好的那一麵提出的忠告。”

事實上,我是多麼想聽啊!但不起什麼作用。假如我安靜而認真,大家就都會覺得這不過是個新花樣。那個時候,我隻好用個笑話來從中解脫。我的家人不能理解我,他們反而會以為我生病了。

安迪,你說我到底怎樣做才能成為我真切希望的那樣呢?到底怎樣做才能成為我本可以成為的那樣呢?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