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3 / 3)

“沒有人幫著我畫。”

“那麼,你最好當麵畫給我看看。”

我連忙跑到書房裏,把畫紙和用具拿了過來。菲爾費克斯太太也靠近前來看著我畫畫。

“這些都是你自己畫的嗎?”

羅切斯特先生一幅一幅地邊看邊問。那些都是我的幻想畫,有的像暴風雨時的海上景色,有的是以幽靜的山岡為背景的女人像,有的像淺藍色的冰山……

“是的。”

“你怎麼有這麼多的時間畫畫兒呢?”

“都是在勞渥德學校的時候,利用暑假畫的。”

“你是照著畫帖畫的嗎?”

“沒有,都是自己想象著畫出來的。”

“你在畫畫兒的時候,想來是很快樂的吧?”

“您說得真對,我覺得比做什麼都來得愉快。”

“畫圖這種事,的確是很適合於女孩子做的事。你的優點是有不少,不過,我對你還不太了解,也許你有一些令人無法容忍的缺點會抵消你那少數幾個優點呢!”

“也許你也是這樣。”我想,這個想法在我心裏一閃而過的時候,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遇,他好像理會了我這一瞥的意思。

“是的,你是對的,”他說,“我也有許多缺點。我的確不是無可指責的。我在21歲時,就給推上了歧途,而且從此就沒回到正道上來。我羨慕你有平和的心境、純潔的良心和沒有玷汙過的記憶。”

“無論何時改過,都不算太晚,先生。”

“想這個又有何用!再說,既然幸福從我這裏被不可挽回地剝奪了,那我就有權利從生活中尋找樂趣。”

“那種樂趣的滋味是苦澀的,先生。”

“你從來不笑嗎,愛小姐?不必費神來回答,我看得出你很少笑,但能笑得自然,笑得開心。勞渥德的束縛還在糾纏著你,控製著你,你不得不謹言慎行,唯恐在一個男人麵前笑得失態,說話沒分寸,舉止欠文雅。然而我想,到時候你會學得很自然地對待我。我時常通過鳥籠的緊密柵欄,看見一種奇怪的鳥兒的眼神。你是不是要走啦?”

“鍾在敲21時,先生。”

“沒關係,等一會兒,阿黛勒還不準備去睡覺呢!我一直在看著她。她剛從盒子裏拉出一件小小的粉紅色綢外衣,喜悅照亮了她的臉,她奔出去,現在正試衣服。她一會兒就會回來,看來同她母親一模一樣。”

“有關她的事我改日解釋給你聽。”他說,“晚安。”

後來有一次,羅切斯特先生真的解釋給我聽了。他說她是一個法國舞蹈家的女兒,他曾愛過她,但她欺騙了他,她與一個音樂家私奔了。他很可憐她丟下的這個孩子。

他對我推心置腹,似乎是對我尊重的一種表示,我也就這樣看待他。最近幾個星期,他對我的態度多少有點變化,他不再突然擺出冷淡的傲慢態度。

他與我不期而遇時,似乎很高興,總是要跟我說句話,或者朝我微微一笑。在用正式邀請把我召到他那裏去的時候,我榮幸地受到熱情接待。而我,雖然談得很少,可是很愛聽他的談話和欽佩他那淵博的知識。

他不拘禮節和熱情友好的態度使我想接近他,有時候我覺得他仿佛是我的親戚,而不是我的主人。然而,有時候他還是專橫。不過我並不介意,我看得出他就是這個樣子。

生活中平添了這種樂趣,我變得又高興又滿意,不再去渴望什麼親人,身體健康狀況也得到了改進。

在我看來,現在羅切斯特先生還醜嗎?不。感激的心情使他的臉成為我最愛看的東西,有他在房間裏,比有最明亮的爐火更使人高興。

我並沒有忘記他的缺點,但在我看來,他臉上偶爾閃過的慍怒,是因為他想起了過去遭遇的不公正,我為他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