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客人受傷了(2 / 2)

隨即離開了房間。當鑰匙在鎖裏“哢嚓”一響,他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消失的時候,我體驗到一種奇怪的感覺。

我是在這兒三層樓上,給鎖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裏;我的眼睛下麵是一個臉色蒼白、鮮血淋漓的男人;一個女凶手隻和我隔開一道門。別的我倒可以忍受,可是一想到格萊思?普爾會衝出來撲到我身上,我就嚇得發抖。

然而,我必須恪盡職守。我又得用眼睛看,又得用耳朵聽。我聽著,一整夜我隻聽到三個聲音:一個腳步聲,一個野獸似的嗥叫聲和人發出的一聲深沉的呻吟。

我得看著這鬼一樣的麵孔,看著這色如死灰、一動不動,不許張開的嘴唇;看著這雙時閉時開,時而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時而盯著我,嚇得總是呆滯無光的眼睛。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裏,擦去淌下的鮮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著沒有剪過燭芯的燭光漸漸暗淡下去,陰影落到了我周圍精致古老的掛毯上,在陳舊的大床的帷幔下變得越來越濃重,而且在對麵一個大櫃的門上奇異地抖動起來。櫃子的正麵分成12塊嵌板,嵌板上畫著12使徒的頭,麵目猙獰,每個頭單獨占一塊嵌板,就像在一個框框之中。

在這些頭顱的上端高懸著一個烏木十字架和殉難的基督。

遊移的暗影和閃爍的光芒在四處浮動和跳躍,我一會兒看到了胡子醫生路加垂著頭;一會兒看到了聖約翰飄動的長發;不久又看到了猶大魔鬼似的麵孔,在嵌板上突現出來,似乎漸漸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現。

在這種情形下,我既得細聽又得靜觀,細聽有沒有野獸或者那邊巢穴中魔鬼的動靜。可是自從羅切斯特先生來過之後,它似乎已被鎮住了。整整一夜我隻聽見過三聲響動,三次之間的間隔很長,一次“吱吱”的腳步聲,一次短暫的狗叫似的聲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聲。

我自己的思想也在困擾著我。在夜半更深的時刻,一會兒用火,一會兒用血的形式突然表現的罪惡到底是什麼?這是怎樣一個謎?以一個普通女人的形體作偽裝,時而發出魔鬼的笑聲,時而發出野獸的吼聲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而我俯身看著的這個人,這個安靜的陌生人,他怎麼會墮入這恐怖之網的呢?是什麼原因使他找到房子的這一部分來的?為什麼羅切斯特先生要他保密,他也順從了呢?為什麼羅切斯特先生在掩蓋事實呢?

這回,羅切斯特先生的一位賓客受到了傷害,上次他自己的性命遭到了惡毒的暗算,而這兩件事他竟都秘密掩蓋,故意忘卻!最後,我看到梅森先生對羅切斯特先生服服帖帖,羅切斯特先生的火暴性子左右著梅森先生半死不活的個性。聽了他們之間寥寥幾句對話,我便對這個看法很有把握。顯然在他們以往的交談中,一位的消極脾性習慣於受另一位的主動精神的影響,既然如此,那麼羅切斯特先生一聽梅森先生到了,怎麼會頓生失望之情呢?

當他向我低聲耳語“簡,我遭到了打擊,我遭到了打擊,簡”時,我決不會忘記他的表情和蒼白的臉色,我也不會忘記他的胳膊靠在我肩上時,是怎樣地顫抖的。使羅切斯特先生堅毅的精神折服,使他強健的體魄哆嗦的,絕不是一件小事。

“他什麼時候來呢?他什麼時候來呢?”我內心呼喊著,夜遲遲不去,我這位流著血的病人精神萎頓,又是呻吟,又想嘔吐。而白晝和支援都沒有來臨,我已經一次次把水端到梅森蒼白的嘴邊,一次次把刺激性的嗅鹽遞給他。我的努力似乎並沒有奏效,肉體的痛苦,抑或精神的痛楚,抑或失血,抑或三者兼而有之,使他的精力衰竭了。他如此嗚咽著,看上去那麼衰弱、狂亂和絕望,我擔心他要死了,而我也許甚至同他連話都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