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菲力浦囁嚅道,“這東西容易打碎。”
娜娜聳了聳肩膀。他以為她的手像粗人那麼笨拙嗎?突然,盒蓋掉到地上摔碎了。她怔住了,盯著地上的碎片,喊道:
“哎!打碎了!”
接著,她哈哈大笑起來,覺得挺有趣似的。這種笑是神經質的,和小孩子喜歡毀壞東西的笑,是同樣的無知而討嫌。菲力浦心頭火起,這個可惡的女人,根本沒有體會他為了買這件禮物費盡心機。娜娜看他神色不對,便盡力忍住了笑。
“哎喲,這可不是我的錯……原來就有裂縫了,這些老古董,就很少結實的……這不過是個蓋子,你沒看見它掉下去跳得多好玩嗎?”
說完她又大笑起來。小夥子雖然竭力克製著,眼淚卻流了出來。她立刻溫柔地摟住她的頸脖。
“你真傻!我不是照樣愛你嗎?要是我們什麼也不打碎,商人不是沒有生意可做了?一切東西做來就為的是要破的……你瞧這把扇子,不就是用膠水粘住的!”
她抄起一把絹扇,一撕兩半。這下子,她興致大發,她跟著來一場大破壞,為了表示她蔑視所有禮物,幹脆過過癮,把它們全部敲碎,並以此證明沒有一樣東西是結實的。她空虛的眼發出冷冷的光,雙唇微啟,露出皓齒。及至一切砸成碎片,她雙頰泛紅,重又狂笑起來,一邊拍打桌子,一邊像個淘氣的小女孩亂嚷:
“全完了!什麼也不剩了!全完了!”
菲力浦於是也興奮起來,把她推倒,拚命吻她的胸乳。娜娜緊緊貼住他的肩膀,任憑他擺弄,她覺得十分暢快,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她使勁摟住他,親昵地對他說:
“喂,小心肝,你明天一定給我送兩百法郎來,真煩人,麵包店的一張賬單使我煩透了。”
他一聽,臉色刷地變得蒼白,他在她的額上最後吻了一下,說了一句:
“我試試吧。”
一陣沉默。娜娜起來穿衣服,菲力浦把前額貼在玻璃窗上。一會兒,他走到她身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娜娜,你應該嫁給我。”
這個想法令她覺得滑稽可笑,她笑得連裙子都係不住了。
“我可憐的寶貝,你犯什麼傻,是不是我向你要兩百法郎,你就向我求婚呀?絕對不行。我太喜歡你啦。這是多麼傻的一個問題!”
佐愛進來替太太穿鞋子,他們就不再談這事。女仆早已看見桌上破碎的禮物,問太太要不要收拾一下,太太吩咐全部扔掉,佐愛便用圍裙兜住拿走了。到了廚房,大家挑揀一番,分掉了。
這天,喬治不顧娜娜不許他再上門的禁令,又偷偷溜進來。弗朗索瓦明明看見他,但仆人們都想看看女主人處於窘境的笑話。喬治一直溜到小客廳,突然聽見了他哥哥的聲音,便停住腳步,站在門後。於是裏麵的一切,包括親吻和求婚,他一一聽見了。一陣恐怖感使他渾身冰涼,腦裏一片茫然,癡癡地離開了,一直走到黎塞留街,回到母親寓所,進入自己的臥室,他才傷心地痛哭起來。這一次,什麼真相全明白了。娜娜撲在菲力浦的懷裏的景象不斷浮現眼前。他覺得這是亂倫的行為。他略微平靜之時,一股妒火又燃燒起來,他爬在床上,咬著床單,汙言穢語地咒罵,罵不盡心頭之恨。他就這樣熬過了一整天。他聲稱頭痛,把自己反鎖起來。到了夜晚他更難熬了,噩夢連連,殺人的念頭不時湧現。如果他哥哥也住在這裏,他早就一刀宰了他。天亮之後,他才恢複理智。覺得應該死的不是哥哥而是他自己,隻要有公共馬車輕過,他就往窗外一跳完事。然而,將近十點鍾的時候,他又走出門去,走遍巴黎,在一座座橋上徜徉,最後心裏產生一個難以抑製的渴望,非要再見娜娜一麵不可。也許她一句話就可以拯救他。三點整,他走進維裏埃大街的那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