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輕鬆愉快地作了演講後,又在北歐這塊神奇的國度裏遊覽了幾個城市,而後盡興而歸。戰勝失去親人的傷痛
自獲諾貝爾獎之後,居裏夫婦的工作條件有了稍許改善。一方麵工資收入增加了,另一方麵實驗室也配上了助手,他們用不著再像以前那樣幹那些超過自己體力的重活、粗活了。但是,實驗室的設備仍然十分糟糕,皮埃爾為此仍然感到憤懣。
居裏夫人在《居裏傳》中,辛酸地回憶了這件事:
每次隻要想到一個在20歲就已經顯示出天才的一流學者,竟然會終身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實驗室,真是不能不讓人感到痛心。假如他能活得長一點兒的話,他一定可以享受到在滿意的實驗室環境下工作的歡悅。可惜他在47歲突遭厄運去世,他這一生都沒有過這種滿意的實驗室。
一位滿懷熱情、大公無私的科學家,終身因為經濟條件和工作條件不好而不能完成他偉大的設想,他的遺恨人們能想象得出來嗎?每當我想到這個國家把最大的財富也就是最富有天才、勇毅的人就這樣白白地浪費了,我們難道不感到深深的痛苦和內疚嗎?
居裏夫婦成了名人以後,生活條件比以前有了一些改善,但是快樂的時光卻沒有以前多了,特別是瑪麗,她失去了她的熱情和愉快的心情。
長期的工作壓力和成功之後媒體的跟蹤采訪,使得瑪麗身心疲憊,這個時候瑪麗又生下了第二個女兒,是一個很漂亮的,黑頭發大眼睛的小女孩,居裏夫婦給她起名叫做艾芙。
居裏夫人在生下艾芙不久,曾經有一段時間患上了輕微的夢遊症,到了晚上的時候,她經常輕輕地起來,慢慢地穿上她的那件工作服,走向實驗室,每到這個時候,皮埃爾就小心翼翼地把瑪麗抱起來,放到床上。
時間長了,皮埃爾的健康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威脅,皮埃爾的風濕病又發作了,而且越來越厲害,有的時候疼痛的整夜都無法入睡。
1906年4月15日,一個星期日,而且正是在複活節期間,居裏夫婦一家到巴黎附近的聖雷米德舍夫羅斯去度周末,他們去年夏天在這兒買了一棟房子。他們像往日一樣,牽著一個,抱著一個,到田野、樹林和河邊去散步。伊倫娜9歲了,艾芙才1歲半,兩個女兒都發育得很好。
就是那天早晨,或許是頭一天,醉人的春光的美麗和寧謐使皮埃爾平靜下來,他看著在草地上玩耍的兩個女兒,再看看一動不動躺在身邊的瑪麗,他撫摸著妻子的臉頰和金色的頭發,然後低聲說:在你身邊,生活是甜蜜的,瑪麗。
星期一晚上,皮埃爾就帶著一身春天的氣息乘火車回巴黎去了。而瑪麗和兩個女孩子要繼續在鄉間享受兩天春天明媚的陽光和原野的清新氣息。
4月18日,星期三晚上,瑪麗帶著孩子們也回到了家。法國春天多雨,幾天明媚的天氣又被雨天所代替,萬紫千紅的美景都大煞風景地付諸流水,暖和的日子一下子又被寒冷驅趕走了。風掀動著門窗,雨敲打著屋頂;陰霾四布、街道泥濘,路上行人很容易打滑摔倒。居裏夫人把孩子們放在家裏,就到實驗室和皮埃爾會合了。
4月19日,星期四,顯得很陰鬱,一直在下雨,天色昏黑;居裏夫婦雖然專心工作,仍不能忘掉這4月的驟雨。這天,皮埃爾要到法約特飯店參加理學院教授聯會的午間聚餐。聚餐過後,他還要見出版商高吉耶·威雅爾,看一篇論文的清樣,然後到科學院。
皮埃爾在樓下向樓上的瑪麗高聲問了一聲:“瑪麗,你今天還去實驗室嗎?”
瑪麗正在為艾芙穿衣服,邊穿邊回答說:“今天恐怕沒有時間去了。”
她的話也不知道皮埃爾聽見沒有,她也沒在意。天天如此,又有誰會把今天早上臨別的話特別放在心上呢?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問一答竟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交談。這麼簡單,這麼匆忙!甚至還不知道皮埃爾聽清沒有呢。
瑪麗在家裏與女兒們和居裏大夫一起吃午餐的時候,皮埃爾正在東路的法約特飯店裏和他的同事們親切交談。他喜愛這種平靜的聚會,他們在那裏談索爾本、談研究、談職業。這次一般性的談話轉而談到實驗室裏可能會突然發生的意外事故,皮埃爾立刻讚成擬訂一個減少研究者所冒的危險的規則。
14時30分,皮埃爾起身向同事們告辭,還和佩蘭握了握手。在他們聚餐時,雨曾經停過,但是等他出門時,雨又在迷迷蒙蒙地淅瀝著。皮埃爾出門後撐開雨傘,走上聖熱爾曼大街向塞納區走去。走到出版商那兒時,大門關閉著:工人們罷工了。他轉身去道芬街,取道碼頭向科學院走去。
這是巴黎的舊區,狹窄而又泥濘的路上擁擠著肩擦肩的人群,還有出租馬車拚命地在泥濘的道路上向前疾駛,人們身上被濺來一撥又一撥的泥漿。為了躲避這隨時會濺到身上的泥漿,道路上顯得更加擁擠和混亂。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吆喝聲,這兒簡直讓皮埃爾感到頭暈目眩。
皮埃爾可能是想抄近路吧,他突然離開與他並排前進的馬車,試圖穿過馬路。正在這時,他沒提防另一輛馬車從對麵衝了過來,馬車夫雖然想立即停住馬車,但由於慣性的作用無法實現。皮埃爾這時似乎剛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見一輛馬車向他直闖過來,驚恐地想趕快停住腳步,但泥濘的地麵卻使他滑倒了。
結果,一場悲劇出現了:一位天才的頭瞬間被馬車的後輪碾壓碎了,剛才還在思考人類最深邃問題的大腦組織現在竟突然與泥漿混在一起,成為一攤紅色的渣滓……
後來,警察讓人用擔架把皮埃爾的屍體抬到附近警察局,從衣袋裏發現了死者的名片。“啊!原來是一位著名的科學家,還是一位院士!天哪!”
他們立即用電話通知索爾本大學理學院。皮埃爾的助手克萊克立即趕到警察局,當他見到敬愛的教授那可怕的傷口,失聲痛哭!他不能相信,一個如此有活力的科學家怎麼突然之間成了一具可怕的殘骸?這怎麼可能呢?這是為什麼?上天為什麼如此殘酷,如此不公?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呀!
理學院院長保羅·阿佩爾和皮埃爾的好友、剛才還和他握了手的佩蘭到居裏家去通知這個噩耗時,居裏夫人還沒有回來。老居裏醫生知道兒子不幸慘死於車輪之下後,他那布滿深深皺紋的臉上禁不住老淚縱橫。他什麼話也不會說了,隻是反複地念叨著一句話:“兒子呀,你當時在想什麼呢?”
居裏夫人18時才回家,阿佩爾又一次把悲痛消息傳達給居裏夫人。
“皮埃爾死了?真的嗎?”居裏夫人僵住了,不斷低聲重複著這句話,似乎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接著她轉身進房,把自己鎖在裏麵,不答理任何人,默不做聲地一個人去理解什麼叫死亡,什麼叫殘酷的不幸。
目睹這個悲劇的人感覺到在居裏夫人和他們之間的那層看不見的銅牆鐵壁。他們表示悲哀和安慰的話語在居裏夫人的耳邊掠過,她的眼睛沒有淚水是幹的,臉色蒼白得有些發灰,似乎也聽不見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麼,很久很久才費力的回答一些迫切的問題。
有人送來了在皮埃爾的衣袋裏找到的幾件可憐的遺物:一支筆、幾把鑰匙、一個皮夾、一隻表。那隻手表完全沒有損壞。
當皮埃爾的屍體被抬回家時,她似乎異常鎮定地看著人們為死去了的親人梳洗、換衣。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皮埃爾身邊,默默地看著他那雙閉上眼的臉,心中似乎還不甘心地念叨著:“我果真就此失去了你?你真的就一去不複返了嗎?你的音調,你的言辭,還依然在我耳邊盤旋。你最後和我說的是一句什麼話?啊,是的,早上你臨走時問我還去不去實驗室?我真笨,為什麼不下樓來和你多說幾句話?難道就這樣永別了嗎?”
第二天,雅克·居裏來了。這時,居裏夫人的悲傷才從沉默中不可遏製地爆發出來,她終於在酷似皮埃爾的哥哥麵前痛哭出來。但哭完了以後,她立即將悲傷緊鎖在心中,她還要處理許多事情,尤其是兩個女兒並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躺下。
她對女兒們說:“爸爸受了重傷,要好好休息。你們乖乖地到阿麗娜家去玩吧。聽話啊?”
皮埃爾·居裏去世的消息立即傳開了。門鈴不斷地響,來悼念的,來采訪的接踵而至,國王、總統、世界著名科學家,接連不斷地拍來電報,寫來慰問信,堆積如山。
這時大家十分關心的是什麼時候舉行葬禮?誰來致悼詞?誰代表政府?誰代表科學院?居裏夫人深知她的丈夫厭惡這種表麵熱鬧而實則勞民傷財的儀式,毅然決定在皮埃爾去世後的第三天,也就是4月14日的上午下葬,堅持不舉行任何儀式,隻有不多的幾位親人和生前好友參加。
教育部部長白裏安不顧居裏夫人的推辭,仍然悄悄地加入了送葬者的行列。
4月22日,法國《新聞報》寫了一篇報道:
居裏夫人和她的公公挽著胳膊,走在棺木後麵,直到墓地挖好的墓穴旁。墓穴四周有幾棵栗樹。她佇立在墓穴旁,目光凝滯而嚴峻。當有人把一束花送到墓穴旁時,她把花接過來,一朵一朵地撒在棺木上。
她的動作緩慢而從容,似乎世界一切都不存在似的。旁邊的人深受感動,悲戚無聲地看著她。
葬禮主持人提醒居裏夫人,她應該接受送葬人的慰問。於是她將花全都扔到棺木上,離開墓穴,默默地站到公公身邊。
那天晚上,居裏夫人又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默默而又痛心地想著與她一同合作和奮鬥的丈夫。他們結為伴侶已經11年了,現在她失去了他,啊,不僅失去了他,而且也失去了她自己,她和他一起消失了,沒有他也就沒有了她。
她後悔,後悔自己以前對丈夫的關心太少,一心隻專注於工作,忽略了對丈夫的關照。
想著想著,她突然抓起筆,在日記上急急地寫著,似乎害怕把剛才想到的又忘記,而那忘記似乎是一種可怕的背叛。
皮埃爾,我的皮埃爾,你像一個可憐的傷員一樣躺在那兒,頭上纏著紗布,平靜地睡著。
你的嘴唇,我過去曾說過那是貪吃的嘴唇,現在因失色而顯得分外蒼白。你的小胡子是灰色的,你的頭發隻能看到一點點,因為傷口正從發際開始,在額頭右上方,斷裂了的骨頭在那兒露了出來。唉!你受了多少的痛呀!流了多少血呀!你的衣服被血浸透了。過去我常常用雙手撫摸你的頭,它受到了多麼可怕的撞擊啊!以前我吻你的眼皮時,你總會用我十分熟悉的動作抬起你的頭,讓我去吻。
每天桌上堆滿了安慰我的電報,報紙和雜誌上也登滿了有關你的事。不論人家怎麼安慰,那隻會增加我的悲痛,而你是永遠都不會再回到家裏來了。
我們在星期六上午入殮。抬你入殮時我們最後一次吻了你冰冷的臉孔,接著在棺材裏放進了一些從花園裏摘來的常春花和一張我的照片,這是你最喜愛的一張,你稱為“很聰明的小女大學生”的那一張。
你的棺木蓋上了,我將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不願意他們用那可怕的黑布蒙在棺材上,我在上麵撒滿了鮮花,然後在旁邊坐下。
我們把你送進西奧鎮,看著人們把你放在墓坑裏。然後,人們莊嚴肅穆地列隊上前默哀。真可怕!他們想讓我和雅克先走,我們都不肯,我們要看到一切都辦妥了才走。人們把墓穴填上,擺好花圈,一切都結束了。
葬禮時依照你平日的作風,簡單地舉行的,隻有極少數的親友來參加。我把花瓣撒在你的墓上向你告別。
皮埃爾在地下長眠,而一切從此都結束了。
第二天,居裏夫人來到佩蘭家,這兩天兩個孩子一直住在他們家裏,他們兩家關係非常親密,相處無間。現在伊倫娜9歲了,瑪麗覺得應該把她爸爸去世的事情告訴她,她有權知道。
伊倫娜正在和佩蘭的女兒阿麗娜玩耍,當她媽媽把爸爸去世的事情告訴她時,她似乎並沒注意聽,繼續和阿麗娜玩。居裏夫人有點失望地對佩蘭夫人說:“她還太小,不懂事。”
居裏夫人錯了,伊倫娜並不是太小,她非常懂事。等媽媽回家後,伊倫娜立即停止玩耍,痛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把阿麗娜和佩蘭夫人嚇壞了,怎麼勸都沒有用。
等她哭夠了,她要求佩蘭夫人把她送回家去,她不能讓媽媽一個人待在家裏,她要陪伴媽媽。這麼小的孩子也要與大人一起承受人世間的不幸!居裏夫人麵對懂事的年僅9歲的伊倫娜,心中感到無比地淒惶和內疚。
瑪麗自從丈夫去世以後,她的內心努力用理智去克服那脆弱的感情。這是在長期忍受的意誌之下促使瑪麗這樣去做,當瑪麗想念皮埃爾的時候,她就會拿起筆來在日記中跟皮埃爾訴說。
皮埃爾,你和我分別並沒有幾天,可是我覺得好像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房間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你用過的那些參考書,還保持著以前的狀態,你的帽子還掛在架子上,還有你遺留下來的那隻表,還像往常一樣滴滴答答地走著。
我要暫時過著你生前的生活,保持生活中一切如故的樣子。
殘酷的不幸,攪亂了居裏夫人的家庭、工作,而她正好處在這不幸風暴的中心。人們憂慮地發現,她神情恍惚、眼光呆滯、緘口無聲。雅克和老居裏醫生為她擔心,從波蘭趕來的約瑟夫和布羅妮婭也為她焦急不安。
他們都深知瑪麗和皮埃爾兩人感情太深,要想瑪麗那麼快就從悲痛中解脫出來,又談何容易?但長久這麼下去,瑪麗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呢?怎樣才能讓她盡快從悲痛的思念中解脫出來呢?
法國政府似乎也為這次突然襲來的悲劇所感動,主動向居裏夫人提出,政府可以為皮埃爾·居裏的遺孀和遺孤發放一筆國家撫恤金,像對待11年前去世的偉大生物學家巴斯德的未亡人一樣。
當雅克征詢瑪麗的意見時,瑪麗斷然拒絕:“我不需要撫恤金。我還年輕,才38歲,能夠掙錢養活我和我的兩個女兒。”
從這件事中大家又看到了希望。後來,索爾本大學當局想讓居裏夫人繼續留在大學工作,但是以什麼樣的職位和頭銜留下她呢?皮埃爾去世了,他的講座按理應當取消,與講座同時設立的實驗室也將同樣撤銷。那麼,居裏夫人如此高的學術地位,如何安排才能讓她和大家都滿意,而且也能讓大學當局可以順利通過呢?人們詢問居裏夫人,雖然居裏夫人茫然地回答說“不知道”,但人們立即醒悟出治療她的悲痛的妙方。
皮埃爾生前的一些親朋好友,如雅克、約瑟夫、古依、佩蘭,開始替瑪麗向大學提出建議,說居裏夫人是唯一能夠繼續主持皮埃爾講座的法國物理學家,她肯定有資格接下和完成皮埃爾未完成的事業。索爾本大學應該乘此機會打破古已有之的傳統,任命居裏夫人為教授。
任命一位女性為世界著名學府的教授?這不僅在法國,就是在整個歐洲也是一件稀罕事。居裏夫人幾年前就到實驗室工作了。但讓女性上教授的課,法國教學史上還無此先例。
這事驚動了教育部部長白裏安,驚動了理學院和大學當局。後來,幸虧在貝特洛、阿佩爾和副校長李亞爾等人的極力支持下,法國終於決定打破守舊的傳統,采取了開明的做法。
1906年5月13日,理學院會議一致決定保留為皮埃爾·居裏開設的課程,讓居裏夫人以代課的名義繼續授課。決議如下:
聘請巴黎大學理學院實驗室主任、理學博士皮埃爾·居裏夫人代授該學院物理學課程。
居裏夫人此職年薪一萬法郎,從1906年5月1日開始付薪。這是法國,恐怕也是歐洲第一次把最高教職位任命給一位女性。
居裏夫人知道了這一任命後,說:“我試試看。”
親朋們放心了,她答應試試看就說明她已不再需要人們為她擔心了。於是約瑟夫、布羅妮婭和雅克都先後回了家。
居裏夫人雖身心交瘁,但即將承擔的重任使她逐漸平靜下來。她在日記本上寫道:
我的皮埃爾,我想告訴你,花園裏的金雀花已經開放了,紫藤、山楂、鳶尾也都先後綻出了花朵。你如果還活著,看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還要告訴你,我已被任命代替你的職位,繼續講你的課程,並且繼續領導你的實驗室。我答應了,但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以前常說,希望我到索爾本去講課,因此我這麼決定不會違背你的意願,而且我願意努力把你沒做完的工作幹好。有時候我似乎覺得這樣我會比較容易活下去,但有時我又覺得承擔這項工作簡直是發瘋!
5月22日,她在日記上寫道:
我開始在實驗室裏整天整天地幹著,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因為在實驗室裏我會覺得比任何地方都好受一點。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使我高興,或許科學研究可以,不,還是不能,因為如果我取得了成就,而你不能知道,我一想到這就又受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