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裏

阿烏雷利奧是一位瀟灑的王子,他不僅勇敢善戰,而且有許多賢德的品性。但是人們並不因此而讚美他,反而百般嘲諷他,叫他愚蠢王子。說句實話,阿烏雷利奧王子手腳很靈活,隻是頭腦有點遲鈍,遲鈍到會問羅馬是什麼馬牽是否比千裏馬還棒牽

有一回,他去打仗。因為他是個王子,所以統帥讓他指揮一支軍隊。

“你和你的屬下必須拿下那座橋!”統帥命令說。

阿烏雷利奧幹得簡直太出色了。他僅僅發起了一次進攻就把守橋的敵人給趕跑了。然後他讓士兵把橋上的石頭一塊一塊地拆下來,命令他們背上這些石頭,返回到統帥跟前。

“我按您的命令拿下了這座橋。”他說,“您看,橋在這裏。”

“你幹得很出色,不過,現在我們怎麼過河撤退呢?”

話音剛落,被擊退的敵人就狂呼亂叫地反撲過來。

敗局已定,統帥帶領其餘的兵將逃走了,隻剩下阿烏雷利奧一個人。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也從來不畏懼任何一個人。此時,他一邊傾聽敵人的歡呼聲,一邊想:兩個敵人終於和平共處了。其實,恰好相反,敵人歡呼是因為他們打了勝仗。

於是,阿烏雷利奧當了階下囚。敵人認出他就是命令士兵拆橋的那個人,因此對他特別優待。

“啊。”愚蠢王子自言自語地說,“他們對我還真不錯呀。”

眾所周知,他能把橋當成大弓。所以當敵人把他關進一間又深又暗的牢房裏時,他覺得非常奇怪。

“太奇怪了!”他暗忖,“開始他們那樣優待我,現在卻把我關進牢房。他們是不是吃錯藥了牽”

後來,他躺在草墊上,慢慢地就睡著了。

翌日早晨,他被從安著結實鐵條的小窗口射進來的一線陽光照醒。

於是,阿烏雷利奧王子就爬到窗口向外張望。可是他看見的隻是一個四麵被高牆圍住的荒涼院子。突然,他在對麵的牆上發現了一扇小窗戶,在窗戶的鐵條中間露出了一張美麗和憂傷的少女麵容。她的出現,使阿烏雷利奧的心頓時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而且還流出了眼淚。

“你為什麼哭呀,王子牽”姑娘一邊向他揮手一邊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阿烏雷利奧回答說,“不過,我是看到你才掉眼淚的。看起來,人們叫我愚蠢王子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姑娘微笑著說:“我曾聽到人們談起過你。他們要把你當作戰俘關起來,直到你父親送來和你體重一樣多的金子時,你才能獲得自由。”

“原來還沒有和解呢,可是他們為什麼那麼高興呢?……”阿烏雷利奧琢磨道。

“別哭啦。”姑娘接著說,“你遲早總能回家的。我比你可要慘多了。我是西西裏的一位公主,名叫羅莎。有一天,我在海上航行,被一群海盜俘虜了,他們把我賣到東方。碰巧被一個可怕的魔法師看中了,他逼我嫁給他。這就是他的城堡,你現在也是他的奴隸。因為他用魔法幫助皇帝打了勝仗,皇帝為了酬謝他,就把你作為一件禮物賞賜給他了。”

阿烏雷利奧一邊聽著一邊不停地流著眼淚。

“真奇怪,”他想,“我為什麼要哭個不停,可是心裏又覺得那麼舒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羅莎,”他揮動著手喊道,“你不要悲觀失望,我要和你同甘苦共患難。我一定會救你脫離牢籠的,而且我還會娶你為妻。”

“謝謝你,好心的王子。但是你打算用什麼方法打敗魔法師貝爾桑泰呢?”

“你讓我想想。”

迄今為止,阿烏雷利奧還是第一次用“想”這個字。或許是因為那些眼淚使他的頭腦清醒了,要不就是新生活裏的悲傷和愛情使他豁然開朗。

“上帝!”阿烏雷利奧想,“我可再也不當蠢人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過去是多麼的愚蠢啊!這得感謝……對,得感謝這座監獄,還得感謝羅莎!”

這時,姑娘已從窗口縮了回去。於是,阿烏雷利奧就躺到牢房的地板上開始思考起來。他絞盡腦汁,卻沒有想到一個好辦法。

“思考真累人。”他喃喃地說,“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結果。算了,用不著著急,我還是按過去的辦法去做,讓大家瞧瞧,是這小小的魔法師厲害,還是我厲害。”

這時,羅莎也在左思右想。她已養成了獨立思考問題的習慣。她被魔法師關了已有一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她除了看見魔法師貝爾桑泰那一張跟魔鬼的靈魂一樣醜惡的嘴臉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阿烏雷利奧的話令她勇氣倍增。盡管身陷逆境,麵臨危困,她的內心還是燃起了一線新的希望。

“阿烏雷利奧王子應該把他的勇……勇氣給我一點,我……我一向就缺乏勇氣……”

事實上,勇氣是自身的問題。在需要時,每個人都能產生勇氣,在不需要時,則可多可少。

當天夜裏,羅莎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房間,小心翼翼地從魔法師貝爾桑泰的房門前麵走過去,然後悄悄地溜進了他的書房,在這書房的書架上,攤放著一本名叫《魔術、鬼術、邪術》的大全書。在皎潔的月光下,她飛快地翻著書頁,試圖找到一個解救的辦法。突然,她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她的手指落到了個條字上,那上邊寫著“越獄法”。

羅莎一邊讀,一邊努力牢記這條咒語。要知道,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這條咒語一共有一百二十句,其中最短的一句是:“波羅絲瓜得利絲卡富日卡連日卡拉西諾。”

等到她覺得背熟了這條“越獄法”之後,就輕輕地回到了她的房間裏等候天亮。

第二天黎明,魔法師貝爾桑泰外出辦事去了,羅莎跑到小窗前呼喚阿烏雷利奧。轉眼工夫,在鐵欄之間就露出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這時,阿烏雷利奧還在繼續思考,但是大家大概也都知道——他因缺少實踐,所以始終沒有想出逃走的辦法。

然後,羅莎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並教他念“越獄法”。這一次,阿烏雷利奧很快地就記住了,快得不需要她向他再重複第二遍。

“現在我們必須緊緊閉上雙眼,隻用一隻腳筆直地站在地上,背誦‘越獄法’。”羅莎對他大聲叫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感謝你,因為是你給了我尋求自由之路的勇氣!”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阿烏雷利奧重複說,“我都要感謝你,因為是你教會了我開動腦筋。準備好,開始!”

他們剛剛背完咒語的最後一個字,就來到了監獄的外麵,互相依偎著坐在一輛馬車上。

“羅莎!”

“王子!”

突然,一聲悅耳的馬嘶聲打斷了他們的話,隻見馬車前已套上了四匹快馬,它們一個個不耐煩地左右顧盼,等待出發。

阿烏雷利奧抓住韁繩,甩了一下鞭子,馬車頓時飛快地狂奔起來。

“駕!駕!”阿烏雷利奧用力地揮動韁繩叫喊道,“我們自由啦!我們回家啦!”

但是他們並沒有逃脫掉。突然,兩個逃亡者看見路邊發出了一道耀眼的亮光。與此同時,馬車也停了下來。隨後,四匹馬一下就消失不見了。但在馬車前麵卻出現了四個可憐的蝸牛。它們正在向四周伸展它們的觸角,好像想把繩索從地麵上拽起來。“走,快走!”阿烏雷利奧叫道。

也許人們會認為,阿烏雷利奧怎麼還這麼愚蠢,竟想靠四個蝸牛拉他的馬車。其實,他早已拉著羅莎的手跳到地上,沿著田野朝附近的樹林跑去了。

這時,他倆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恐怖陰森的笑聲。原來是魔法師發覺他的兩個囚犯逃跑了,坐上一輛由一隻猛虎拉著的車子追趕他們來了。他那本魔術大全書在他的膝蓋上被風吹得不停地翻動。

“是我把你們的馬變成蝸牛的,”貝爾桑泰冷笑著說,“但是這個算不了什麼,等一會你們還會看到更新鮮的東西。”

“不要怕,”阿烏雷利奧邊跑邊對羅莎大聲地說,“我們比他厲害百倍。”

突然,一條大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一隻小船在蘆葦叢中輕輕地蕩漾。阿烏雷利奧先把羅莎抱到船上,然後他自己也跳了上去,抓住雙槳飛快地劃著。

魔法師來到河堤上,一邊冷笑一邊飛快地翻著他手中的書,“好,這條對你們最合適!”他叫道。

隻聽他飛快地默讀了一條咒語,阿烏雷利奧手中的槳就不見了,隻留下兩條冷冰冰的毒蛇,他鎮靜自若地把它們扔到水裏。“我們又落到他手裏了!”羅莎驚恐地說道。

此時,阿烏雷利奧一言不發,背起她就跳進水裏,用力地朝對岸遊去。

魔法師一邊盯著背著羅莎快要遊到對岸的阿烏雷利奧,一邊重新翻閱他手中的書。河對岸是一片樹林!

“等著瞧吧,”魔法師猙獰地說,“再加一把勁,好,你們到岸了。現在注意……”

當阿烏雷利奧背著幾乎昏迷的羅莎從河裏出來的時候,惡毒的魔法師念起了另一條咒語,隻見對岸上的樹木快速地移動起來,眨眼之間,便緊緊地圍住了這兩個年輕人。

“跑不掉啦!”魔法師叫道,“你們跑不掉啦!”

由於興奮,他跳下車就手舞足蹈。誰知這一跳他可倒了大黴,因為放在他膝蓋上的書掉進了水裏。在魔法師還沒有覺察到以前,書已經漂得很遠了……就像洪水裏的一隻破船一樣,一聲不響。突然,一個波浪,把它淹沒了。

“快來人啊!”貝爾桑泰叫道,“我的書!我的寶貝!”

這時,套在馬車上的老虎乘此機會掙脫繩索也逃跑了。魔法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跑掉,毫無辦法。

“抓住它,抓住我的書。”貝爾桑泰扯著頭發呻吟著,“我不會遊泳,你們來幫幫忙!”

此時,沒有一個人聽見他的呼喚,即使聽見了他的話,又有誰會來幫助這個卑鄙無恥的家夥呢牽

圍住羅莎和阿烏雷利奧的樹林這時也停止移動了,它們又重新回到原來的地方,自由自在地隨風擺動起來。

“我和你說過,”阿烏雷利奧自豪地說,“我們比他厲害吧。”

至於結局嘛,當然非常完美:他們回到了家裏,就結了婚。“愚蠢王子”的綽號也被人忘記了。

貝爾桑泰自從他的書丟失以後,再也猖狂不起來了,為了活命不得不沿街乞討。很多人把假錢扔進他的帽子裏麵,然後譏笑他說:“快,魔法師,把假錢變成真錢!”

相反,有一些人卻動了惻隱之心,常常施舍他一些零用錢。因為他們認為,盡管他從前是一個可惡的魔法師,但是現在他畢竟是一位老人啊!白熊王子

耶爾根·謬

過去,有一個貧窮的鄉下人。他有許多孩子,經常吃不飽,穿不暖。孩子們卻長得都很漂亮,但是最美的還要數小女兒。

秋天裏,一個星期四的夜晚,屋外刮風下雨,全家圍著火爐,都在忙著各自的活,忽聽得有人在窗戶上敲了三下。鄉下人走出門外,看見一頭大白熊站在他麵前。

“晚上好。”熊說。

“晚上好。”鄉下人說。

“你願不願把你的小女兒給我?”白熊問,“要是你把她給了我,你就會變成富人,不再會像現在這樣窮困了。”

說實話,他很想做一個富人,但是他想:“我得先問問我女兒。”於是,他回到屋裏,告訴全家說外邊有一隻大白熊,要是把小女兒給他,熊答應使他們富起來。

可是小女兒不肯,連聽都不願聽。於是鄉下人又走出門外對熊說,下個星期四的夜晚再來聽答複。熊走了以後,鄉下人便絮絮叨叨地對小女兒說,要是她答應了,家裏就會得到許多財產,對她自己也會有好處。

小女兒終於被說服了,拿定主意跟熊走。她把破衣服洗刷幹淨,縫補了一下,盡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她可以帶走的東西少得可憐。

到了第二個星期四晚上,白熊來領她。她挎著小包袱騎上熊背,就離開了家。走了一大半路程時,熊問:“你害怕嗎?”

“不,不害怕。”她說。

“抓緊我的鬃毛,就安全了。”熊說。

她騎在熊背上,走了很久,最後到了一座大山。白熊在岩石上敲了敲,一道門就打開了。他們走進了一座宮殿,裏麵有許多燈火輝煌的房間,房間裏閃爍著金銀的光芒。還有一張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大桌子,精致得令人難以想象。

白熊給了她一隻銀鈴,告訴她如果想要什麼東西,就搖響它。她吃過晚飯,想睡覺了,就搖了搖鈴。立刻她就發覺自己到了一間屋子,裏邊擺著一張床。床上有緞枕頭,鑲金邊的帳子。房間裏的一切擺設不是金的就是銀的。但是,當她剛躺到床上,吹熄了燈,就來了個男人在她身邊躺了下來。那就是白熊,每到黑夜,他就恢複成人形。可是,她從來看不到他的真麵目,因為他總是在她熄燈之後才出現,天不亮就離開。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她開始感到悲哀。白天,她總是感到孤獨,非常想回家看看父母和哥哥姐姐們。白熊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她非常思念父母、哥哥、姐姐。

“這好辦,”白熊說,“不過你得答應,不單獨和你母親談話,她準會要這樣做的。要是你不聽我的話,就會給你我帶來極大的不幸。”

一個星期天,白熊說他們可以出發去探望父母了。女孩子騎在熊背上走了很遠很遠、很久很久。終於他們走到了一座潔白的農舍,看上去舒服極了。她的哥哥和姐姐們正在門外忙碌著。

“你的父母現在就住在這裏,”白熊說。“別忘了我對你的叮囑,不然,你我都得倒黴。”

“不會,不會,”她說,“我怎麼也忘不了。等她一進屋,白熊就轉身走了。

見她回來,全家都欣喜萬分,母親親熱得沒個完。人人都非常感激她給家裏帶來了好處。現在,他們不愁吃不愁穿,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她說,她也很好,要啥有啥。可是,更多的情況她就閉口不說了。到了下午,吃過中飯,白熊預言的事發生了。媽媽要和她單獨散散步,可是她想起了白熊的話,說什麼也不同意。“要談話什麼時候都行,何必現在出去呢。”她說。後來,母親到底說服了她,逼著她說出了實情。她告訴媽媽,她十分悲傷,因為她總也看不見白熊化為人以後的容貌。她還告訴母親,到了白天,她又有多麼寂寞無聊。

“噢,”母親驚叫起來,“他很可能是個精靈!帶上一支蠟燭,到夜裏,趁他睡著時,照照看。不過,小心別把燭油滴到他身上。”

於是,她把蠟燭藏在身上。黃昏時分,白熊來了,把她帶了回去。他們沒走多遠,白熊就問她母親是否找她單獨談了話。她承認了。

“要是你照你母親的話做了,你我就要倒黴了。”白熊說。

“不,”她說,“我根本不會照她的話去做。”

回到家以後,就像以前一樣,一個男人又在她身邊躺下了。夜深了,她知道他睡熟了,就起床點著了蠟燭。她看見了一個無比俊美的王子。她深深愛上了他,感到她非吻他一下不可。她彎腰吻了他,三滴燭油落到了他的襯衣上,他醒了。

“你幹了件蠢事,”他說。“要是你再等上一年,我就可以自由了。我的繼母對我施了魔法,使我一到白天就變成了熊,夜裏才能恢複人形。這下,什麼都完了。我得離開你到她那裏去了。她住的宮殿在太陽的東麵,月亮的西麵。那裏有一個公主,鼻子足足有三尺長。這下子,我得跟她結婚了。”

她哭了,可也無濟於事,他還得走。她於是問他能不能跟他一起走,他說不行。“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路徑,我要去找你——一定要找到你!”

“當然,你可以去找,”他說,“不過,沒有辦法找到路。宮殿在太陽的東邊,月亮的西邊。你怎麼也找不到路的。”

早上她醒來時,白熊和宮殿都不見了。她發覺自己躺在黑洞洞的密林中的一塊小草地上,旁邊放著她來時帶來的那包破衣服。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清醒了一下,就哭了起來。哭得聲嘶力竭了,她就踏上了旅途。

走啊,走啊,她到了一座大山前。山腳下坐著一個老婆婆,正在擺弄一隻金蘋果。姑娘問她:“你能告訴我到王子那兒去的路嗎?他住在太陽的東邊,月亮的西邊,就要跟一個鼻子有三尺長的公主結婚了。”

“你怎麼知道他?”老婆婆問,“也許,你才是該做他妻子的人吧。”

“是的,我就是。”她說。

“是這樣的嗎?”老婆婆說,“我隻知道他住在太陽的東邊,月亮的西邊。就算你能找到那裏,也得走很久很久。不過,我可以把馬借給你。騎著它去找我的一個老鄰居,興許,她能告訴你怎麼走。你到了她那兒,就在馬的左耳後麵拍一下,叫它回家。你把這隻金蘋果帶上吧。”

姑娘騎馬跑了很長、很長一段路,終於到了另一座高山前,那裏有一個老婆婆坐著,手裏拿著一把金梳子。姑娘問她知不知道去太陽的東邊,月亮的西邊的宮殿的路。可是她的回答和第一個老婆婆說的一樣:“我隻知道它在太陽的東邊,月亮的西邊。就算你能找到那裏,也得走很久很久。不過我可以把馬借給你,騎到住在前麵的老太婆那裏去。也許她會知道宮殿在什麼地方。到了那裏,你就在馬的左耳後麵拍一下,叫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