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逆書大案(2 / 3)

“我不要這樣的風光!我不要你與馬疤子那樣的流氓混在一起!我不要你出賣自己的同學,我不要你再幹這些傷天害理的事!”眼淚驀然滑出了一貞的眼眶,她顫抖著手,擦了一把淚,“俊卿,你知道嗎?以前你幹偵緝隊,我還並沒有覺得什麼,我隻當成那是你的差事,一個飯碗而已。可今天,我親眼看到了,我看到你像瘋了一樣,帶著那些特務搶學生的書,周圍是那麼多學生,那麼多反抗,那麼多人跟你們作對,那麼多仇恨你們的眼睛,我當時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呀!”流著淚,她一把抓住了劉俊卿的手:“俊卿,一個人,不能那麼遭人恨,不能跟那麼多人作對,不能啊!那麼多雙眼睛,那樣仇恨地看著一個人,這個人一定不會有好下場,一定會有報應的,俊卿!我不想你遭報應,我不想啊!”

劉俊卿呆住了。

“答應我,俊卿,不要再幹了,我不求你升官發財,我隻要你平平安安,不再遭人恨,不再有那麼多恨不得殺了你的眼睛盯著你,我就放心了。俊卿,你答應我呀!”

望著一貞迫切的目光,劉俊卿輕輕為她擦去了眼淚,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你不會去告發了?”

劉俊卿搖了搖頭。

“這個隊長你也願意辭掉?”

劉俊卿點了點頭。

一貞盯著劉俊卿的眼睛:“你向我保證,你不會騙我。”

“我保證,我保證可以了吧?”劉俊卿將一貞送出門來,“一貞,我還在當班,就不送你了。”

劉俊卿望著一貞的背影消失在街拐角,久久地站立著,掏出口袋裏那枚校徽,他猶豫著,總算下了決心,將校徽扔進了牆角。他轉身走向辦公室,剛走出幾步,卻又站住了。牆角裏,那枚校徽映著陽光,閃閃發亮,亮得是那麼充滿誘惑。

“果然是這個毛澤東!”會後的陶家,陶會長頹然跌坐在沙發上,正在確證他的猜測。

斯詠怯怯地在旁邊說:“我們也隻是不想看著湯薌銘倒行逆施,才想了這個主意。爸,對不起了。”

“算了,事情不出也已經出了,你們本來也沒做錯什麼。可有一句話我得告訴你,斯詠,毛澤東這個人,你是千萬千萬不能跟他來往了,我們陶家惹不起他這種禍害,你知不知道?”陶會長長長地歎了口氣,心裏還是最疼女兒。

“誰說他是禍害?我覺得他是英雄!”

“英雄我更惹不起!還是個學生,就敢把靖武將軍、一等侯不放在眼裏,以後他還了得?照這樣下去,遲早連天都要被他捅出個窟窿來!斯詠,咱們是本分人家,咱們招惹不起這種惹是生非的祖宗,你明不明白?你不用說了,反正這個毛澤東,你絕不能再跟他有任何來往!他要翻天他去翻,他要找死他去死,我就是不能看著你被他連累進去!”

他話音尚未落下,管家慌裏慌張地跑進門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不等管家的話說完,副官鋥亮的皮靴已一步跨進了院門,後麵是好幾名槍兵!

“湯大帥有令,傳陶先生到將軍府問話!”

陶會長不想也知道,湯薌銘這是衝著印刷廠承印的書來的。但他能怎麼說?他的確事先什麼也不知道呀,可湯薌銘相信嗎?

“陶翁廠裏印的書,陶翁居然不知道?”果然,湯薌銘聽到陶會長這樣解釋,走到陶會長麵前,彎下身子,說,“書是在陶翁廠裏印的,直接從陶翁廠裏運來的,一打開箱子就變成了逆書……這,可是要殺頭的罪啊!”

陶會長頭上的冷汗已經曆曆可見,湯薌銘說得心平氣和,似乎說的不是“殺頭的罪”,而是在和陶會長討論去什麼地方出遊。但說話的人和聽話的人額頭上,卻都直冒冷汗。湯薌銘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然後遞給了陶會長。

“哈哈……”看到陶會長接手帕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湯薌銘笑了,“何必那麼緊張呢?事情不是不可以商量嘛!”

陶會長一聽這話,知道還有生機,趕緊回答:“隻要大帥為陶某做主,有什麼條件,陶某任憑差遣。”

湯薌銘又看了陶會長一眼,這才微笑著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差遣不敢,可要說麻煩呢,眼下薌銘確實也不少啊。雲南蔡鍔的叛軍已經打到湘西,南邊吧,逆賊譚延闓、程潛的兵馬也在蠢蠢欲動,薌銘為皇上坐鎮一方,自當平逆報國,可我這手上,是要槍沒槍,要餉沒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軍火糧餉不濟,還怎麼打仗?陶翁,你說我難不難?”

“大帥的意思是?”

“50萬大洋,這事就算了了。”

陶會長驚得嘴都張大了:“50萬?殺我的頭我也拿不出啊,大帥!”

湯薌銘用小刀修剪著指甲,看也不看陶會長,輕聲細語:“陶翁長沙首富,後麵還有那麼大個長沙商會,這點錢真有這麼難?”

“商會力量薄弱,這些年生意也不好做。大帥,我是真的拿不出啊。”

“40萬。”

“大帥,確實是難啊……”

“30萬。”“砰”的一聲,湯薌銘把刀撂下了,抬起頭來,“你當這是在買小菜啊,還要討價還價?”

“陶某不敢討價還價,實在是數字太大,無力承擔,求大帥再減減,無論如何再減減。”

“那你覺得多少合適啊?”

陶會長:“嗯,五萬大洋,陶某還可勉力承擔。”

湯薌銘一言不發,盯得陶會長一陣陣發寒:“要不……要不……十萬?”

兩個人在那裏討價還價,副官推開了門,紀墨鴻帶著劉俊卿出現在門前,說:“卑職不敢驚擾大帥,確實是有緊急公務,那個逆書案有線索了。”

劉俊卿唯唯諾諾地進來,把那枚校徽遞給了湯薌銘之後,先看了看湯薌銘的表情,然後才咽了口唾沫,說:“以卑職所知,第一師範能幹出這件事,也敢幹出這件事的,就一個人。”

“誰?”

“本科第八班學生毛澤東!”

“毛澤東?”湯薌銘看了劉俊卿一眼,“你那麼肯定?”

“這個人一向膽大妄為,目無王法,第一師範那些不老實、愛鬧事的學生從來就以他為首。卑職保證,除了他,絕不會有別人。”

湯薌銘微微點了點頭:“來人哪!傳令,逮捕第一師範學生毛澤東。”

“大帥,”紀墨鴻卻突然插了進來,“據卑職所知,這個毛澤東雖然隻是一名學生,但在長沙各大學校中名氣不小,頗有學生領袖的號召力,貿然抓這樣一個學生,萬一激起學潮……”

“一個學生,至於嗎?”

“墨鴻也是為大帥考慮。上次抓一師孔昭綬之事,國內教育界至今仍沸沸揚揚,何況此次逆書案,並無證據證明與毛澤東有關。長沙學界目前正是人心不安之時,當此多事之秋,還是穩妥些,先抓住證據再動手的好。”

仿佛是想起了什麼,湯薌銘微微點了點頭:“紀先生的話,也有道理,萬一不是這個毛澤東,而是別的什麼人背後搗鬼,豈不是放跑了真凶?”他轉頭吩咐副官,“傳令城防營,協同偵緝隊,搜查第一師範,務必查出逆書源頭。一經查證,所有涉案叛逆,一律逮捕嚴辦。”

等副官、劉俊卿、紀墨鴻出了辦公室。湯薌銘轉過頭來,微笑著叫了聲:“陶翁。”

陶會長仿佛突然被驚醒:“啊?哦,大帥。”

“20萬大洋就把陶翁嚇成這樣,不至於吧?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

陶會長的目光微微向門口瞄了一下,似乎突然下了什麼決心:“既然大帥開了口,20萬就20萬,陶某認了。”

“哦?”湯薌銘倒沒想到他突然爽快了,一拍桌子,“爽快!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陶會長站起身來:“陶某就先告辭了。”

“哎,著什麼急嘛?陶翁為皇上的千秋大業慷慨解囊,忠義可嘉,薌銘總要感謝一下,我這就叫人準備,晚上我做東,怎麼樣?”

“不不不,陶某還要馬上趕回去,召集商會成員,共商籌款大計,就不多耽誤了。大帥吩咐的事,當然要馬上辦,要馬上辦。”

陶會長一麵說著,一麵賠著笑,向門口退去。出了將軍府,他火急火燎,一邊上馬車,一邊不停地催促馬夫趕緊走!馬車飛馳在街道上。陶會長的手杖敲打著車沿,口裏不住地催促著車夫再快點!長鞭脆響,馬車拚命地跑著,但馬車的速度還是令陶會長極為不滿。正巧車子經過一條窄巷口,他敲打著車沿,喊道:“停下停下停下,快停車!怎麼不走那邊的近路?”

“那邊巷子太窄,車進不去啊。”

“哎呀!”陶會長把手杖一甩,跳下車,撒腿就往小巷裏跑。

小巷那頭,斯詠、警予、開慧正並肩走過來,斯詠的臉上,滿是憂色。

開慧正對斯詠說:“斯詠姐,你就放心吧,陶伯伯也是在氣頭上,你怕他還真能把你關起來,不讓你和毛大哥見麵啊?瞞著他不行了?咱們現在去一師範,馬上就能見到毛大哥,陶伯伯不一樣的不知道?”

警予拍了開慧的腦袋一下:“你懂什麼呀?斯詠擔心的,不是這個。”

三個人剛拐過街角,斯詠猛然一愣,正看到陶會長氣喘籲籲迎麵飛奔而來。三個人都被陶會長驚慌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迎了上去。

“快……快……”陶會長捂著胸口,身體搖晃著說,“第一師範……”

斯詠和警予趕來報警的時候,毛澤東、蔡和森、張昆弟、羅學瓚、李維漢等正在寢室裏清理剩下的179本書,打算明天後天加把勁,通通都發出去。聽到斯詠帶來的消息,他們還沒來得及想對策,一陣淒厲的哨子聲已經劃破了校園的平靜,偵緝隊和城防營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