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媽家
貝蒂娜姑媽還沒有起床,我趁這個時間寫下我昨天的遭遇,這些遭遇真應該用薩爾加利的筆調來描寫。
昨天早上,當家裏人都還沒有醒時,我從家裏逃了出來,按照計劃的那樣,向火車站走去。
我已經想好了實現計劃的方法,也就是跑到貝蒂娜姑媽家去的辦法。由於我沒有錢買火車票,也不認識去姑媽家走哪條路,就決定進車站去找上次去姑媽家乘的那班火車。我可以朝著火車開的方向,沿著鐵路一直走到姑媽家住的伊麗莎白村,這樣不會迷路。我記得乘火車需要3個多小時,步行的話,我估計在天黑之前也能到達。
我到了火車站,便買了一張月台票進了站。火車剛開來不久,為了不讓熟人看見,我朝車尾走,以便穿過鐵路,到車廂的另一邊去。
當我走到最後一節車廂時,發現這節是用來裝牲畜的車廂。車廂上麵有個小崗亭,是刹閘人待的,裏麵卻沒有人。
“要是爬到小崗亭上去呢?”我突然想。
在這一刹那間,我發現沒有人注意我,便迅速地爬上小鐵梯,鑽進了崗亭。我坐在裏邊,用雙腿夾著鐵閘,兩手扶著閘盤。
一會兒,火車開動了,汽笛聲刺得我腦袋直發脹。從崗亭上,我看到裝滿煤的火車頭,拖著一長串的車廂;同時,也發現崗亭後麵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隻有窗角上還留著一些玻璃碴。
太好了!小窗子正好同我腦袋一樣高,我能看見列車在籠罩著晨霧的田野上奔馳的情景。我非常高興,為了以某種方式慶祝一下我的好運氣,我從衣袋裏掏出一塊小杏仁餅放在嘴裏嚼起來。
但是好景不長,天空變得昏暗起來,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密集的雨,刮起了大風。驚雷一個接一個地響著。
我一向不害怕打雷,但這次卻感到害怕了。因為我眼前的情景同起初完全不一樣了。
我想到這列車上有著許多的乘客,而我卻是孤獨一人,誰也不知道我在車上。無論是親戚還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現在正麵對著巨大的暴風雨,情況又是這樣的嚴重。
我想起爸爸講的話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說過火車上的服務和設備簡直差得無法形容,現在我在小崗亭裏證實了他的這句話,正如我前麵說過的。小崗亭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風和雨從窗子裏吹打進來,把我迎著風的半邊臉吹得冰涼,同時我感到另外半個臉卻在發燒。這種情景就好像半個臉是浸在喝了會發燒的葡萄酒中,而另半個臉是浸在冰水中一樣。
我不由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場舞會,就是那場舞會才使我落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最壞的景況是火車開進隧道的時候!隧道裏彌漫著火車頭噴出的蒸汽和濃煙。它們都鑽進了我小小的崗亭裏,使我呼吸都感到困難。我覺得自己好像在洗一場蒸氣浴。可是,當火車開出隧道後,這蒸氣浴又馬上變成了冷水澡。
在一條最長的隧道裏,我憋得都快要透不過氣了。煙霧和蒸氣纏繞著我的全身;鑽進小崗亭的煤灰又像是在烤著我的眼睛,我感到眼睛都要被熏瞎了。盡管我使勁地忍耐著,但已經覺得四肢都發軟了。
就在這時,我的精神力量卻戰勝了絕望的情緒。我想到許多最著名的英雄,如魯濱孫等,他們都經曆了這種黑暗的絕望的考驗。
我終於要死了,但我想在臨死前留下最後一句話,一個不幸被悶死在火車上的男孩的最後一句話。我用在崗亭椅子下摸到的一塊熄滅的硫磺,在日記上寫下了:“為自由而死!”
我沒能夠把話寫完,因為我突然感到喉嚨被什麼東西噎住,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肯定是暈過去了。我相信要不是我用雙腿夾住鐵閘攔住了身體,那麼肯定會從小崗亭上摔下去,被火車碾得粉身碎骨。
當我醒來時,冰冷的雨點正打在我的臉上。我覺得寒氣直往骨頭裏鑽,牙齒在上下不停地打顫。
幸好,火車在這時停了。我聽見有人在報我要去的站名,便扶著小鐵梯往下走。由於我的兩腿直發抖,結果一失足就摔了下去。
走來了兩個搬運工和一個鐵路職工。他們發現我後,好奇地望著我,問我為什麼要爬到小崗亭上去。
我回答說我剛要上去,但是他們把我帶到了站長室。站長讓我對著鏡子站著,問道:“喂,你是剛上去嗎?那麼,你這張臉是什麼時候弄得像掏煙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