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看到有一盒火柴放在火爐上麵的架子上。原來祖母用完忘了收走。我立刻想出一個餿主意:在屋裏點一堆火。
我從小到大一直都非常喜歡火,我能在火爐邊上一坐幾個鍾頭。就隻是這樣盯著爐裏紅紅的、黃的火焰,它們忽高忽低,飄閃不定,就像在翩翩起舞。而且那火苗一會兒從木頭上“突”的一聲滑過,就像流過一道小溪。一會兒又“劈裏啪啦”地炸起幾縷青煙,就像打機關槍一樣。
我也喜歡煤塊。喜歡它燃燒時放出金色的光芒,喜歡它揮舞出藍寶石一般的火舌。我還總能從火焰中幻想出各種形象:這是一隻漂亮的火鳥?這是一個可惡的魔鬼?這是一張可愛的笑臉?
祖母後來對我說,她當時最擔心我一個小孩在家會玩火造成火災。所以她每次出去,總是記著把火柴盒帶在身上。她在家裏每當看到我想伸手拿火柴時,就迅速打我一巴掌,並厲聲大喝:“不許動它!”
這樣時時防著我的祖母,那天居然會把火柴落在家裏,丟在火爐的架子上!角落裏有個裝滿廢紙和垃圾的簍子。我把它拉到屋子中間,然後倒扣過來,用廢紙、碎柴火和木片弄成一小堆。然後搬著板凳來到架子下麵,踩在上麵去拿火柴。
我費了很大勁,才從高高的架子上取下火柴,火柴在盒子裏“嘩嘩”輕響。這時,突然從我身上響起一陣狂吼。我回頭就看到了賴伊!它頸毛豎立著站在那裏,完全不像往日那般溫順。更嚇人的是它那一口狼牙齜在外麵,閃著寒光。
我嚇得渾身一抖從板凳上一下摔了下來,火柴也鬆手了,“嘩!”地撒了一地。我撫著摔疼的膝蓋從地上爬起來,用我最親切的語氣跟賴伊商量:“好賴伊,你這是咋了?你認為我會偷玩火柴嗎?我隻拿一根,呶,就隻一根,其餘的還給祖母放下。我隻是想拿一根點堆火玩。”
賴伊沒有吱聲。但乍起的頸毛又伏下了,收回了它那狼牙。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溫順的樣子。但是,我再一次伸手去夠火柴時,賴伊那血盆大口又一下張開,齜出一排獠牙,閃著銀白的寒光!
我真害怕了,嚇得躲到最遠的那個角落裏蹲了起來。賴伊一見我這樣,就又像沒什麼事兒似的趴下了,大腦袋伏在它的前腿上,兩眼不眨地直盯著我。
它又成為一個溫柔的保姆。我拿出我最輕柔的聲氣討好它說:“親愛的賴伊,好了我不點火了。我把火柴撿好放回到原處,否則讓祖母發現了,我就該吃苦頭了。”
我柔和地勸了半天,想盡了各種最動聽的稱呼哄著對它說。它被奉承得高興了,看著我,尾巴不停地搖晃。但隻要我一走近火柴,它就會立刻露出凶相,嘴唇皺起來,眼裏放射著綠綠的寒光。
直至祖母下班回家,我也沒敢挨近火柴一步,更沒有把火柴撿起來。祖母為此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我的屁股被打得沒法再坐椅子,直至深夜還是火辣辣的。
祖母嚴厲地對我說:“你永遠都要記住,賴伊做事公私分明,和你玩歸玩,職責是另一碼事。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別碰火柴!’那你就連想都別想。總之,賴伊是不允許你闖禍的。”
事情原來如此!從我小時賴伊就看到,隻要我想伸手拿火柴,祖母就會大喝一聲:“別碰它!”賴伊早已經對這句話銘記在心了。
事情就是如此簡單。但小時候我卻想不明白,總認為賴伊是祖母安排監視我的,它是擔心我會造成火災,燒毀房子。
但這一次卻讓我對賴伊刻骨銘心。從此隻要它在場,我就不敢再有玩火的念頭。
賴伊是歹徒的克星
周圍的鄰居當然想不到,我在家裏既能拿賴伊當馬騎,又會被它監視著不敢玩火柴。因此有人經常會對祖母說:“您怎麼放心把這麼小的孩子和一隻狗單獨留在家裏呢?”
祖母回答說:“把孩子交給賴伊我最放心,它就是最可信賴的保姆。”
大家確實都喜歡賴伊。可以說,隻有我一個人見過賴伊凶起來有多麼嚇人。而其他人見到的都是賴伊溫順的樣子。他從不對任何人凶。我們家誰都可以來玩,賴伊是不會對誰衝上去叫喚一聲的。
祖母告訴我,賴伊從小在森林長大,因此對人特別依賴。原始森林裏人跡罕至,去的都是獵人。它從未見過獵人做壞事。在森林裏,獵人從不虐待狗,無論自己家的狗還是別人家的狗,獵人都不會欺負它。
另外,西伯利亞的森林居民熱情好客,什麼人到那都受歡迎。偶爾會有陌生人來到那裏,到誰家裏借火,或者要求借宿一晚,主人都不會拒絕,總是請進屋裏,招待吃喝完畢,就安排地方讓他休息。直至他告辭,主人都不會問他是什麼人,來自哪裏,來這做什麼。他們都說,你對他熱情招待,殷勤照顧,人家怎麼會傷害你?西伯利亞有句諺語:“麵包不會被肚子偷走。”
這樣,無形中就成為森林中的一隻規矩:不管誰進家門,唻喀種狗都會視為貴賓。唻喀狗不同於城裏各種各樣的外國狼狗。比方在德國種狼狗眼裏,除了主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敵人。不信你就到有這種狼狗的人家去走走看!它準會一下撲到你跟前,前爪搭到你肩膀上咬你的脖子。甚至有的主人還故意訓練它們咬人。而賴伊是一隻熱情好客的狗。
有一天,有個男人隨祖母從外麵跟進我們家。那天很冷,那人隻穿了件棉衣,凍得兩手通紅,渾身顫抖。看起來這人年紀並不大,但灰白的臉上卻掛著絡腮胡子,兩個眼窩很深。祖母在路上發現了他,就把他帶了回來,給他做吃的喝的,等他吃飽喝足了,還給他拿了一些錢。直至他走,祖母也沒問他是誰,來自哪裏。他說自己有病剛出院,還沒有找到工作。臨走時,他對祖母的招待千恩萬謝。
大概過了兩周以後,祖母一大早就上班走了,家裏又剩了我跟賴伊。我坐在椅子上看連環畫,賴伊像平常一樣趴在牆角裏。我已經7歲多了,喜歡看連環畫,隻是讀得很慢,並且磕磕巴巴的。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有人“咚咚”地敲窗戶。我放下書走過去一看,不認識。我沒能認出他就是上次來我家的那個自稱有病的人。這次他穿著大衣,兩邊胡子刮掉了,隻是嘴上麵留著兩撇向左右翹起的小細胡。
他隔著窗戶大聲喊:“喂!你祖母在家嗎?”
我搖搖頭說:“我祖母不在家!”
他舉起夾著香煙的手,另一隻手做了個手勢,示意劃火柴點煙。他說:“我沒帶火,進去借火點個煙!”
我對他大聲說:“家裏沒火柴,祖母每次都把火柴帶在身上。”
他肩膀聳了聳,然後向窗戶指了指,意思是讓我打開窗戶好說話。
我打開一扇小窗,正要向它解釋為什麼祖母不在家裏放火柴。他突然快速伸進一隻手,一下就拉開了窗閂,然後手一用力就把窗戶推開了。我還沒有看清怎麼回事,他就已經進屋站在我麵前了。
他惡狠狠地說:“小混蛋!告訴老子,那老婆娘把錢藏哪兒了?快說!”
我一下回過神來,立時後背直冒冷汗,但我還是立刻意識到在此危急關頭誰才能救我。我突然大喊一聲:“好賴伊!快來!”
那家夥伸手捏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猛地拔出一把匕首,向我高高舉起……突然他很麻利地翻了一個跟頭,但落地時姿勢很不優美,就像一隻麻袋被扔在地上一樣。
匕首也不在他手裏了,自己飛了出去。我低頭看時,那家夥已經躺在地上,身上卻穿著一件破得不成樣子的大衣。而他身上也多了一隻“狼”——那是賴伊。
他魂飛魄散地高聲慘叫著。我趁機跳出窗外,也語無倫次高聲大叫,但沒有明白自己喊的是什麼。
正巧有兩個鐵路工人路過我家附近,他們快步跑過來問:“怎麼啦孩子?發生什麼事了?”
我渾身發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到窗前探身一看,馬上就明白出什麼事了:那個歹徒兩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脖子,大聲慘叫:“快把狼趕走,真該死!”
兩個工人剛想從窗戶跳進屋去,但賴伊立刻就向他們猛撲去。它畢竟隻是一隻狼狗,不能分清要跳進屋兩個人是不是歹徒的同夥!
兩個工人飛快地跑到祖母單位去叫她。因為就在附近,祖母心急火燎地回來了,後麵還跟著一大幫人。祖母進屋後,馬上拉住賴伊的項圈,人們這才敢進去。大家齊心協力把歹徒捆了起來,撿起他的匕首,扭送進了警察局。
歹徒一邊走著還一邊罵祖母:“法律明文規定不準在家養狼。死老婆子,它把我的衣服都撕碎了。你要負法律責任。”
祖母盯著他的臉,嚴肅地說:“是你這個家夥喚醒了一隻狼狗的獸性。你該萬幸它沒有把你的脖子咬斷。”
自從這件事以後,賴伊的脾氣完全變了,它再也不讓任何生人進屋了。它成了我家的保護神,看護著這個家,勝過了任何德國狼狗。
祖母說:“它已經明白了:人,不都是好的。不同的人要分別對待,善人善報,惡人惡報。孩子,生活也是這樣啊,無論是城裏還是森林都是這樣。世界上善良的人都好心有好報,歹毒的人都壞心遭惡報。賴伊,我說得對不對?”
賴伊響亮地回答:“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