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山東某地。
秋天的風淩厲而又暴虐,呼嘯在華東大地上,操場上星羅棋布著一個個稚嫩的孩子在風中進行考試,卷子被風吹的“嘩嘩”作響,怕卷子被風吹走,他們俯下身壓著試卷幾乎趴在桌子上,這是鄉村小學組織的期末考試。
校門口的黑板報上的內容一年也不換一次,但上麵的日期卻是天天由看門的老黃頭天天更新,今天寫的是“1989年8月26日星期六考試”,其中,考試兩個字寫的很大,好像再提醒學生們今天的重要性。
監考老師零零星星的分布在考試區域內,像一座座移動的大山,壓的考試的孩子仿佛不能呼吸,6月份才開始了人生第一次上學,還是懵懂無知的他們在接受了不到3個月的教育後開始接受他們人生第一次的考試,在他們看來,其實這更像是有大人參與的遊戲而已。
因為教室不夠,學校將一年級的期末考試安排在操場上,這樣以來,既可以保證考試結果的真實性,也可以解決教室不足的問題,因為許多老師時家中的主要勞動力,在秋收中時家裏的頂梁柱,所以學生們的課程就得放一放了,代理校長想出了一個很好的辦法,暑假往後挪一挪,放在秋收時放暑假,所以這裏的孩子沒有放過暑假,隻有“秋假”。
“嘿嘿,唉,弄這些幹嘛呀,糟踐人呢不是……”剛剛參加工作的老師無奈的自言自語道,看著這些年齡段分布不一得孩子,其實,他還是更想笑,感覺自己像是在演戲,考試的孩子有的在摳鼻子,有的流著鼻涕看風中沙石,還不停地一邊“噝噝”的吸溜著鼻涕,還有的看著卷子發呆……除了幾個年齡相對大點的學生偶爾在卷子上寫上幾筆外,幾乎整個操場100多個考生中沒有幾個在答卷。
年輕的老師扶了扶眼鏡框,無奈的開始巡場,忽然他發現一個孩子在認真的奮筆疾書,周圍的風沙好像與其無關,這引起了年輕老師的關注,慢慢地走過去,想看看這個孩子在寫寫什麼。
“同學,我能看看你的卷子麼?”年輕的老師問道。
這位年輕的老師拿起卷子,習慣性的看學生信息,“梁倉……這名字起的…”年輕的老師邊笑邊又看了看這個學生。
黑眼睛,枯黃的頭發,身材瘦小,別的地方沒什麼特別,但是他的眼睛讓人真是印象深刻,很白分明,炯炯有神,還有就是臉上很幹淨,沒有其他村裏孩子臉上的凍瘡、鼻涕之類的東西,這年輕的老師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孩子
看著試卷,年輕老師不停地輕輕點頭,嘴裏發出“嗯…嗯……不錯”的聲音,
“嗯,寫的不錯,繼續寫吧”年輕的老師放下卷子,轉身想走的時候,聽見那孩子說道:“老師……”
“嗯?怎麼了?”
“嗯,沒事……”
老師疑惑的看著他,不知所以然,淩冽的風吹著試卷,突然他發現試卷背麵隱約好像有一些內容,這時風大了不少,年輕的老師不可思議的看著小梁倉,慢慢拿過試卷翻了過來,眯起眼睛,看見試卷背麵畫的一切,漸漸的,年輕老師眯起的眼睛開始睜大,臉部的表情開始不斷扭曲。
“高老師!高老師!您過來一下…”年輕的老師開始呼喊另一位年長的老師。
聽見呼喊聲的高老師,眯著眼看向了那邊,慢慢走過去。
高老師在這所學校剛剛成立就開始任職了,熟知這所學校的一切,因為學校老師一直處於短缺狀態,所以高老師身兼數科老師,也是學前班的語文老師,因為學校校長需要學曆是中專以上文化程度,所以高老師一直沒能拿上校長的工資,但從來都是代理校長工作。
曾經有段時間上麵任命過他為代理校長,但是後來被“空降”的師範畢業生給擠下去了,後來師範畢業生因為忍受不了這裏的條件走了,所以,這裏又沒了校長。
高老師因為為人老實、忠厚深得學生們和老師們的愛戴,一些年輕的老師有什麼不明白的問題都向高老師請教,這個年輕的老師麵對眼前的情況確實是不知道怎樣表述,隻好將高老師叫過來讓他看看。
高老師拿起試卷,扶了扶眼鏡框,眯著眼,看著試卷背麵的一幅畫,頓時也是被驚了一下,眼睛也是瞪得像乒乓球一樣,畫麵上是對學校的素描,隻是畫中的學生都在向學校門口奔跑,貌似一幅放學的景象,對學生麵部表情的刻畫似乎粗了一些,隻能看清一兩個在牆麵的學生表情非常的恐懼,高老師放下卷子,對小梁倉說:
“畫的不錯,很有天賦,你可以在這方麵培養一下,但是卷子上不能隨便亂寫亂畫不知道嗎?”
“老師,我,我,我秋後就不來上學了,想畫個畫留個紀念給……”
“為什麼?家裏不讓你上了?怎麼回事?這樣吧,考完試你來趟我辦公室,”高老師顯然對這樣的有天分的學生輟學感到十分可惜與氣憤。
“你卷子寫完了嗎?”
“寫完了……”
“高老師,他畫的……”
“考完試再說吧。”年輕的老師好像還想說什麼,但是被高老師製止了。
“梁倉,家裏誰不讓你上學了?”高老師有些生氣的問。
“高老師,家裏不是不讓我上學,隻是,秋後我媽要帶我和妹妹去城裏找我爸爸了,我和妹妹要在那邊上學了”梁倉諾諾的說。
“哦,是這樣啊……也好!這樣對你也是件好事,到那邊以後啊,還是要聽家長老師的話,好好學習,長大後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知道嗎?”高老師說的比較官方,拿出了老師擅長的一套話。
“嗯,老師,畫的那……”
“哦,試卷吧,可以給你,也是你對咱學校的留念,”高老師轉身想去那試卷。
“不是,老師,那幅畫是給您做留念的……”
“啊?”高老師顯然被觸動了,想想自己在學校任教已經將近20年了,能記得自己的學生有多少?回來看自己的學生有多少?又有多少學生能在如此小的年紀就懂得尊師重道?麵對這個隻有六歲的孩子,卻知道給你留下一幅畫作為紀念,高老師想到這眼圈不禁有些紅。
“好孩子,你有這份心老師就知足了,到了城裏,放寒暑假了,回來看看,人走多遠,都不要忘了生你和曾今養你的這片土地,懂嗎?”對於六歲的孩子,高老師怕說的是什麼他都不明白,但是此刻這個孩子給他的觸動確實是實實在在的。
“走吧,孩子,放學了。下次見麵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我騎車把你馱回去吧”高老師將一摞卷子放進灰布縫的手提袋裏,看樣子是回家還要批卷子。
“老師,加上今天,我記得,我坐你的車子一共坐了40回了”小梁倉說道。
“你還記得住具體的次數啊?哈哈”說實話,高老師自己都記不住,因為每天回家幾乎都稍著往回帶學生,最高記錄是他那輛“大二八”加上他一共拉了6個人!前麵兩個,後麵兩個,前麵框裏還有他兒子水娃。
“嗯,我媽今天晚上包餃子,您去我家吃吧”小梁倉眨巴著眼說。
“不用了,今天晚上村長還要開會哩,這不是要秋收了麼”
村道走起來很不平坦,坐在“大二八”後麵小梁倉雙手撐著以減輕車座對屁股的作用力。
風依然狂躁,黃土隨風而舞,肆虐著在這黃土上生活的人們,一輛晃晃悠悠自行車在風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