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想起自己應當再到珠寶店裏去了,然而羞恥之心叫他臉上發紅。他思索了好半天,可是他不能把項圈留在那個漢子那裏,他穿好了衣裳走到了街上。
天氣是和暖的,蔚藍的晴空展開在這座微笑著似的城市頂上。好些閑逛的人雙手插在衣袋裏向前走過去。
郎丹瞧著他們經過,一麵對自己說:“一個人有點兒財產的時候,真是舒服!有了錢,可以連傷心的事都忘得幹幹淨淨,要到哪兒就到哪兒,旅行,散心,全做得到!哈!倘若我是一個富人!”
他發覺自己餓了,從前天夜晚起就沒有吃過什麼。不過他衣袋是空的,於是他重新記起了項圈。18000法郎!18000法郎!數目不小呀,那筆款子!
他走到了和平街,於是開始在珠寶店對麵的人行道上一來一往地散步了。18000法郎!他幾乎有一二十次要走進店裏去,隻是羞恥之心始終阻住了他。
然而他餓了,很餓了,而且沒有一個銅子兒。他突然一下打定了主意,跑著穿過了街麵,自己沒有思索的功夫,接著就撲到了珠寶店裏。
一下望見了他,那珠寶商人就忙個不停。他用一種禮貌的微笑向他獻了一個座兒。店員們本來在一旁望著郎丹,現在都自動地走過來,眼睛裏麵和嘴唇上麵全露出快活的神氣。
掌櫃的高聲說道:“我已經打聽明白了,先生,因此倘若您始終沒有改變意思,我可以立刻照我從前和您說起過的數目兌價。”
科員支吾地說:“當然可以。”
掌櫃從一隻抽屜裏取出了18張大鈔票,數了一遍,交給了郎丹。郎丹簽了一張收條,然後用一隻抖抖索索的手兒把錢擱在自己的衣袋裏。
隨後,正當走出去的時候,他重新向那個始終微笑的商人回過頭來,低著眼睛對他說:“我有……我有……許多旁的珠寶……那全是我從……那全是我從……同樣的繼承權得來的。您可願意也從我手裏收買那些東西嗎?”
掌櫃欠著身子說道:“當然願意,先生。”
可是一個店員為了放聲大笑跑出了店門。另一個使勁用手帕擤著鼻涕。
鎮靜的郎丹臉色緋紅了,不過神情很沉著,他高聲向他說:“我就去把那些東西帶到您這兒來。”
於是他叫了一輛馬車坐回去取那些珍貴的首飾了。等到一小時之後趕到珠寶店裏的時候,他還沒有吃午飯。
他們著手一件一件地審查那些東西了,估量每一件的價值,幾乎全是從前由那家店裏賣出去的。
郎丹呢,現在爭論那些估定的價值了,以至於發脾氣了,堅決地讓店裏把銷貨的賬簿翻給他看,並且遇著數目增高的時候,他說話的聲音也愈來愈高了。
耳環上的那些大的金剛鑽共值20000法郎,手鐲共值35000法郎,扣針,戒指和牌子之類共值16000法郎,一件用翡翠和藍寶石鑲成的頭麵值14000法郎。懸在金項鏈底下做墜子的大金剛鑽值40000法郎。全部的數目一共達到196000法郎。
掌櫃用一種帶嘲笑意味的正經態度高聲說:“這是由一個把全部積蓄都擱在珠寶上麵的人遺下來的。”
郎丹鄭重地發言了:“這是存錢的一個方法,正和其他的方法一樣。”
後來,他在和買主決定到明天舉行一次複驗之後就走開了。等到走到街上的時候,他瞧著旺多姆紀念柱,把它看成了一枝爬高競賽的桅杆,很想攀到它的尖端。他覺得自己渾身輕鬆了,可以跨過那座高入雲端的大皇帝銅像的頂上和它表演“跳羊”的遊戲。
他到伏瓦珊大飯店吃了午飯,並且喝了一瓶價值20法郎的葡萄酒。
隨後,他叫了一輛馬車,在森林公園兜了一個圈子。他用一種頗為輕蔑的態度瞧著公園裏的那些華麗的私人馬車,恨不得要向著遊人叫喚:“我現在也是富人了,我現在得了20萬法郎!”
他想到他的部裏了,於是馬車載了他到部裏去,毅然決然走進了他科長的辦公室說道:“我來向您辭職,先生。我現在得了一份30萬法郎的遺產。”
他和他舊有的同事們握過了手,又把自己的新生活計劃告訴了他們。隨後他在英吉利咖啡館吃夜飯。
一個被他看做出眾的紳士正坐在旁邊,郎丹忍不住心裏的癢,要把事情告訴他,於是用一種相當賣弄的姿態說自己新近繼承了40萬法郎遺產。
他第一次在戲院裏感到不厭煩,後來又和女孩子們過了夜。
半年之後,他續娶了。他的第二個妻子是個很正派的姑娘,但是脾氣不好。她使他很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