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 虜(2 / 3)

德國中士一下跳起來對著擱槍的處所走過去了。這個在森林裏長大的婦人卻做了個手勢叫他不必動彈,並且微笑地說道:“這是狼呀!它們也和你們一樣,走來走去並且都餓了。”

那個不肯輕信的漢子定要去看,於是立刻打開了那扇門,這一來,他就看見兩隻灰色的大野獸騰起了快步拚命地逃。

他轉身坐下來一麵喃喃地說:“我當初真不相信。”

他一心等候那份菜羹出鍋了。

他們如饕餮似地吃著菜羹,為了想要多吃一些,嘴巴張開到了耳朵底下,那幾雙眼睛和幾張嘴巴同時張開,喉管裏的聲響竟像落水管裏“格魯魯”的水聲一樣。

母女倆一聲不響地瞧著這些紅胡子的迅速動作:菜羹裏的那些馬鈴薯都像是落到了這些活動的毛叢裏。

他們口渴了,於是這個在森林裏長大的婦人,就到地窖裏替他們去取點蘋果酒。她在地窖裏耽誤了好些時。地窖是一間有穹頂的小石屋,據說在法國大革命時代曾經做過監牢又做過避難之處。那裏麵有一條窄窄螺旋形的梯子,穿過梯子頂上的小洞就升到了廚房盡頭的地麵上,可是這小洞是用一塊厚的四方木板蓋住的。

貝爾丁走上來的時候卻笑起來了,獨自用狡猾的神氣笑起來了。後來她把那隻裝蘋果酒的罐子交給了德國人。

隨後她和她母親一同在廚房的另一端也吃著晚飯。這些兵吃完了,於是6個人都圍著桌子打瞌睡。偶爾,一個腦袋輕輕地在桌上碰出一點響聲,隨後這個突然醒來的人又豎起了脊梁。

貝爾丁向那中士說:“你們到爐子前麵去睡吧,還用多說,那兒容得下6個人。我呢,要和媽到樓上的屋子裏去。”

最後母女倆上樓去了。大家聽見她們鎖好了門,聽見她們走了一陣,隨後她們再也沒有一點聲息了。

普魯士人都躺在地上了,腳對著腳,頭枕著自己那件卷好了的大風衣。不久,發出了6道不同的鼾聲,有些是響亮的,有些又是尖銳的,不過卻通通是持續不斷的和駭人的。

忽然響了一槍,這時候,他們確實睡著了很久很久,那槍聲是非常震耳的,可以叫人相信放槍的地點就靠著房子的牆外。那些兵立刻都站起來了。不過槍聲又響了兩下,隨後另外又是3下。

樓上的門突然開了,年輕婦人赤著腳走下樓來,身上隻披著小衫,係著短裙,手裏端著一隻燭台,神氣像是張皇得很。她吃著嘴說道:“法國兵來了,至少有200人光景。要是他們在這兒找著了你們,他們就會來燒這所房子了。趕緊到地窖裏去躲吧,並且不要弄出響聲。倘若有響聲,我們就都沒有性命了。”

那個神色張皇的中士用德國口音的法國話喃喃地回答道:“我很願意,我很願意,應當從哪兒走下去?”

年輕婦人連忙托起了小洞上的那塊厚的四方木板,6個人就一個跟著一個,用退後的步憑著腳尖去探索梯子上的落腳處所往下走,最後都從那條螺旋形梯子上麵失蹤了。

不過,在最後一頂鐵盔的尖子消失以後,貝爾丁就蓋上了那塊沉重的榆木板——這木板厚得像是一爿牆,硬得像是一塊鐵,有鉸鏈,有鎖簧,她用鑰匙把那監獄式的鎖簧旋了兩轉,於是她就開始笑起來,她帶著一陣想在這群俘虜的頭上跳舞的瘋狂欲望,不聲不響然而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他們沒有弄出一點聲響,關在那裏麵,像是在一隻堅固的箱子裏,在一隻石頭箱子裏,那隻箱子隻靠著一個嵌著幾根鐵條的矮氣窗接受外麵的空氣。

貝爾丁重新燃起了她那爐火,又重新把那隻鍋子掛在火上,最後一麵重新燉著點兒菜羹,一麵低聲自言自語:“父親今晚一定累壞了。”

隨後,她坐下等著。現在隻有那座掛鍾的擺,在沉寂的境界裏送出那陣有規則的“嘀嗒嘀嗒”的聲音。

這年輕婦人不時對著掛鍾望一眼,眼光裏的焦躁意味正像是說:“走得太慢了。”

但是不久她就覺得有人在她的腳底下唧唧噥噥地說話了。好些低而模糊的語句,穿過地窖的磚砌穹頂傳到她的耳朵裏來。普魯士人漸漸猜著她的詭計了,一會兒,中士就爬上了那座小梯子,舉起拳頭來打那方蓋板。他重新用德國口音的法國話喊著:“開門!”

貝爾丁站起來走到蓋板跟前,模仿那中士的口音問:“你們想要什麼?”

“開門!”

“我不開!”

那漢子生氣了:“開門,不然的話,我就要打破它!”

她笑起來了:“你打吧,好小子,你打吧,好小子。”

於是他動手用槍托來撞這塊關在他頭上的榆木蓋板了。不過它竟抵住了槍托的撞擊。

這個在森林裏長大的婦人聽見他從梯子上下去了。隨後,那些兵一個一個輪著走上梯子使勁來打,並且考察這蓋板是如何關上的。不過,他們無疑地自行承認了這種嚐試是枉費氣力,所以又通通走下去再在地窖裏開始議論。

年輕婦人細聽他們議論,隨後她打開了那扇通到外麵的門,向夜色裏側起了耳朵細聽。

遠處一陣狗吠傳到她跟前了。她如同一個獵人一樣吹起了口哨,後來,幾乎立刻就有兩條大狗在黑暗裏縱過來向她身邊直撲。她抓住它們的脖子叫它們不要再跑。隨後她盡力高聲叫喚起來:“喂,爹呀!”

一道聲音從很遠的處所回答:“喂,貝爾丁!”

她等了幾秒鍾,隨後又叫喚:“喂,爹呀!”

那道聲音在近一些的處所又重新回答:“喂,貝爾丁!”

她接著又叫喚:“不要從氣窗跟前經過。地窖裏有好些普魯士人。”

於是,那個長大的人影突然向左麵一偏,在兩枝樹幹中間停住不走了。他不放心似地問道:“好些普魯士人在地窖裏。他們在幹什麼?”

年輕女人開始笑了:“就是前天來過的那幾個。他們在樹林子裏迷了路,我把他們放在地窖裏乘涼。”

於是她說起了這件湊巧的事,她如何放了幾響手槍去恫嚇他們,又如何把他們關到了地窖裏。

那個始終鄭重其事的老翁問道:“在這個時刻,你想我們怎麼辦?”

她回答道:“你去找樂偉業先生和他的隊伍吧!他可以把他們抓起來,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於是畢戎老爹微笑了:“對,他一定很高興!”

他女兒接著說:“我給你做了點菜羹,趕快吃了再走吧!”

年老的森林警察坐在桌子跟前了,他把兩隻盆子盛滿了菜羹放在地上去喂那兩條狗,然後再吃自己那一份。

普魯士人聽見了有人說話,都不做聲了。

“高蹺”在一刻鍾以後又動身了。貝爾丁雙手抱著腦袋靜候。俘虜們重新騷動起來了。現在,他們嚷,他們叫人,他們怒氣衝天地不斷用槍托來撞擊那塊搖不動的蓋板。

隨後,他們從氣窗的口上放了許多聲槍,無疑的是希望有什麼在附近經過的德國支隊可以聽見。

這個在森林裏麵長大的婦人不再動彈了,不過這種聲音讓她焦躁,讓她生氣。一陣惡怒在她心上發動了。她幾乎想弄死他們,免得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