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程少伯覺得自己是在雁棲河裏遊泳,身體一會兒浮,一會兒沉,逐波起落。忽然間,空中一聲霹靂,頃刻暴雨如注,天上水裏便都開遍白色浪花,隨著那白色浪花開得越來越密,越來越多,天上的便紛紛揚揚往下落,河裏的則競相簇擁往上飛,空中便有了不斷撞擊,並有許多浪花因而粉身碎骨。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變成一朵浪花,從河裏往空中飛。忽然迎麵撞上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頭和臉很像是川島,後來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方誌武,再後來又變成肖天勇……他驀然明白這可能是智遠長老說的那內藏凶險的“卦”,便立即使足渾身力氣逃離開去。然而,那不斷變換頭臉的“卦”卻緊追不舍。程少伯往哪裏躲,那“卦”就往哪裏追,躲來躲去,就是躲不開。後來,不知怎麼一失足,他便從空中一個跟頭栽了下來,與下麵正往上飛的浪花撞在一起,還沒來得及驚叫一聲,便粉身碎骨!……
隨著程少伯的大聲驚叫,韓玉蔦與何若菡、程杏英一起圍攏上來。
“卦!卦!那個卦!”程少伯驚魂甫定,出了滿頭大汗,但依然逗留在夢境裏昏睡不醒。他實在傷得太重了。鎖骨、左小臂及三根肋骨共五處骨折,稍微一動就會疼痛鑽心。所幸下肢是完好的,隻是頭部尚需觀察。現在看,麵部與顱部外表均無嚴重創傷,隻要沒有腦震蕩,就無大礙。程杏英說,這需要觀察他醒後的神誌狀態和說話、發音的正常與否。剛才這幾個“卦”字發音比較清晰、響亮,但語句太短,不能證明沒有語言障礙,所以,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為了護理方便,程杏英沒讓二媽和父親再回山上,而是留在了鎮裏,以便自己和母親一起照顧父親。
程杏英很清楚,父親之重傷未死,完全是智遠長老掩護的結果。就目擊的二媽介紹,事故發生時,智遠長老剛撲到父親的頭上,崩潰的圓木便連續撞擊在他身上、頭上,使他來不及再哼一聲,便七竅冒血而亡……
所以,是長老舍命救了父親。
對於這次惡性事件,昨晚安葬智遠長老時,鎮黨委書記肖天勇聲稱:經公安特派員查實,乃是“一次意外事故”,原因是“方向盤操縱杆故障”及“捆圓木的繩子突然崩斷”(雖然有人說那繩子是被利刀砍斷的)。但因為造成嚴重後果,故吊銷該駕駛員肖旺財(肖天勇長子)的拖拉機駕駛執照三個月。同時,給押車的公社黨委秘書肖旺祖(肖天勇堂侄)予以記大過一次處分。並責成他二人負責智遠長老的安葬費與程少伯先生的醫療費。但與此同時,肖天勇也委婉地批評了男女老少齊上陣的大忙情況下,還有空閑時間進城閑逛的人。並說如果都在工地上幹活,拖拉機就是出意外,在沒有人的野地裏隻能傷及田裏的草藥,也不可能死人。所以,從這個角度說,事故受害者自身也有責任。
如果二媽韓玉蔦不介紹肖天勇在閭陽山上說的那番話,何若菡與程杏英母女也許真的會相信肖天勇所做的結論,知道了他事前說的那些話後,便都明白了事情的性質。但由於程少伯亟待搶救,顧不上與肖天勇去計較,加上程少仲潛逃在外,確讓肖天勇能做很多文章。為避免惹他來找麻煩,影響程少伯養傷,她母女與韓玉蔦商議,暫時不露任何聲色,裝傻。等待把程少伯搶救過來,再養好鎖骨、肋骨,就全家一齊護理他去北京養傷,到北京後再向毛主席告禦狀,徹底揭露他肖天勇企圖殺人滅口的罪惡行徑。到時候,不怕他再施展這種黑社會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