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諾言 (2)(3 / 3)

下午,他看到時間漸漸迫近,就要求獨處。他的血在沸騰,朋友們無關輕重的問題,甚至隻是他們的聲音,也會惹他生氣。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看書,但他的眼睛雖然看著一行一行的字,卻一個字也不認識;最後他把書本扔掉,第二次又坐下來草擬他的計劃圖,把梯子和牆垣的部位再計算一下。時間終於快要到了。凡是一個深陷在愛情裏的人,是絕不肯讓他的鍾表平平靜靜地向前走的。摩萊爾把他的鍾表折騰得這樣厲害,以致在六點鍾的時候,它們就已指到八點半上。於是他說,“這是出發的時候了,簽約的時間雖然是定在九點鍾,但凡蘭蒂也許不會等到那個時候。”所以摩萊爾在他的時鍾指到八點半的時候就離開密斯雷路,而當他剛踏進那片苜蓿田,聖費裏浦教堂的大鍾就敲響了八點鍾。馬和輕便馬車是藏在一所小破屋的後麵,那是摩萊爾常常等待的地方。夜漸漸降臨了,花園裏樹葉的顏色逐漸轉濃。於是摩萊爾懷著一顆激動的心從他躲藏的地方走出來,從柵欄的小缺口望進去。一個人都看不到,時鍾敲八點半了;摩萊爾又在焦急中度過了半個鍾頭,他還是來回張望,從缺口望出去的次數也愈來愈多。

花園愈來愈黑,但在黑暗裏,樹叢中,他沒有看見白衣服;在靜寂裏,深夜裏,他沒有聽到腳步聲。從樹叢望過去,可以隱隱約約辨出那座屋子,但那座屋子依舊是黑乎乎的,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屋裏在進行像簽訂婚約這樣的重要大事。摩萊爾望一望他的表,他的表指在十點一刻上,但不久那隻他已經聽到敲過兩三遍的大時鍾糾正了他的表的錯誤,那隻鍾才敲九點半。這已經比凡蘭蒂自己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在那個青年人處於一個可怕的境地時,每一秒鍾的滴嗒聲都像一把鉛錘敲在他心上。樹葉的最輕微的沙沙聲,微風的最低的呻吟聲,都會引起他的注意,使他的額頭冒出一層冷汗,於是他渾身打戰地放穩他的梯子,而為了不浪費每一秒鍾,他先把一隻腳放在第一級上。在這希望和擔心的交替中,時鍾敲打十點了。“假如沒有意外,”瑪西米蘭說,“簽訂一次婚約是不應該拖延這麼長時間的。我曾估計過各種可能性,計算過全部儀式所需要的時間,一定出事了。”於是他急速地踱來踱去,又把他那火燒般的頭抵在牆上。難道凡蘭蒂在簽約以後昏過去了嗎?或是她的逃走計劃被人發覺了?這個青年隻能推測出兩種解釋——兩種都會使他的希望破滅。

一個念頭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說不定凡蘭蒂在逃出來的時候體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噢,假如真的那樣,”他喊道,立刻奔到梯子頂上,“我就失去她了,而且那隻能怪我自己。”把這個念頭告訴他的那個魔鬼並沒有離開他,而是固執地在他耳邊講個不停,以致過了一會兒,推測成了信念。他的眼睛在愈來愈暗的黑夜裏搜索,似乎看見有什麼東西躺在那陰暗的路上。他冒險叫喚了一聲,他似乎聽見風送來了一聲模糊的呻吟。最後,十點半的鍾聲又敲了。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他的眼睛漸漸模糊了。他把一條腿跨過牆頭,跳到了另一邊。他已經在維爾福的家裏了,是翻牆過來的。

那會發生什麼後果呢?可是,他沒有仔細想下去,也沒有退回去。他貼著牆角走了一小段路,然後越過一條小徑,鑽進一個樹叢裏。一會兒,他穿過樹林,清楚地看見了那座屋子。那時,摩萊爾確定了一個事實,根據喜慶節日的慣例,每一個窗口裏都應該燈燭輝煌,但他見到的,隻是一座灰色的龐然大物。那時,陰雲擋住了一片月光,那座房屋似乎也籠罩在一片雲霧中。一盞燈光在樓下的三個窗口間移動。這三個窗口是屬於聖?米蘭夫人的房間的。另外還有一盞燈光一動不動地停留在一張紅色的窗帷後麵,那是維爾福夫人的寢室。這一切摩萊爾都知道。為了可以不時地在想象中跟隨凡蘭蒂,他曾要她把整個房子的地形描寫了多次,所以他雖未見過,卻可以完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