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諾 言 (3)
這種黑暗和寂靜比凡蘭蒂不來更使摩萊爾感到恐怖。他急得快要發瘋了,決定甘冒一切危險以求見凡蘭蒂一次,以便確定他所恐懼的那種不幸究竟是不是真的。摩萊爾挨到樹叢的邊緣,正想以盡可能快的速度穿過花園,忽然一個還在相當距離以外的人聲被風傳到他的耳朵裏。他本已有部分身體露在外麵,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縮了回去。他把自己隱蔽好,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他已下定了決心,如果來的隻是凡蘭蒂一個人,他就在她經過時叫住她,如果還有別人,他就隻有等待了,但他還可以看見她,知道她是安全的;假如來者是外人,他就竊聽他們的談話,或許可以借此猜到一點這個不可理解的謎。
月亮那時剛從那片遮住它的雲後麵移出來,於是摩萊爾看見維爾福走到台階前,後麵跟著一位穿黑衣服的紳士。他們走下台階,向樹叢方麵走過來。摩萊爾很快就認出那位紳士是阿夫裏尼醫生。看到他們走了過來,他機械地後退,直到他發現樹叢中的一棵無花果樹擋住了他的去路,於是他不得不在那兒停了下來。不久,那兩位紳士也停下了腳步。
“啊,我親愛的醫生,”檢察官說,“這是上天在折磨我家呀,死得多慘啊!多大的一個打擊啊!別來安慰我!唉!這樣慘痛的傷心事,是無法安慰的。那個創傷太深,太深了!她死了!她死了!”
青年的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他的牙齒在發抖。維爾福自稱受了天罰,那麼,那座屋子裏死了誰呢?
“我親愛的維爾福先生,”醫生用一種使那個青年加倍恐懼的口吻答道,“我領您到這兒來不是想安慰您的,而是——”
“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檢察官急忙問。
“意思是,在剛才發生的那場不幸後麵,或許還有一場更大的不幸。”
“噢,我的上帝!”維爾福扭著自己的雙手喃喃地說,“您想告訴我什麼?”
“這兒隻有我們兩個人嗎,我的朋友?”
“是的,沒有別人。但為什麼要防範得這樣周到呢?”
“因為我有一個可怕的秘密要告訴您,”醫生說,“我們坐下談吧。”
維爾福坐了下來,說得確切些是倒了下來。醫生站在他的麵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胛上。嚇壞了的摩萊爾一手托著他的頭,另外一隻手壓著他的心髒,深恐他的心跳被人聽到。“死!死!”他在心裏反複地說,他覺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說吧,醫生!我聽著呢,”維爾福說,“打擊吧,我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一切打擊。”
“聖?米蘭夫人的年齡雖然是很老了,但她一向都很健康。”
十分鍾來,摩萊爾第一次放心地舒了口氣。
“她是愁壞的,”維爾福說,“——是的,醫生,是愁壞的!在和侯爵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以後——”
“那不是憂愁的結果,我親愛的維爾福,”醫生說,“憂愁或許可以殺人,雖然這樣的事也不少,但也不會在一天、一小時或十幾分鍾內把人殺死。”
維爾福沒有回答,他隻是把他那本來低著的頭抬了起來,驚詫地望著醫生。
“最後那一次發作的時候您不在場?”醫生問。
“在的,”檢察官回答,“是您讓我不要離開的。”
“您有沒有注意到聖?米蘭夫人臨死時的那種病症?”
“我注意到的。聖?米蘭夫人接連發作了三次,每次間隔幾分鍾,一次比一次厲害。當您到的時候,她已經氣喘了幾分鍾。於是她開始抽搐,我以為那隻是一種神經質的痙攣,但當我看到她從床上蹦起來,她的脖子和四肢似乎已經發硬的時候,我才真正慌了,那時我從您臉上看出事實比想的還要可怕。這一次危機過去了,我竭力想試探您的眼光,但沒有成功。您抓住她的手——您在摸她的脈搏——而您還沒有轉過頭來,第二次發作又來了。這次比上次還可怕,那種神經質的動作又重複了一遍,嘴巴扭歪,臉色發紫。”
“第三次她就斷氣了。”
“在第一次發作完了以後,我發現那是急性痙攣的症狀,您證實了我的意見。”
“是的,那是在別人麵前,”醫生答道,“但現在這兒隻有我們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