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癡的火星人(1 / 3)

呆癡的火星人

〔英國〕約翰·溫德姆

鄧肯出了1000鎊把火星人雷莉買下了。在火星的克拉克港,人們都告訴鄧肯說,這個價錢很公道。但是到了鄉下,事情卻比城裏難辦得多。他打交道的頭三家火星人根本沒有把女兒脫手的意思,第四家一口咬定1500鎊,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雷莉的父母開口也要1500鎊,但後來他們看清楚鄧肯絕不肯這樣讓人敲竹杠,就把價錢落到了1000。鄧肯帶著這個女孩子回克拉克港的路上,他又仔細盤算了一下,他覺得這項交易還是劃算的。

因為,他即將去轉運站上工作5年,他要把雷莉帶去做伴,平均起來,每年花在她身上的錢也不過200鎊,而且當他回來以後,還能以400或500鎊重新把她轉手。回到克拉克港以後,他到公司代理人那裏說了說自己的情況,準備把各項事宜安排妥當。

“喂,”他說,“你知道我簽了5年合同,到木星Ⅳ/Ⅱ上作轉運站站長的事吧?我到那裏去的飛船是去提貨的,去的時候跑的是空車。你看,能不能給她安排一個客位?”公司代理人同意了,但他解釋說,在這種情況下,公司還準備多供應一個人的食品,隻在名義上收點費用——每年200鎊,5年共計1000鎊,從工資中扣除。

“什麼?1000鎊!”鄧肯喊叫起來。

“劃得來的。”公司代理人說,“聽別人說,一個人單身在轉運站工作常常會因寂寞而發瘋。花1000鎊就可以幫助你不犯精神病,價錢並不高。”

鄧肯爭了半天,公司代理人絲毫不肯讓步。這就是說,雷莉的身價已經上升到2000鎊。盡管如此,如果考慮到他自己的薪金是一年5000鎊,不需交納所得稅,在木星Ⅳ/Ⅱ居住期間又沒有花錢的地方,可以全部積攢起來,兩千鎊實在不算一筆大數目。所以鄧肯最後還是同意了。

“好吧,”代理人說,“你還要給她弄一張搭船證,隻要給他們看看結婚證就行了。”

鄧肯瞪大了眼。

“結婚證?什麼?我同一個火星人結婚?”

“沒有結婚證就拿不到搭船證,這是反奴隸法規定的。他們會認為你會把她賣出去——甚至還可能猜想本來就是你花錢買來的。”

過了幾天,鄧肯帶著結婚證和搭船證又來了一趟。代理人說:“成了。我的費用是100鎊。”

“見鬼!”鄧肯罵了一句,隻好付給他100鎊。“一個呆頭呆腦的火星人花了我這麼多錢!”鄧肯恨恨地說,“連話也不會說。這些火星上的鄉巴佬簡直不懂得自己還算個人。”

“你從來沒在這裏生活過吧?”代理人問。

“沒有。我隻路過這裏幾次。”

“那就難怪你不了解他們了。”代理人說,“他們的舉止很遲鈍,生就一副呆相,但是他們一度曾是聰明絕頂的人。”

“一度?可能是很久以前了吧?”

“早在我們到達這裏之前,他們就不再動腦筋思索各種事了。他們的星球正在死亡。你沒見過這裏的老人嗎?太陽底下一坐,什麼都不往心裏去。”

“可是,我買的這個人才不過20歲左右,根據火星的曆法才10歲半,她對一切也都無所謂;一個女孩子在舉行自己的結婚典禮的時候還不知道是在幹什麼,這證明了她是個十足的呆子。”

在這以後,鄧肯又花了100鎊為雷莉購置生活用品,這使他心裏很不舒服。如果花這麼一大筆錢是為了一個真正伶俐的姑娘還有話可說,可是雷莉……但是現在木已成舟了。不管怎麼說,在一個非常寂寞的轉運站上,就是她這樣一個人也終究算個伴侶。

宇宙飛船的船長把鄧肯叫到駕駛室裏,讓他從屏幕上看一下未來的家。鄧肯看到的是一個表麵上岩石滿布、慢騰騰地旋轉著的大石塊。“有多大?”他問。

“直徑大約40英裏。”

在回餐廳的路上,他探頭往艙裏望了望。雷莉正躺在鋪位上,身上係著彈簧被。一看到鄧肯,她用一隻胳臂肘支起身體來。她還不到5英尺高,臉和手都很纖細。她的眼睛圓得很不自然,臉上永遠掛著一副對什麼都感到吃驚的天真幼稚的表情。她有著茂密的棕色頭發,鬈曲處閃著紅光,兩個耳垂透過頭發一直耷拉下來,膚色蒼白。

“你該起來整理東西了。”鄧肯說著,給她做了個樣子。

“似的——好吧!”她說,開始解彈簧被的鉤扣。

鄧肯關上門,用力一推,身子便漂浮著順著過道滑了過去。雷莉把被子推到一邊,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從地板上拿起一對金屬鞋底,用扣環安在自己的兩隻拖鞋上。她小心翼翼地攀住鋪位,一點一點地往下垂,直至磁底鞋喀啦一下粘在地板上,她才敢站起來。她穿一件棕色罩衫,她的體型在火星人中可以算是美的,但按地球人的標準來看卻不怎麼樣。她開始整理行裝。

“這鬼地方真不該帶女人來。”當鄧肯走進廚房時,廚師維斯哈特正在發議論。鄧肯對維斯哈特沒有什麼好感——主要因為鄧肯突然想到雷莉非常需要學點烹調技術的時候,曾去找過他,但維斯哈特要價50鎊,否則就不肯收這個學生,這樣,就使鄧肯的投資又上升了。

“這個鬼地方,真不該讓人來工作。”鄧肯沉著臉說。

誰也沒接他的茬兒,大家都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接受轉運站的工作。鄧肯是退休的宇宙飛船船員,按公司的規定他隻能到轉運站工作。過去他從沒到木星Ⅳ/Ⅱ上來過,但他知道它是卡裏斯托星的第二顆衛星,而卡裏斯托星又是木星的第四顆衛星,其結果,這個星球必然是宇宙中那些淒涼的小石子中的一顆。

他隻好簽字同意公司對這種職務規定的條件:期限5年,年薪5000鎊,由公司供給一切生活用品,外加到達以前5個月等待的半薪和期滿後“適應地心力”恢複期6個月的半薪。

好吧,這意味著今後的6年用不著為生活操心了,最後還能發一筆小財。隻是這口美食中含著一根刺:一個人能不能度過5年獨居生活而不發瘋呢?有的人挨得過去,有的人隻過幾個月就垮台了——滿口胡言,必須找人替換。

據他們講,如果你能熬過兩年,度過5年也就不成什麼問題了。但是要知道這兩年究竟能不能熬過去,唯一的辦法是去實地試驗一下……於是,鄧肯向公司提出要在火星上過等待期,因為那裏的生活費用更便宜。

他就這樣來到了火星。克拉克港的僑民有一大部分是退職的宇航員。他們發現在一個球心引力小、道德觀念比較鬆弛、物價便宜的地方度過晚年是個好主意。關於怎樣度過轉運站的寂寞時光,他們給鄧肯出了一些點子,最後鄧肯打定主意買下了雷莉。

木星是一塊淒涼、荒寂的大石塊,除了它的位置外,任何價值也沒有。據說,在這個鬼地方,平均八九個月才有一艘飛船飛來。鄧肯乘坐的飛船繼續減速開始下降。

轉運站出現在熒光屏上:方圓不過幾英畝大,有幾間半球形房舍,幾隻圓柱形貨運箱排列在從亂石中鏟削出的一條發射坡道旁邊。站台後麵的一個峭壁上有一麵巨大的凹麵鏡。一個小小的、穿著宇航服的人在那座半球形建築物前麵的金屬坪上像發了瘋似的又蹦又跳,兩臂揮舞,對飛船表示歡迎。

鄧肯離開熒光屏,回到自己的艙房,發現雷莉正在一隻大箱子後麵掙紮。由於飛船減速,箱子漂浮過來,仿佛要把她擠到牆上似的。鄧肯把箱子推到一邊,把雷莉拉出來。

“咱們到了,穿上你的宇航服。”他說。

他們下了船。

準備交班的站長全神貫注地看著雷莉說:“我那時要是也帶一個來就好了,打打雜也有用哪。”他把內室的門打開,把他們帶進去。

“到了,歡迎你們住到這裏來。”他說。半球形建築是那種常見的格式:雙層地板,雙層牆,兩層中間是密封的真空。幾間屋子組成一個單元,房子的下層固定在伸進岩石裏的金屬棍上。除生活住房外,另外還有3間大一些的房間,這是為了有一天貿易擴展,人員增加時用的。

“這裏有食品、氧氣罐、各種備用零件,還有水——她用水的時候你要多加注意,大多數女人好像都認為水是天然從管子裏流出來的似的。”

“火星人不會這樣。他們生活在沙漠裏,天生知道愛惜水。”鄧肯說。

“一切使你生活舒適的東西這裏應有盡有,你看不看書?這裏有的是。”鄧肯說他不愛看書。“那邊是唱片,喜歡音樂嗎?”鄧肯說他喜歡好聽的曲子。

站長的眼睛又瞟到雷莉身上。“你想她在這裏會做些什麼?除了做飯、給你解悶以外?”他問道。

鄧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聳了聳肩膀。“啊,我想她是沒什麼問題的。火星人天生呆癡,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什麼事都不做。這是他們天生的本領。”

“那倒不錯,這裏正需要這種本領。”站長說。

鄧肯站在房子外麵的金屬坪上看著飛船起飛,沒多久它便縮成了一個小點,落到鋸齒形的地平線後麵去了。突然間,鄧肯感到好像他自己也縮小了,在一大團荒涼、冰冷的石塊中,他已經成了一個小點,而這石塊本身又是茫茫宇宙中的一個小點。鄧肯在他的保溫服中打了個寒戰。他從來沒有這麼孤獨過,從來沒有意識到空間的這種浩渺、冷漠、使人萬念俱灰的孤獨。他邁步走進密封室。

正像鄧肯的前任對他說的那樣,工作很輕鬆,到了預先約好的時間,鄧肯便同卡裏斯托星通過無線電聯係。通常隻是需要互相查核一下對方是否平安無事,有時對從廣播中聽到的新聞交換一下各自的看法。

偶爾,卡裏斯托星會通知他已發出一批貨物,讓他在什麼時候打開指向標。遇到這種情況,在一定時間內,圓柱形貨運箱就在空中出現,慢悠悠地飄落下來。把貨運箱同儲存箱連接上,把貨物卸進去,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